即便是桂氏有心提前给尹如馨通风报信, 但效果也几乎是微乎其微。因为当尹如馨知晓自己的公主妃妹妹要留宿于将军府之事时,她距离将军府也不过方寸的距离。
在南疆时,尹如馨已隐约发觉了妹妹的变化, 如今到了京城, 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当她微微抬头,就迎上了妹妹的眼神。不再是从前的谦让与恭敬,取而代之的是淡然无痕地一扫。
几乎没有刻意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只当她是回京省亲的平南郡王妃而已。没有紧盯不放的打探,也没有居高临下的炫耀,尹如姝对待跪于自己面前的姐姐, 就像是对待其他臣妇一般。
不错,那轻轻一拂而过的清浅眼神, 恰恰说明尹如姝对她的不在意。不再像从前在将军府那样,尹如姝视她如姐,敬她如姐。现在的尹如姝,只当她是尹如馨,是平南郡王妃,是自己的臣。
尹如馨自然也感受到了, 心中翻涌起阵阵不甘却无可奈何。她木然地起身,口中说着谢恩,头却始终因为身份有别而低垂了半分。此处虽是娘家, 却更是皇家所在的京城,与她做东的南疆截然不同。她这个平南郡王妃也只能老实本分,不敢露出半点娇贵与高傲, 毕竟眼前站的公主妃,才是这里真正的高贵之主。
“真没想到,姐姐也念家心切,我们竟在这里不期而遇了。”尹如姝的话让尹如馨只能应声附和。
一旁的桂氏心里犯难,前面尹如姝刚说要住回旧处,现在尹如馨回来了,肯定也是住自己之前的院落。可是从前的尹家大小姐得到的是极致宠爱,府中最好的都给了她,现在怕是不再合适了。
要请尹如姝更改决定怕是不妥,也只能让尹如馨去另住别处了,至少在规格上是绝对不能超过公主妃的。不然这事就算尹如姝当面不追究,谁又能担保小公主知道后不会借题发挥?
一个昔日的丫鬟都能让萧锦苡在将军府上摆脸色,要是让她知道了桂氏差别对待公主妃,将军府的罪名怕是大了去了。
“不知郡王妃这次准备逗留多久?”
尹如姝换了称谓,尹如馨的心里却比之前还要紧张,这一叫便是提醒她的身份有别。
“回公主妃,大约半月。”
尹如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什么,淡淡地又说了几句便率先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桂氏母女才松了一口气。
“娘,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还要住下?”尹如馨跟母亲在屋里低语,语气尽是不满。
桂氏一脸无奈:“要是我早知道,我会不告诉你?我也比你早知道不久,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
尹如馨愤恨地瞪了一眼旁边的空气,但也的确无法责怪任何人。要怪,就只怪这有别的身份。
桂氏以为尹如馨是气不过要搬到条件差一些的厢房里住,安慰她:“如馨,公主妃不会在府里住太久的,你且委屈这几天。”
尹如馨却摇头,蹙眉凝思。
“突然回府,又忽然要留宿,一点也不寻常。只怕不会短短数日就离开,我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桂氏不解,但她对尹如馨的话向来是信任的。
“这不可能吧?哪有公主妃在娘家逗留这么长时间?要是传出去,皇家不会允许的。”
尹如馨一时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她的直觉里感到不安。这次与尹如姝的重逢,让她心里生出些从前没有的感觉来。在南疆时她就知道不能再轻视妹妹了,但是今日再次相见,她竟有些气场不稳,甚至还有点害怕?
她突然回过身,紧张地问桂氏:“娘,我们商议的事,她可知晓?”
桂氏瞪了她一眼:“怎么可能嘛!这种事情是能随便透露的吗?”
“此事务必要万分小心,不能露出半点马脚。若是事败,恐怕我们都没有了退路。”
桂氏见尹如馨如此紧张,心里也跟着担心起来。其实她本来就不太愿意参与其中,但架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如今箭在弦上,怕是已难反悔。
“如馨,这件事不能暂时缓一缓吗?等她回宫,不就安全多了吗。”
“若是她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们怕是等不起。”
桂氏闻言心里咯噔,顿感不安。难道说,尹如姝已经察觉了她们的秘密?这可怎么是好?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向来喜欢做最坏的打算,这样才能做万全之策。娘不必过于担心,我自会保护好你,你要相信我。”
看出母亲的不安,尹如馨连声安慰。桂氏木然地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尹如馨身上了。两个女儿之间,她自然是选择相信尹如馨。
回到从前居住的房间,尹如姝的回忆瞬时就涌了上来,感慨万千,但竟说不出是喜是悲。齐儿入宫久了,心思也比过去沉稳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欢喜雀跃,静静陪在小姐身边,这些年来的经历,也同样深深刻在她的心里。
“公主妃,若是觉得不自在,不妨换个地方住吧。”
尹如姝摇头,轻叹:“无论如何,这里都是我的过去,存有我所有的记忆。若是我想要查清真相,首先就要重拾记忆。”
在出宫前,尹如姝就跟齐儿透露了此行的目的。虽然没有明确说出自己到底想要找出什么样的答案,但主仆多年的默契早已不需要言明。
“齐儿,放心,我有分寸,别担心我。”尹如姝对齐儿投去安慰的笑容。
看着尹如姝脸上并没有牵强的坚强,齐儿才勉强放下心来。这次出宫小公主一再叮嘱,绝对不能让公主妃在府里受到半点委屈,若是有异样立刻回宫禀报。
齐儿这次跟着回府也明显感受到了差别,自己跟着小姐也扬眉吐气能在府里昂起了头。从前总是不声不响也不忘欺负她的人现在见了她,老远就要恭敬停步,完全不敢与她打照面。
说白了,她们之间,早就拉开了身份差距,那些人再也不配与她同场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姐的身份而来,而这高贵的身份背后,其实是小公主的宠爱。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萧锦苡对尹如姝的宠爱是实打实的,是真心的,所以才没有人敢敷衍敢懈怠,更没有人敢用自己的性命去挑衅这份无上的疼宠。
可是这才分离半日的萧锦苡,日子就没那么好受了。派了人暗中护送尹如姝回将军府,知道她想要自己去查,萧锦苡也不再强硬揽在自己身上,吩咐暗卫不得现身不得打搅。她无非是习惯了保护尹如姝,生怕自己不在她身边,有个什么闪失,将是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
谁知竟无意得知了尹如馨回京的消息,这下倒是让她警觉起来。上次去南疆的时候,她就觉得平南郡王有事隐瞒,但还来不及细查就匆忙回京。而尹如馨与她们前后脚抵京,更是难说是巧合。
母后现在全心全意照顾父皇,萧锦苡也只能去找五哥商量此事。因为父皇的患病,兄妹俩早已自觉地担负起稳固朝廷的责任,此时任何可能影响社稷的线索,都不能轻易放过。
“锦苡,你认为平南郡王别有居心?”萧锦璃的脸色凝重,听了皇妹的分析,他也大致有此猜想。
“五哥,我不确定平南郡王跟太子之间有没有牵连,但我肯定,平南郡王自己就不安分。上回我去南疆,那里表面贸易繁华,但市面上连战马都没得卖。我派人假装商贾去收购,却被告知所有战马都被王府订购走了。即便是还未出栏的小马,都已经被订走了。”
“南疆边境已是多年无战事,照理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规模储备战马。况且南疆盛产一等骏马,完全可以用作商贸交易,平南郡王却选择自行高价收购。他的确是在做战时储备,看来是要有所动作。”萧锦璃这些日子以来跟在丞相身边潜心学习理政之道,已经比从前进步太多。
萧锦苡眼中闪过一束光亮,对于五哥的改变大为欣喜。她本以为五哥只是按部就班地履行五皇子的职责,与太子携手辅政,没想到他竟进步神速,看来的确是内心有所愿。
“若是让他知道了父皇现况,怕是不妙。尹将军现仍驻扎在边疆,京城里的兵马虽然不少,但也未必就能抵挡住外来侵扰。若是此时……”
萧锦苡的话还没说完,萧锦璃就把话茬接了过去。
“若是此时太子再与他里应外合,我们便立刻陷入被动,几无胜算。”
萧锦璃的语气越来越沉重,说到后来,更是重重顿了一声,补充道:“况且,尹将军届时会帮谁,还不好说。”
萧锦苡跟五哥相视一眼,有了共识。
尹如馨自小就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甚至有传闻说尹将军有意让其参选太子妃,只是父皇一直不开口,这件事便罢了。若是届时他们与太子分庭抗礼,又有尹如馨从中游说,手握重兵的尹旭彬究竟会作何选择?
“尹将军忠于朝廷,忠于父皇,却并不支持我。锦苡,若是届时局面两难,五哥希望你能站出来,毕竟公主妃也是尹家人。”
萧锦苡连连摆手:“五哥别这么说,尹将军虽然没有公开支持你,但他对父皇的忠心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是将来要选储君人选,我定是支持你的,我会在你身边支持你,但这个位子,不适合我。”
萧锦璃被皇妹的认真逗笑了:“锦苡,你瞧我们在这里瞎担心什么,首要任务便是护住父皇。有父皇在,就根本不必担心尹将军的选择。”
萧锦苡也跟着笑:“还不是五哥你吓我?总之不管是父皇,还是你,我都会尽一切去护,但我不能再接受你的谦让了。江山,是让不得的。”
萧锦璃没想到皇妹会这么直接地把这事说出来,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再劝。其实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抗衡太子,提防太子有异心。但他对这江山,并无野心。
他这一生,只想做个好儿子,做个好哥哥,偏偏却生在了皇家,如今肩上的责任,无可推卸。既然皇妹不愿要这江山,他也自然也愿意为皇妹承担,但内心仍是希望萧锦苡将来会改变决定。
玄珍高人调制的药似乎起了作用,萧栢渃的咳嗽渐渐少了,夜里也睡得安稳了,皇后的心里总算稍许轻松了些。
炼丹房中,国师却一改往日的悠闲与淡然,严肃地看着玄珍高人。只可惜那厚厚的面纱之下,曾经熟悉的容颜丝毫不现。
“珍姐姐,该把真相告诉他们吧。”
玄珍高人充耳不闻,直到国师起身冲到她面前,她才缓缓抬起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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