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在炼丹房中一番争论, 国师便不再主动去找玄珍高人,仿佛彻底被说服了一般。但玄珍也发现自那日后,国师极少与她同时出现在皇后的寝宫中。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皇上连续多日不上朝, 现在更是需要皇后整日陪伴左右,但凡有点眼力的都猜出了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宫里每日来来往往的人众多,根本不可能完全堵住风声。
与皇上商量后, 皇后决定正式宣告,皇上染病卧床,需要静养。与其半点不透风引起外界纷纷猜测, 倒不如坦白些,只说是患病却不说究竟是何病, 更不说到底多严重。
这个消息一出,本该引起朝中一阵慌乱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一直在暗中观望的众臣听后反而是平静下来,嘴角竟还隐藏了些许轻松。皇上这个年纪,身体有点问题也是正常,加上他多年来依赖丹药,有所不适也在情理之中。难得皇后坦诚, 愿意据实相告,想必是对皇上的病情十分有信心。
与之前一直被隐瞒时候不同,得到了明确通知的大臣们反而更加相信这段时间是皇上有心试探太子跟五皇子的理政能力, 也是在挑选最终的储君人选。借养病之际选拔继承人,这在历代都是常规的做法。之前还有些摇摆的人,现在也因为看清了局势而下了决心。
自此, 太子与五皇子的阵营基本站队明确,剩下便是坚决的中间派,只拥护皇上的决定。三足鼎立倒也还算安稳,也让萧栢渃感到满意。这样的角力相互抗衡,为他争取了不少时间。
“皇后,没想到朕这一病,倒是把此前朝廷里理不清的错乱关系给理顺了。”刚刚喝完药,萧栢渃的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
皇后细心为他擦干净嘴角,听他这玩笑口气,假意瞪了他一眼,嘴角倒是微扬。
“朝廷里那些都是人精,个个心思通透,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联想不停。现在直白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会做出有利自己的决定。这不就免了皇上心累,还得逐一去甄选了。”
萧栢渃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妻子:“皇后果然是心思灵巧,若是锦璃能得你真传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这还是萧栢渃第一次正面提及五皇子与大位,皇后有些紧张但并未回避。只不过听他语气里淡淡的失落,想来是对萧锦璃还不够满意。
“锦璃天生性软,心地纯良,自从他的脚……,能有如今的表现,已是大有长进了。”
萧栢渃频频点头,对皇后的这番评价颇为赞同。
皇后倒不是替亲生儿子说好话,实话实说这段时间萧锦璃的进步大家都有目共睹。就连从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太子都对他提高了警惕,朝中不少大臣也对五皇子刮目相看。
这才有了如今三方阵营拉锯的局面,那些先前不愿太子继位的大臣纷纷站队萧锦璃,无非赌的就是皇后一族。不过其中不少人也藏了心思,也许小公主也是个潜在人选,毕竟萧锦苡的身边有将军府,又是皇后亲出。
“那也是亏得皇后你教导有方。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若不是你悉心照顾,朕恐怕是撑不到这一刻。”萧栢渃深情地拉过皇后的手,颇为动情。
“臣妾这一生,就是为了照顾陪伴皇上,又怎会觉得辛苦?今生有幸能与皇上相守多年,还能为皇上孕育子嗣,已是极大福分。臣妾日日感激,丝毫不觉得辛苦。”
这话放在其他妃嫔嘴里,萧栢渃只会冷笑,听过便算。可是从皇后的口中说出,就像最好的琴师,一字一句都重重拨弄他的心弦。
“等储君人选定下,朕就与你隐居宫中,再也不理世事纷扰。无论生命还剩多久,朕也只想与你过完余生。”萧栢渃把皇后搂在怀里,低低叹息。
萧锦苡前来时,在门口见到的,便是父母恩爱缱绻的这一幕。从前她会故作打趣,她的笑声会让父母迅速分开,恢复仪态。而如今,她却不忍打扰,甚至不愿出声打破这份美好。
从前她没有爱人,不懂为何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仍有这般缠绵,可是现在她却有着无尽的羡慕。她甚至幻想过,若是他日青丝变白发,身边的人只要还是尹如姝,她亦觉得此生无憾,只求余生再长些,好让这拥抱能够延续下去。
萧锦苡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悄悄退了出去。父皇刚才的话她听到了,也听懂了。其实这些日子,再不问朝政的人也能猜到,储君人选就快尘埃落定了。父皇如今这身体,外人不知,她又怎能不清楚。
若是五哥能继位,那自然是极好的。但五哥的性子她也是明白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替五哥出面去接近尹如馨。出于私心,自己的亲哥哥能登上大位对她来说肯定是好事,但这天下百姓的将来,又能否有保障?
可是对比太子,五哥的确是更好的人选。萧锦苡只盼着五哥能尽快成长,等到继位那时,已能肩负起这重如山的天下。
萧锦苡一路沉思,踱步往回走,也没注意有人在朝她走近。
“小公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萧锦苡缓缓转身,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是玄珍高人。
她收敛思绪,快步走了过去,拱手道:“刚才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高人也在,失礼了。”
虽然贵为公主,但玄珍高人是她千里迢迢请回来的救星,又是尹如姝的师父,她自然待其礼遇有加。
对待旁人向来冷漠的玄珍,对萧锦苡的态度算是例外。即使谈不上热络,但还算主动。
“皇上最近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既然来了,不妨进去坐一坐。这些日子,皇上也很想念你。”
“我刚才已在门外探望过了,父皇的气色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有母后在身边陪着,我很放心。况且,我也不愿打扰他们。”
玄珍高人了然,现在换了她来当主治大夫,自然少不了被帝后深情所刺激。好在她心如止水,见了也当没见到,反应比国师要平静许多。
“听说小公主去将军府探过如姝?”见萧锦苡不打算再进去,玄珍便也不再勉强。
“我刚从将军府回来不久,如姝她一切都好,高人请放心。只不过尹如馨突然回京,现在也住在将军府,所以如姝要多住些日子才能回宫。”
玄珍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尹如馨不是在南疆吗?我们离开那时她还在,看来是跟在我们身后就急忙动身的。这人可不能轻视,虽然她是如姝的姐姐,但我向来对她没有好感。”
“高人你也与尹如馨有接触?”
萧锦苡跟玄珍在南疆的相遇匆忙而急促,根本来不及仔细打探这些细节。当时她只知道玄珍是尹如姝的师父,现在听起来似乎与尹如馨也有些渊源。
玄珍愣了片刻,尔后冷哼道:“世间这种仗着容貌和家世就欺负人的人,最令人讨厌。我行走江湖多年,见的人多了,这样的哪怕只看一眼就清楚她的心是黑是红,又何须深入交往?”
萧锦苡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玄珍这话的真假,但她对尹如馨的厌恶倒是十分真实。只不过她自己也是这样,厌恶姐姐,深爱妹妹,所以并不觉得玄珍这样的情感突兀,反而心生亲近,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
“如姝这次回去,是你的意思吗?”玄珍高人今日的聊、兴颇高,萧锦苡也没有刻意回绝。
“是如姝自己的意思,她也想克服这个心魔。”
玄珍的脸色有了明显变化,她停下脚步,想了想:“你也认为那件事是心魔?”
“这件事在将军府是不可提的秘密,就连如姝自己,一开始也无法去面对。但如今看来,当年的事还有许多蹊跷,如姝的心也许是被蒙蔽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玄珍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却像是放下心来了。
“既然她有决心去面对,也是好事。”
萧锦苡觉得玄珍高人似乎知道什么隐情,但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她在旁等了一阵,玄珍未曾再开口,她便告辞离去。
萧锦苡的突然到来,又匆匆离开,让桂氏慌乱,也同样让尹如馨紧张。但她有了太子当靠山,也就比前一日多了底气。
晚膳的时候,尹如姝没有再让人过来邀请,尹如馨倒是主动过去了。
“今日错过了小公主来访,真是可惜。不过妹妹真是好福气,这才离宫多久,小公主便追着过来了。”
尹如馨已经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尹如姝说话了。如今她变了策略,偶尔示弱,但这话里的羡慕之情却也不是完全虚假。毕竟她这旁观者,也将这对夫妻的恩爱之情看得真切。
尹如姝听到这话,忍不住心甜,眉眼间闪过一丝难掩的羞涩。她轻轻咬唇,道:“姐姐这是取笑我了,平南郡王待姐姐也是极好的。”
尹如馨心里苦涩,脸上仍要露出满足的笑容。尹如姝这话,她吃不准是回礼还是试探,但着实戳到了她的痛处。不是平南郡王妃这个头衔不好,可是按照她的条件,本该是东宫的女主人。
尤其是与太子见面后,这份惆怅总是不时环绕心头。哪怕她不再把这份遗憾表现出来,却无法抹去她内心的不甘。
“就算再好,也远在南疆。何况,王爷始终是男人,哪里像公主那样心思细腻,懂得疼人。公主疼起人来,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尹如馨说完这话后,故意看了一眼尹如姝。
见尹如姝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却不吭声,尹如馨便又做出惊觉失言的样子。
“公主妃莫怪,我也是一时嘴快。那些都是你们成亲前的事了,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公主,也只有你最了解。”
尹如馨这一番补充解释,倒不如不说。她一说更像是怕尹如姝听不出她先前那话里的意味。不过她暗地里又悄悄打量了一番,尹如姝依旧没有什么表现。
最关键的,尹如姝竟然没有生气,神色中也没有落寞。不怒不悲,这让尹如馨有些丧气,仿佛她刚才的挑拨之言全说给了棉花听。
眼看着这气氛即将陷入冷场,尹如姝浅笑一声:“若是公主知道姐姐还如此惦念从前,定也是高兴的。只不过姐姐平日远在南疆,心中存着这份牵挂,徒增难过。按照公主的脾气,肯定是要怪你不懂爱惜自己了。”
说完,尹如姝便举起杯子:“这一杯,我代公主敬你,希望姐姐能早日挣脱记忆的枷锁,就算在南疆也不再被从前困住。”
尹如馨尴尬地跟着举杯,轻轻碰了一下,酒到嘴边,咽下去却尽是苦涩。喉间遍布辛辣之感,尹如馨不知是刚才的话太过辣嗓还是这酒太烈,一杯过后,她已无兴致再提与萧锦苡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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