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卿对沈望舒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这一遭被夺舍,虽然吃了不小的苦头, 甚至浑浑噩噩过了这许多年,可得来的好处也是难以估量的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尚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对自我的认知, 就跟那个穿越夺舍者所说的一样, 她们其实不过是一本书中的人物罢了。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 路以卿也曾不可置信,心境动摇。可如今许多年过去,就连那个穿越者也被她消化得干干净净了,再来回想这一遭,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无论是不是在书里,无论她们是不是书中人物,至少对她们来说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吗
路以卿整理好记忆后,很轻易的接受了这一点, 只是这些她却没有对沈望舒说。毕竟不是谁都跟她一样, 有那样的奇遇来接受和消化这些, 又何必与人徒添烦恼呢
两人骑着马,踏踏回到军营时, 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卫景荣站在营门口不知等了多久,见到二人平安归来才终于放了心。他很有眼色的没有多说什么, 只叮嘱了二人今晚好好休息, 明日便要拔营回程,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一夜好眠, 不知是不是神魂恢复的缘故,路以卿一觉睡醒只觉神清气爽。
沈望舒醒得比她还早些,只是却没起身,醒来后便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直等到路以卿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沈望舒后下意识冲她露出个笑,沈望舒这才舒缓了神色,凑上前在她唇上吻了吻“醒了那快起身吧,我听外面动静不小,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该拔营了。”
路以卿今早睡得沉,也是听沈望舒说了才发现,帐篷外果然有不少脚步声,想来都是在为拔营做准备。她便轻轻“嗯”了一声,被子下抱着沈望舒的手却没松,反而将脸埋进了沈望舒怀中,深深吸了口气,又在那柔软的怀抱里蹭了蹭,这才起身。
两人的动作也很快,因为在军营里住帐篷不是十分安心,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和衣而眠的。军营里穿着的也不是讲究的丝绸,寻常布衣收拾一番,身上的褶皱也并不明显。
折腾了不过半刻钟,两人便收拾妥当了,掀开帐帘一看,外间果然一副忙碌景象。
路以卿看了眼开始拆卸帐篷的军士,便对沈望舒道“咱们没什么好收拾的,也不凑这热闹了,先去伙房拿些早膳吧。看这速度,咱们用过早膳休息一会儿就该上路了。”
沈望舒自然没什么异议,两人大庭广众之下牵着手离开了此时沈望舒穿的还是男装,是以之前两人在军中也都有些收敛,至少大庭广众之下不会做什么亲密举止。可经过昨日路以卿恢复记忆,两人间最后那一点隔阂也都不见了,此时是真恨不得抛开俗事好好黏糊一阵。
只可惜,这想法于如今而言相当不切实际,她们将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用过早膳,两人将带来的那一点行李绑在了马鞍上,眼见着住了半个月的军帐被拆了,倒也没什么不舍,索性便牵着马儿离开了忙碌的军营,先去了军营外等着。
此时不过仲春,西北草原上的春风还带着寒凉,地上的青草刚刚泛青。马儿闲适的走在草地上,时不时低头去啃几口青草,啃秃了一块就踱两步,又继续去啃下一块。
两人松松的牵着缰绳,也不去管,偶尔回望远方,便可见秦都高大的城墙坐落在草原上。路以卿看着朝阳下渐渐清晰的城池,忽而叹口气“这就要回去了。”
沈望舒闻言看向她,奇道“怎么,阿卿不想回去”
路以卿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想起回去之后要面对的麻烦事,就觉得心累。”
沈望舒先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想到什么,又有些了然路以卿从前并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安分守己知足常乐,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总选择让自己过得更安逸。说到底还是受了那穿越者的影响,才会在襄王逼迫的情况下,脑子一热就做了推翻王朝这种高难度选择。
果不其然,路以卿无奈叹道“都怪我当初脑子迷糊,竟把造反都当做了家常便饭。其实咱们何必呢,既然离了长安,路家的家业足够咱们平安富贵过一世了。”
至于那腐败的朝廷,压根不必她们操心,早晚都会毁在内忧外患之下。
沈望舒闻言失笑,问她“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想想西凉城中堆积着等她回去处理的公务,再想想卫家军此番回去后将要面临的局面,路以卿顿时心有戚戚。可看着沈望舒含笑的模样,她当然不能认怂,果断正色道“那倒不必,总归脑子迷糊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选都选了,那便要做到最好。”
沈望舒看着她挺直脊背,故作可靠的模样,心中柔软,眸中眼底尽是笑意。
卫家军回程时行军很快。一来众人归心似箭,二来草原到底是秦国人的地盘,他们也怕途中再生波折。但好在并没有,经此一役秦国确实是元气大伤,又花费了许多钱财才使得卫家军退兵,自然没有立马再招惹的意思。甚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边境大概都会很太平。
对于卫家军而言,此一战练了兵,得了财,还除去了秦国这后顾之忧,可谓大获全胜。
回程时整支队伍的情绪都很高涨,路以卿和沈望舒骑马走在队伍里,卫景荣时不时也会凑上来。他凑上前不过说几句话,又会受不了两人间黏糊的气氛,然后自觉离开。
如此行军十余日,大军终于离开了征战数月的草原,遥遥可见西凉城。
卫景荣望着远处西凉城池,一扯缰绳又来到了路以卿二人身旁,而后抬手摇指着西凉城问道“小路你说,如今这西凉城里等着咱们的,会是什么”
从秦使抵达长安起,西凉城对于朝廷就再不是个秘密。饶是这城池不大又以行商多过住户,可瞒下这新建城池,又自作主张发兵秦国,卫家军也少不得要受朝廷诘难这在卫家军的管理层中是早有的共识,所以众人所关注的重点也只是这问责的严厉程度罢了。
路以卿想了想,便答道“若是长安消息得的快,知道咱们一句从秦国讨走了好处,只怕城中等着的便是向大将军问罪的钦差。不过我想消息应该没那么快,所以情况或许好些。”
卫景荣听了却摇头,说道“早晚罢了。而且如今西北已平,咱们卫家军可就没什么用了。”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就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将军为了避免鸟尽弓藏,在边境玩起了养寇自重的把戏。若非卫家军如今另有所图,这一战简直就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路以卿闻言不置可否,回过头看了卫景荣一眼,便在他眼中看到了些异样高涨的情绪。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他搞事的灼灼之心。恐怕此刻的他恨不得西凉城里等着的就是要将他们父子拿下问罪的钦差,如此他便能顺理成章的反抗,然后带着携胜归来的卫家军一口气打到长安去。
前些年路家在长安受尽了算计,卫家军在边关又何尝不是受尽了憋屈。少年人总是气盛,路以卿嘴上说着之前脑子糊了才选择造反,可她接受起这事来也并不慢,就更何况是卫景荣了。
一眼看穿了卫景荣的想法,路以卿摇头劝道“别急,现在还不是时机。”
卫景荣皱眉,不太高兴“我都等了四年了,如今咱们兵强马壮,又还要等什么时机”
这时旁边的沈望舒终于听不下去了,便插话了一句“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时机。”说完不等卫景荣说什么,便又道“君君臣臣。卫家军私自用兵,朝廷问责是应该的,你若因此兴兵反抗便是不臣,不义之师难得长久。君不见古来兴兵,总要打个大义的旗号吗”
这道理卫景荣自然明白,可他憋屈了太久,因此仍旧皱紧了眉头“我知道,有大义的旗号固然是好,可咱们哪里等得到这样的时机”
沈望舒闻言便与路以卿对视一眼,两人眸中具是彼此才知的默契路以卿没与沈望舒说起穿书的事,可早在之前一场梦境,便已将未来透露了个明白。她们都知道襄王有不臣之心,哪怕这回没有路家的钱财相助,可这么几年过去,他谋反的准备也早做了个七七八八。
长安城中迟早一乱,襄王大抵是这场权利争夺中的赢家。可即便是输了,延康帝也是占据正统与大义的那个,襄王便是杀了他登上帝位,那也是窃国。
等到了那时,卫家军只需拿出一封“勤王诏书”,那么挥兵前往长安便是应有之义。
小两口心照不宣的有着这样的默契,也早在长安城里做好了准备。只是这些却不足为外人道矣,当下只能口头安抚着卫景荣稍安勿躁。
然而谁都没想到,等卫家军顺利凯旋回到西凉城时,城中确实已等着朝廷的钦差。可那钦差拿出的圣旨却并不是问罪的,相反倒对卫家军大肆褒扬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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