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医生看着宝贝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低低地笑了。他感到自己的破坏欲再度获得了满足。他一步步向着宝贝走去, 右手边的空气微微扭曲。
宝贝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难以对黑医生的动作甚至外界的事情产生反应。这让黑医生顿时觉得无趣了起来。他状似悲悯地叹了一口气,右手伸向宝贝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慢下来。
在他的手握住宝贝额头的时候, 宝贝只觉有什么正通过他额上的手,被缓缓抽走。
他迟钝地看过去, 绿色视界上的个人信息界面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
信号差
战斗系统关闭
能源30
状态待维修debuff:undefed
数据库aa, cis,s,aa
警告系统即将永久损毁,请立刻维修
随着一种无形的东西被抽去,他能源栏的数字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逼近0
在这个无法充能的地方, 能源降至0便也意味着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但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宝贝无所谓地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好像他的灵魂也随之溃散。但是他知道这只是错觉,他根本就没有灵魂这种东西。
他混乱的数据库突然冷静了下来,破碎的画面与回忆像是被狂风扬起、猖狂一时的落叶,最终又重归一片寂静中。
他安静地等待着能源归零的那一刻。
但是,他并没有等到。
一张黄色的符纸飞至眼前, 在它光芒大盛之时, 黑白的阴阳鱼骤现眼前,将握着宝贝额头的那只手弹开。
能量已经降至1的宝贝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道, 浑身虚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一个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宝贝目光空茫地将目光上移, 看到了一件画了黑白阴阳鱼的长袍。
是那个不靠谱的男人。
在喻易的视线中出现宝贝的时候, 宝贝的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即使隔了一定的距离,喻易也能看到那人面上的恶意与疯狂。这是与喻易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那个温和无害的青年形象,完全不符的4号。
在4号将手伸向宝贝的时候,为了尽可能减少宝贝受到的伤害,喻易直接用了五行遁术来到了宝贝的身前,并甩了一张八卦符去救急。
此时,喻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黑医生,没有戴墨镜的眼睛微微泛金。他的墨镜在之前与城主对峙之中毁了,他暂时并没有备用的墨镜。
“有趣。”黑医生目光新奇地看着面前这个从能量等阶上来看,理应只有宇宙阶零阶的男人,“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一个零阶的家伙能够去往高次宇宙。即使时空通道出了这种状况,能在筛选世界活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我原以为三危那个家伙照顾你是因为那件事,现在看来,倒不一定就是那件事了。”
“你对宝贝做了什么”喻易不清楚黑医生到底在讲什么,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只是神色冰冷地看着黑医生,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个黑白八卦图。在进入这个筛选世界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动了真怒。
“做了什么”黑医生嗤笑一声,否认道,“不不不,我可没做什么,只是让他认清真相而已。活在谎言中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像是这个筛选世界里的那群愚民一样,你说是吧”
“你不是普通的选手,你是高次宇宙的人”只从黑医生的话中,喻易并不清楚宝贝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结合黑医生对三危的熟悉,这个身份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你果然很特别。我相信,你要是去了高次宇宙,一定会给那个枯燥的地方带来不少有意思的事情。”黑医生惊讶地挑眉,不过随即便一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你遇到了我。”
“所以,就止步于此吧。”黑医生的一脸哀惋瞬间又转为了温和的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反复无常的疯子。
说话间,黑医生也没有掏出什么武器,而是直接一手成爪向着喻易抓过来,动作看起来毫无格斗技巧可言。
但喻易作为天师的本能当即示警。他脚下的八卦图自动旋转,几张符纸以他为中心,漂浮在了他的身侧。
然而,当黑医生的手接触到一张符纸之时,这张符纸的发动当即被打断,然后四分五裂成了金色的碎片。
黑医生的手中像是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涡旋,将符纸的碎片也跟着卷了进去。
黑医生歪过头冲着喻易一笑,然后那只手毫无阻隔地继续向前,带着杀意。
喻易的目光凝重了起来。他脚下八卦阵的坤、艮两位光芒微现,他随之消失在了原地。黑医生收回伸出的手,另一只手向后一伸,用手掌抵住了从背后砸来的金算盘。
喻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黑医生的身后。算盘砸黑医生不成,他当机立断攥着算盘后撤。
然而由于算盘另一端,黑医生的手分毫不让,喻易几度施力,都并没有成功将算盘拽出来。
这时,黑医生转过身,另一只手急速切向喻易攥着算盘那只手的手腕。喻易当即一手成拳,以攻破攻,抵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掌。
在他的手与黑医生的手相触的时候,喻易只觉一种吸力自手上传来。好在他掌内的六合稍稍冲解了这种吸力。
二人手下的力道不相上下,暗地里的拉锯也难分胜负,场面一时僵持。
黑医生抓着算盘的手稍稍施力,但手底下那个坚冷的物件竟然毫发无损。他再以目扫过抵着自己手掌的那一拳,看到拳头上端旋转的阴阳鱼,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起来。
“你不可能只有零阶。”黑医生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横向对比之下,他的神情困惑了起来,“奇怪,按说启示水晶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啊。”
“什么意思启示水晶是什么”喻易对启示水晶很是在意。之前在列车的第五节车厢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六角柱形的虚影,与手机屏幕中的启示水晶一模一样,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启示水晶啊在五岛那群人眼里,大概就是绝对的权威吧。不过权威这种狗屁玩意,我向来是不信的。”黑医生一边和喻易僵持,一边神色自然地思考了起来,“要我说的话,这大概就是无尽宇宙中最高支配者吧”
说着说着,黑医生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他低咒了一声,主动松开了握在喻易算盘上的手,然后急退了几步。
喻易站在原地防守,没有轻举妄动。
“那么快就找上门了这家伙狗鼻子真灵。”与喻易拉开了距离的黑医生没来由地咒骂了一句。
当他将目光落在喻易身上时,他的表情又重新明媚了起来:“虽然没找到机会吞了法则碎片,不过遇到你这个意料之外的异类还挺有意思的。我是黑医生,我相信我们会再见的。下次见面,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黑医生边说着,边在自己的身前拉出一个半透明的光屏。他伸出手指,刚想按在光屏的某处,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喻易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然后兴致满满地笑了。
“走之前好心提醒你一句好了。如果你名字前的字母不是e的话,可就要提防三危这个家伙了。因为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你哦。”说完,不等喻易追问,黑医生一指按在了光屏的一处。
什么意思
喻易记得三危报名字的时候,前面有一个e,而他名字前的却是d,这些首字母中难道有什么含义吗
喻易看着黑医生凭空消失在远处,压下心头的种种疑虑,转身朝着宝贝走去。
宝贝安静地躺在地上,吃力地撑着眼皮,看着天空。天空是正午的天空,透过绿色的视界,就好像废星天空的青色。这让他恍惚中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的那段时光里。
那段妈妈还在的时光里。
可是事实上,这里只是一个不知道处在宇宙何处的陌生城邦,他的妈妈不要他了,因为他只是一具空壳,一堆废铁。
已经跌至1的能源还在持续跌落,如今他的主系统已经彻底损毁,即使再去充能也难以逆转颓势。
从1到0的时间里,宝贝感到,他曾向往的、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头发、知觉、梦境、悲欢,还有灵魂,都渐渐离他远去了。
最后,除了这具冰冷坚硬得如同废铁的躯体,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甚至开始思考,他究竟是否真的作为一个生灵在世界上存在过。
他的行为,他的思想,大概只是冰冷而无情的程序与数字,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不能成为妈妈的宝贝,才不能让妈妈感受到爱。
只是,直至如今,他还是有些遗憾。
牡丹是硬邦邦的,雏菊是柔软的。他只摸过硬邦邦的牡丹,还没有摸过世界上最柔软的雏菊。
眼前青色的太阳被突如其来的一道身影遮住。
宝贝透过视界里的准星辨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那个不靠谱的男人。
对方在他身侧蹲了下来。
“听着,宝贝,我向你保证,接下来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对方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道。
宝贝觉得自己已经累了,累得无力回应外界的任何声音。他动了动眼珠,看着那张熟悉的、逆着光的脸,疲倦地将眼皮合上了。
“我的眼睛,可以看到生灵的近期的死亡。”对方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响起,带着一种独特的和缓与温柔,“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你的死相。”
“所以,我想告诉你,宝贝就是宝贝,是生灵,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
宝贝猛地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嘴,双目发出了如迟暮的灯管那般,闪烁的光。
他想问喻易这是真的吗,但是他逐渐变得像真正的钢铁一样沉重的躯体已经无力支撑他发声。
“是真的。”
宝贝感到有人握着他的双手,轻缓而坚定地道。
是真的,他是生灵。
他不是废铁,不是机器。
他是人。
太好了。
太好了。
宝贝如呼吸那般,急促地张嘴再合上,从他胸膛中发出的、唯一的、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让他如同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
系统中的debuff再度驱动了数据库,混乱的数据中,那个名为“aa”的数据源与主系统连接了起来。
荒原的天空再现于宝贝的眼前,灰色的蒸汽萦绕着他的身躯。
他如同陷身泥沼,难以动弹。而这时,有人逆着光奔向了他。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轻轻地捧上了他的脸。
“宝贝,你是妈妈的宝贝。”
有人喃喃着将他拥住,就像是拥住了全世界。
而他迟钝地明白过来,这就是他的雏菊啊。
未定义的debuff在即将暗淡的屏幕上闪烁着光芒。
对于一具机器来说,这是一个永远难以被维修的debuff,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是一种永远难以被定义的爱。
小机器人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地睡去,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冰冷的钢铁胸膛层层包裹着一颗跳动的、人类的心,而那心上,开着世界上最柔软的雏菊。
喻易站起身,习惯性地勾了勾唇,面上的笑意却很淡。
他抬头看向天空,苍白的天日下,成群的乌鸦张翼盘旋着,留下不祥的黑色剪影。
他确实能够看到死亡,准确地说,是直接看到近期死亡者的死相。
寿终正寝,或因疾病而死者是骷髅;天降横祸,因厄运而死者是他们死亡那一刻的模样。
只是这并非是他的本意。因为他并不愿意,在他摘下眼镜之时,所见之处,皆为尸横遍野的人间。
几百年来,只要他看到那些本不该死者,就会尝试改变。然而,无论遇到多少人,无论多少年,无论做出怎样的尝试,就如他梦中难以逆转的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样,他最终看到的,依旧是难以被破除的死相。
好像冥冥中一切都被注定,好像所有人都终将难逃那令人绝望的命运。
而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了一次又一次不知结果的尝试。
他希望也许有一天,他能遇到能够被他拯救的人。
那就是他这双眼睛,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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