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爹的思绪就要被自己牵着走了, 尹如馨眉眼间隐隐压不住欣喜之情。若不是在平南王府中历练多时，恐怕早就让尹旭彬有所察觉。
但这时尹旭彬却开始沉默，并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尹如馨站在旁边有些尴尬, 又不肯就此离开。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 又难得爹听进去了，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了。她心里着急，但面上还在努力保持着平静。
尹旭彬偶尔抬眼看她, 却也不再追问细节，似乎是在自己思量刚才的那些信息。牵涉到的人，各个都轻视不得, 但各自的利益关系又很微妙，尹旭彬自然不会偏听一面之词。
“这事我记在心里了, 今日这话不可再对其他人提起。宫中的事，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也不可妄论。”尹旭彬突然发话，挥了挥手示意尹如馨把果盘也一并带走。
尹如馨有些失望，觉得这事态发展突然急转直下，与刚才的良好走势截然不同。她急切地想要再说些什么，不料却被尹旭彬狠狠瞪了一眼。
平时在将军府, 虽然尹旭彬不算是一个时常面带笑容的慈父，但也不会用平日在军营中的态度对待女儿。可是刚才那一瞪，愣是把尹如馨吓住了。
堂堂大将军, 一旦威严起来，基本没有周围的人什么事了，更何况是从未上过战场的尹如馨。虽然她贵为郡王妃, 但来来去去任她施展的也大多是王府或是其他贵族的府宅之所，这与刀刀见血的战场根本没有可比性。
“如馨，你如今已经是郡王妃，本来爹不该再多说什么。但刚才听了你的话，爹的确有些意外，你的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强大了这么多。不过，爹想提醒你，朝政之事，若是能够保持距离，那么就尽量让自己处于安全距离之外。”
“爹，你的意思是？”尹如馨心想不妙，爹似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尹旭彬语重心长，也是因为这个女儿实在聪明能干，他不忍心看着她因为经验不足而成为别人的棋子。虽说尹如馨能够搜集到这些信息，都表示着她的人脉和资源已经更上一层楼。但若是冷静想一想，便会发觉其中微妙之处。
“平南王终究比你年长许多，论经验，论能力，都不会比你差。这一次他让你独自回京，如今他又是兵马被扣，你真地觉得是他时运不济？又或者是你觉得南疆的能力不堪一击？”
尹旭彬的这番话倒也不算说得太重，可是尹如馨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的确是个有心计的，但比起那些整日运筹帷幄，常年伴君的人，她还是差的太远了。
不过尹旭彬倒也没让她信心全无，这番敲打无非是提醒她不要太过自信，免得失去了自我判断的理智。
“宫中的动静我会派人去打探。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再插手。”
“那王爷那里？”
尹旭彬想了想，又看了眼焦急的女儿，没有把关系完全撇清。
“我与简亲王曾经也算是有些交情，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去问一问。”
尹旭彬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尹如馨总算是能安心一些。这时书房的门响了，尹如馨明明吩咐过下人不许这个时候过来打扰，生怕影响她的说服大计。
进门的是桂氏，大概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太合适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但她却又不得不过来。
“将军，府里来人了。”桂氏给了尹如馨一个无奈的眼神暗示，之后便对尹旭彬说明来意。
“谁来了？”
尹如馨也很好奇，这种时候照理说将军府应该挺热闹的，毕竟朝廷混乱之际，就是一众墙头草们迎风摇摆的好时机。难得遇上能在京城逗留这么久的尹将军，谁还不赶紧珍惜这样的好机会。
好在尹旭彬头脑清醒，除了入宫面圣，或是抽空去探望一些旧部或是遗孤家属，其他的同僚相邀一概婉拒。而且他还特地交代了桂氏，这段时间不要与其他的大臣家属来往走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一来，倒是把各种可能性给断得干干净净的。也正是因为尹旭彬对哪家都是相同的拒绝态度，反而让那些急于做墙头草的人没那么急了。反正谁也讨好不了的尹将军，索性就把他这个可能性给跳过了。
那今日来的又是何人呢？能够让桂氏前来通传的，想必肯定不是那些能够被轻易拒绝的人。尹如馨也跟着好奇了起来，只不过她的这份好奇心还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狠狠地熄灭了。
“将军，是公主妃来了。”
尹如姝？尹如馨听完母亲的话，脑中第一个迸出来的念头就是讨厌二字。如今她跟尹如姝算是完全站在了对立面，就算嘴上还没有说开，但行动上早就已经明确了各自阵营。
东宫里的事情，萧锦苡想必是不会隐瞒的，但尹如姝也不曾有过私下邀约，看来是选择坚定站在萧锦苡那方了。尹如馨丝毫没有留恋这份姐妹之情，但现在尹如姝突然回来，肯定不会是想念双亲，再度省亲。
尹如馨不愿自己的计划再生变故，心里琢磨着如何应对。桂氏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里夹杂了些不太能听出来的为难跟犹豫。
“公主妃说，今日来府里，是要找如馨的。”
尹如馨回过神来，有几分不解。
“来找我的？”
她想努力从娘的脸上获得更多的信息，但桂氏的眼神似乎一直在飘忽，也不愿给她更多的回应。这让尹如馨有些不安，尹如姝今天的目标是她，该不会是来抓她的吧？
难道太子在宫里已经失势了？这几日尹如馨不敢再冒险入宫。她怕太子保不住她，更怕太子又冲动起来要伤害她。可是现在尹如姝的突然到来，还是让她本能地认为太子才是与她一伙的。
尹旭彬大概也跟桂氏有相同的疑惑，但既然尹如姝来了，又点名要见尹如馨，他们就算是身为父母，也没有理由拒绝。
尹旭彬从书桌后站了起来，作势要走出去。
“公主妃来了，我要去迎接。”
桂氏连忙上前拉着他：“公主妃说今日是私人目的，不必拘礼。而且时间紧迫，所以想尽快跟如馨见面。”
尹旭彬跟桂氏多年的夫妻，自然是有默契在。见到妻子这个样子，他虽然心里不解，但也不会再追问。他转过眼看尹如馨也是一脸茫然，也只得挥了挥手。
“如馨，你去吧。正好我和你娘也有些事要谈。若是可行，就请公主妃留下用膳。若是不便，也务必要礼数周到，代我跟你娘表诚。”
等尹如馨离开书房，尹旭才转过身认真打量在旁边沉默着的桂氏。今天桂氏从进入书房开始，就一反常态。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桂氏这才回过神，神情复杂地看着将军。
尹如姝这次回府非常低调，以至于门房开始都不曾知晓是何人来访。为了避免在府中引起太大动静，尹如姝在跟桂氏短暂交谈后便带着齐儿去了自己住的小院。而约见尹如馨的地方，也正是此处。
下人们也都已经被桂氏找了其他理由打发走了，尹如馨一路走来，心神有些不宁。大概是没能从娘那里得到暗示，她也猜不透尹如姝此行的目的。
房门外齐儿已经在等待，看到尹如馨到来，小丫头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变化。行了礼便将尹如馨带了进去，没有多余的话，自己又利索地退了出去。就连从前一贯瞧不起齐儿的尹如馨见了，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入了宫果然不一样了，丫鬟都成了会见机行事的。
尹如姝坐在房中，见到尹如馨前来，除了脸上稍微笑了笑，再也没有其他动作，更别说起身相迎了。
尹如馨大概是没想到今日的尹如姝会如此冷淡，但碍于身份，她还是主动向其行了礼。但等了片刻，也不见尹如姝发话让她起身，她这才有些恼怒地抬头。
“怪我刚才有些走神了，姐姐快请起来。”尹如姝对尹如馨眼中的恼怒视而不见，依旧是带着官方笑容。
但不得不说，尹如姝这般笑着，又如此镇定自若地说着，丝毫不见慌乱。要说她是故意为难，尹如馨又找不到证据，要说她是借机施压，尹如馨却也无可奈何。
“我今日赶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姐姐，毕竟这件事也许只有你才最清楚。”
尹如馨刚起身，整理好衣衫，还不等她完全调整好状态，尹如姝的话再次使她的内心有了起伏。
“公主妃请说，若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尹如馨此时虽是面色从容，但心中开始不停盘算，猜想着各种可能。
尹如姝深深地望着她，似乎要透过尹如馨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去。这种犀利的目光，从来没有在尹如姝的身上出现过。尹如馨却在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被震慑住，心头忍不住抖了几下。
“这是一件过去了许多年的旧事，但因为有着太深的烙印痕迹，所以当年与之有关的人，都不曾忘记过。但这件事仍有许多未解之处，我想请姐姐帮忙回忆一下。”
尹如馨之前猜想的，大多是围绕着南疆或是东宫之事，完全没有想到尹如姝提起的竟是这件事。但恰恰这件事对于尹如馨的内心来说，冲击是最大的。日复一日被掩埋在记忆深处，可是冷不防被提起，任谁都无法否认，这段过往的沉重。
“不知我可以帮助回忆哪些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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