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帝的人带着信物赶到西凉, 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彼时路以卿也让手下将库存的琉璃全部运到了西凉, 卫家军的人又以低价将这批琉璃买了过去。
于是等见到长安来的天子使者, 这批琉璃就被当做给延康帝进献的宝物献了上去。
简单查看了一番, 天使心中对于琉璃的价值也是有数的,因此见到这些晶莹剔透的上等器具也很满意。没有挑剔责难, 双方简单的交接过后,天使也给出了“陛下定会满意”这样的保证,然后就在卫家军众人松口气的目光下,押送着足足五车的琉璃离开了西凉。
等天使一走, 西凉城便又恢复了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至于之前战死将士的安抚, 卫家军定员的招兵补充,乃至于继续为各位将军招募亲兵之事, 这些却都是应有之义。
路以卿又忙碌了起来, 继续替卫家军的军资操碎了心。
送走天使时, 路以卿便与沈望舒说道“秦国那边琉璃已经泛滥了,如今梁国这边咱们也用琉璃设了局。经此一事,琉璃这东西只怕就很敏感了,我觉得这生意可能是要做不下去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但心里也还是可惜的,毕竟这东西是暴利不假。
沈望舒看出来了,便伸出食指按在她唇角, 按着她唇角微扬“怎么, 阿卿这是心疼了”
一语道破, 路以卿有些羞窘。头一偏嘴一张, 就在沈望舒的食指上轻咬了一口,倒也不舍得用力“这一本万利的生意,我自然是心疼的,为设这个局可是亏大了。”
沈望舒被咬了一口也不在意,只象征性的捏了捏路以卿的脸颊算是报复,同样不舍得用力。可饶是如此,路以卿风吹日晒几年还白白嫩嫩的脸颊被沈望舒一捏,也明显红了一块。看得沈望舒不由皱眉,又舍不得的轻轻替她揉了揉。
路以卿就这样莫名其妙被顺毛了,心里的那一点舍不得也消失不见了。她甚至没等沈望舒开口说些什么,便自顾想通了,脸颊还在沈望舒手上蹭了蹭“不过还好,托那一段奇遇的福,如今倒也不缺赚钱的手段。等我把琉璃的生意收了个尾,咱们就换门生意继续赚钱。”
沈望舒本想收回手的,闻言动作微顿,略有迟疑的看了眼前人一眼“阿卿,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或者现下的处境”
路以卿听她说起正事,原本黏糊的神色一收,倒也正经起来“怎么了”
沈望舒对她也没卖关子,直言便道“瓜田李下,是该避嫌了。”
路以卿对上她灼灼目光,霎时了然沈望舒说的是供养卫家军的事。
她们养了卫家军三年多了,之前一战后勤也是由路以卿负责,其中所耗钱粮不可计数。这些卫家军中人人清楚,之前是为了恢复卫家军元气且不提,现在卫家军在秦国已经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如果路以卿还是像从前一般的作为,只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免不了收买之嫌了。
两人都不知卫大将军是不是那有心人,但之前聚会上竟然都有人提及向路以卿上缴战利品的话题了,这件事就再不能被两人轻忽。
最重要一点,路以卿的野心并没有那么大。她从未想过取而代之,自然也没必要将自己置身险境去争去夺。趁现在卫家军的情况改善,急流勇退也是自保之道。
两人对视一眼,虽从未对此事明言商议过,目光相接却自有默契。
沉默片刻,路以卿最后问道“阿沈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
沈望舒果断摇头“没有,也不必。”微顿,又道“我还记得你那个梦。”
那个预知一般的梦,梦中路家家破人亡,她为复仇费尽心机。最后仇报了,她也斗倒了襄王重新扶持幼帝大权独掌,可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并不奢求权力,路以卿也是,所以她们没必要为此付出更多。
一问一答,路以卿的神色骤然松懈下来,她抿着唇笑了笑“这样啊,那是挺好的。等回头我就去与大将军商量,卫家军今后还是他自己来养吧,也免得我费心赚钱。”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骤然放松许多。
西凉城中一派平和,甚至原本隐约生出的龃龉,也在一方的主动妥协下重归平静。可西凉回长安的路上却并不那么平静,或者该说是充满了刀光剑影。
延康帝贪财,长安城的皇宫中又有禁军可供调遣,因此他便直接派出了自己养了十多年的私兵前往西凉,以此保证能够顺利运回卫家军献上的宝物。可延康帝大概没想到,正是自己大张旗鼓的派私兵前往西凉,反而惹了死对头襄王的眼
阳城以东的驿馆里,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的甲字号私兵趁着天黑前入住。五车琉璃自是有人看管,可此处还未离开西北地界,想着卫家军在西北的威名,众人倒也不算十分紧张。
头领安排好今晚的当值,便遣退了众人回房休息,以养体力明日继续上路。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与之前几日的赶路投宿都没什么不同,他们带着宫中印信驿馆也照顾得十分妥帖。直到万籁俱寂,众人都熟睡之后,一伙黑衣人偷偷摸进了存着琉璃的库房。
值夜的看守被打昏了,一个黑衣人摸出火折子照亮了库房,更多的黑人有则是行动迅捷的打开了马车上封好的木箱。而后火折子一照,满箱晶莹剔透的琉璃便映入了众人眼帘。
有人从箱子里取出匹尺长的琉璃马,颇有些激动的道“头,是琉璃。”
不用他说,众人都看见了。琉璃贵重是众所周知的,这般做工精致的琉璃器物就更不用说了,比起那些用来装葡萄酒的附赠琉璃瓶,这些东西的价值更要翻上几番。就好比那匹晶莹剔透又神骏异常的琉璃马,放到长安让人竞价,少说也能卖出几千甚至上万两。
而这样珍贵的琉璃在他们面前还有好些,整整五大车数十只箱子,若是每个箱子里都有一件这样的琉璃器具,其中的价值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动如此也难怪卫大将军能拿得出手贿赂皇帝,也难怪延康帝舍得派出手下私兵前来接应了。
一众黑衣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包括被喊做“头”的首领。
首领深吸口气,才说道“把东西放好,琉璃易碎,动作都小心些。”
众人闻言哪敢反驳,拿着琉璃马的黑衣人更是谨慎,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磕了碰了就是成千上万两的损失。那是卖了他都赔不起的。
不多时,被撬开的箱子又重新合上了,众人又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首领。虽然没人开口,可所有人的目光都透露出一句话不要耽误,咱们立刻就把这些琉璃搬空吧
首领也很心动,很想这样做,可差点被琉璃冲昏的头脑到底还残留着几分清明。他只想了下可行性,当即便摇头道“不行,这些太多了,不惊动人的话咱们根本搬不走。”
听到这话,众人下意识有些失落,目光留恋的瞟向了那些木箱。
然而下一刻首领无奈的话便传入了众人耳中“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只是来踩点的现在既然确定了这些东西的价值,自然是动手抢回去啊”说完便吹灭了手中火折子,在黑暗中又道“走吧,出去联络其他人,也免得夜长梦多,今晚便动手。”
一语落地,众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库房,走在最后的人想着立刻便要动手,索性将那几个看守库房的人抹了脖子。
“滴答”一声,血滴沿着暗色的匕首坠落,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
而这只是今夜的一个开始,几个黑衣人离开不过半个时辰,这处小小的驿馆便被同样穿着黑衣的人马包围了起来。火把骤然亮起,踏踏的马蹄声惊动了驿馆里的人。
睡觉都保持着警醒的私兵们顿时就被惊醒了,“砰砰”的开门声不绝于耳。有反应快的直接提刀出去,也有反应慢的还有些不明所以,看到驿馆外的动静甚至还有人高声质问来人。只是没有人会回应他们,黑衣人们二话不说就直接冲进了驿馆。
人与人冲撞,人与人争斗,刀光剑影之下泼洒的尽是鲜血。
终于有人发现了库房里的变故,可惜发现得太迟。私兵们既不能提前生出戒心,也不能阻止这些突如其来的贼人拉走那些价值连城的琉璃。
小半夜的拼杀过后,驿馆里的私兵终于还是被屠戮殆尽了。黑衣人们趾高气昂的离开,临走前往驿馆里扔了一块令牌,又放了一把火,随后扬长而去。
驿馆外的古树后,一个青年捂着同伴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直到黑衣人们尽数退走。
同伴一把推开了他,怒气冲冲“大家都死了,你拉着我做什么,要我陪你苟且偷生吗”
青年被推得一个踉跄,却没回答他,只冷冷看了同伴一眼,转身就冲进了已成火海的驿馆。驿馆里当然已经没有了活口,他匆匆跑进去也不过是为了捡一样东西。
片刻后,青年顶着一头被火燎过的焦发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块令牌深夜里,跳跃的火光之下,令牌上的“卫”字清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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