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城郊的小巷向来荒僻无人，墙皮剥得斑驳，漉湿的青石板间隙中生了青苔，四下俱是一片寂静。

    倏忽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错综复杂的小巷间，出现了两道身影。最前方的，是一个慌忙逃窜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面上惴惴，呼吸粗重，脚下一刻不停，几乎是看到一个路口，就往里面钻。

    但放耳听去，身后那道脚步声依旧顽固地粘在她身后不远处。

    年轻姑娘咬着牙，绞尽脑汁地绕行了半晌，依旧没有甩脱身后的脚步声。

    而眼前的路，已经到了头。

    一面古旧的高墙堵了她的生路。

    年轻姑娘攥着包，猛地转头向后望去，便见转角处，一个一脸凶戾的大汉紧跟她进了这条死胡同。大汉来者不善，手上正拿着一个棒球棍。

    年轻姑娘心下绝望，她逃进这个巷子时便发现了，巷子内外并没有摄像头。她刚刚也尝试过呼救，但无人回应。她好像无计可施了。

    她盯着大汉的动作，无意识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碰上了粗粝的墙壁。墙壁撑着她的身子，却并不能支撑她如今惊惶飘摇的内心。

    “别耍小聪明了，我早说了，这附近可没什么住户，赶紧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凶戾大汉任由年轻姑娘后退，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年轻姑娘的手死死扣在包上，不语，感到心中泛起了无边的苦涩和悔意。

    她是来附近找人的，现在人没找到，却在路上遭遇了这个混混。她原本想利用附近的巷子甩脱这个混混，没想到一脚踏进了死胡同。

    “不要磨磨蹭蹭的！否则……”大汉朝着年轻姑娘又走了几步，用棒球棍抵上了她的脖子，再度催促了一句。

    他看着年轻姑娘的目光中写着明晃晃的贪婪。

    之前这个女人在路上打开包的时候，他可是看见了，里面有成捆的钱。

    “好。你等一下。”年轻姑娘勉强维持着声音上的冷静，颤抖着手去拉包上的拉链，心中仍有不甘。

    她受人指点来这里找一个大师，包里的是支付那个大师的费用，也是她目前所有的积蓄了。

    “直接把包给我！”大汉拧眉低喝道，直接伸手去拉年轻姑娘的皮包带。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欢快的吉他声。

    大汉目光一闪，当即收回了手，目光谨慎地看向巷口。

    在那之前，他眼神威胁年轻姑娘别出声，并向她晃了晃手里的棒球棍。

    吉他声越来越清晰，其间还夹杂着轻快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青年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这青年一头黑色短发，眉心还有一点朱砂，除了出众的长相和眉心的那点朱砂外，似乎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然而，与这个青年讨喜的脸相反的是，青年的上下服饰无不透露出一种走在时尚泥石流最前沿的孤独感——

    他鼻梁上随意地架着早就被时代淘汰的金边圆墨镜；他的白色圆领T恤外披着一件与科学社会完全不符的白色道袍，道袍的袖子上绣着闲云野鹤。

    青年信手拨弦，步伐带风，宽松的道袍随风而动，让人能够轻易看到他腰间别着的、一个小巧的金算盘。

    音乐声骤停，青年拨弦的手一收，停在了离年轻姑娘和大汉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嬉笑着一张脸看着二人：“二位这是在干嘛呢？这附近荒凉的很，孤男寡女的可不安全。”

    在大汉看着青年的时候，年轻姑娘扶着墙悄悄拉离了一点与大汉的距离，目光哀求地看向青年，企图用目光传递自己的求救讯号。

    青年却好似光顾着看大汉，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她咬了咬下唇，克制着手上的颤抖去够包里的手机。

    大汉上下打量了青年一遭，没有回答，只如看到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一声。

    他倒要看看这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小子在耍什么花招。

    “啊，我明白了！”青年已经将吉他收起来背在了身后。这时他像是没看到大汉脸上的敌意和手中对着他的棒球棍，猛地几步靠近了大汉，颇为自来熟地揽上了大汉的肩膀，“你们是来这找张天师算命的吧？”

    在青年提到张天师的时候，大汉尚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年轻姑娘在包中拨打紧急电话的手，却不自然地顿了顿。

    大汉猝不及防被青年揽上肩膀，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青年干了什么时，他反手攥紧了棒球棍，当即向身后的青年捅过去。

    青年动作灵巧地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揽着大汉的肩膀，面上笑意不减：“这是被我说中了？大兄弟，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在下喻易，是张天师的亲传弟子，你要真想算，找我算就行了啊。我师父他老人家出世多年，这些俗事一般都交给我来做，我算得也很准的。”

    大汉只听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江湖骗子的家伙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此时简直是烦透了。他绷紧了双臂的肌肉，有意发力挣脱青年，但青年喻易却雷打不动维持着揽着他肩膀的动作。

    “费用方面嘛……”喻易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大汉对他的厌烦，“大兄弟是想现金、支付宝还是微信啊？”

    “给我滚！”大汉心头动了火气，抡起棍子就向着喻易砸过去。

    “消消气消消气。”喻易动作灵敏地躲开了这一棍，总算稍稍拉开了与大汉的距离，“大兄弟要是觉得贵，我就免费给你算一卦行不，就当交个朋友了。”

    喻易面上依旧带笑，笑中掺了几分肉痛。

    “我就算算大兄弟你今年的运势好了。”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大汉一遭，然后一掐指节，嘴里神神道道地念叨了起来。

    末了，他还拿起腰间拎着的金算盘，噼噼啪啪胡乱拨弄了一会儿。

    大汉一时被喻易一套接着一套的动作转移了注意力。

    他倒要看看这个神神道道的小白脸能讲出个什么门道。大汉心想。

    年轻姑娘拨通了紧急电话十多秒，确定对面应该收得到后就挂掉了。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大汉与喻易的动向，想要找个机会逃走。

    喻易往大汉身旁一站的时候，刚好挡了大汉对她这边的视线。她本以为这仅仅是个巧合，却见喻易背着的右手对她比了一个手势，随后才去摸腰上的金算盘。

    年轻姑娘看懂了那个对着巷口比的手势，这手势约莫是想让她趁机先逃。

    “啊，有了!”喻易墨镜上的眉头一挑，像是算出了什么喜上眉梢。

    大汉不自意地看着喻易竖起了耳朵。

    年轻姑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巷口。

    “大兄弟，我看你身弱杀强，行事偏激，流年白虎入命，恐有血光之灾啊。”喻易笑眯眯地看着大汉。

    大汉一时懵了，他原以为眼前这个小白脸要说什么喜讯，却猝不及防听着对方嬉皮笑脸地说出这么一段话。

    随即，他发觉自己今天挑中的那头肥羊，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向着巷口的方向跑了十几步。

    大汉瞬间就清醒了，面色当即变得很不好看，他怒极之下拽过喻易的领子，不管不顾地用手里的棍子向喻易的头砸过去: “你个混账，敢骗老子!”

    就在这时，他下盘一痛，双目圆睁，握着棍子和喻易领子的手皆是一抖。

    喻易一记撩阴腿，趁着大汉吃痛脱离了钳制并拉开了距离，然后一个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着巷口跑去。

    喻易没花多少时间就追上了还在前面跑的年轻姑娘，他拽过年轻姑娘的手腕，带着年轻姑娘继续狂奔。

    “谢……谢你。”年轻姑娘边跑边说，有些喘不过气。

    “小事小事。”喻易率性一笑，步伐不停，声音似乎丝毫不被奔跑影响，透着一股子从容，“出了巷口后，你往右边跑，直接回家。到时候把你身上多出来的东西收好，你担心的那件事就能解决了。也别找张天师了，他老人家最近出门了，剩下的几个徒弟大多不顶事。”

    年轻姑娘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却已经到了巷口。

    喻易向着右侧，一推年轻姑娘的肩膀，让她接着跑，自己在巷口停了下来，对着巷内还在愤怒追赶的大汉喊了一句:“这点距离都追不上，大兄弟你不太行啊!”

    喻易说完就跑，眼睛都不带眨的。

    而大汉被喻易彻底激怒，出了巷就向着喻易追去。

    喻易借着附近复杂的地形带着大汉绕了好几圈，料想之前的那个姑娘现在应该安全了。

    于是他想彻底摆脱这个大汉，但绕来绕去，对方至今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喻易推了推又滑下来的圆墨镜，愁眉苦脸地继续跑，边跑瞅了一眼悬浮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一行数字：

    00:00:10。

    这是一个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倒计时，在他跑动间，倒计时伴随着他腰间算珠的噼啪声继续走动。

    昨天他在路上走，突然有个压低了帽檐让人看不清脸的家伙递给了他一封邀请函。

    他清楚的记得，烈日当空之时，他没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他刚想拦住那个人，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违规成精的物种，却发现对方竟然凭空消失了。

    他环顾四周，却见经过他周边的人，都神色如常，好似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注意那个刚刚出现在街道上的人。

    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打开那个邀请函，邀请函的内部很简洁，只有一句话:喻易先生，诚邀您参加极夜城邦的人渣挑战赛。

    在他看到这句话的同时，邀请函就化作了一道蓝光。蓝光在他的右手手腕上周旋了一圈，随即他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道悬浮着的半透明蓝色倒计时，11:59:59。

    与此同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即将离开新手村-地球】

    他喻某人行走江湖多年，撞到的灵异事件可多了去了，就凭一句扯淡的话也想吓到他？

    喻易撇了撇嘴，逃跑的步伐不停。

    而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倒计时刚好走到了00:00:00。

    喻易的耳边传来一道不带任何感情，分不出男女的声音：

    【正在离开667号新手村-地球】

    喻易猛地刹住了脚步，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转头一看，他身后马不停蹄追赶的大汉已经趁着他停的工夫，拉近了与他的距离，此时离他仅仅几步之遥。

    而他的耳边再度传来了催魂铃一般的声音：

    【亲爱的宇宙候选公民D-喻易，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努力活下去吧】

    大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原本近在咫尺的家伙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原本张牙舞爪的一脸横肉此时全然是见鬼了的恐惧。

    ……

    这边年轻姑娘好不容易跑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这才敢停下来。她有些体力不支地扶着墙报了警，挂了电话后依旧心有余悸。

    她正担心那个救了自己的青年的处境，却余光看到自己的后肩上被贴了什么。

    她伸手把它取下来，发现这是一张画了一个含义不明的符号的黄纸。

    她意识到这张黄纸大概就是喻易所说的“身上多出来的东西”。

    她手指微动，察觉这张黄纸下好像还附着一张纸。她有些疑惑地取下那张纸，放眼望去，她手中的依旧是一张黄纸，只不过这张纸上写了毛笔字。

    这字筋骨分明，与年轻姑娘印象中，青年跳脱的样子并不相符。她好奇地看着纸上的字，无意识地就把它们读了出来：

    飞者非鸟，

    潜者非鱼，

    战不在兵，

    造化游戏。①

    鬼使神差地，年轻姑娘将两张黄纸都叠好收了起来。

    ……

    几乎眨眼的功夫，喻易的周围就迅速完成了空间的变换。

    等周围的空间彻底稳定后，喻易环顾四周，讶然地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绝对超出了他目前认知范围的房间。

    四望过去，房间的四壁皆为辽阔星海，抬头时，浩瀚天文的光辉投了下来。他的头顶竟没有天花板，依旧是无垠星空。

    好在地上不是虚的。

    喻易瞥了一眼脚下锃亮的大理石地板，心道。

    但看着将整个房间包围的星空，他还是有一个瞬间脚下虚浮，生出一种强烈的孑然感。

    这是一个漂浮在星海中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是一块凭空漂浮在星海之中的地板。

    不管这里是哪里，喻易都可以肯定，这里一定不是地球。

    【欢迎来到新手村人事中转站】

    喻易还没从一时的震撼中缓过来，就骤然被一阵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顺着声音回过头，向前方看去，看到了一个办公桌……

    上漂浮的水晶球

    “是你在说话？”喻易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把目光定格在了他面前办公桌，漂浮的水晶球上。

    这道声音正是他之前在地球上听到的声音。

    【您好，新手村人事中转站管理员，D-莫得感情机器器为您服务】

    水晶球晃了晃，证实了喻易的猜测。

    【您已被宇宙筛选机制选为宇宙公民候选人，通过筛选世界考核即可成为宇宙公民，正在为您转职，请稍候……】

    一分钟后，“稍候”结束了，水晶球再度发声:

    【解析错误，宇宙职业转职失败】

    【正在为您选择筛选世界级别，请稍候……】

    “等等，转职失败是什么意思？”喻易没听明白，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您的新手村职业无法转职为宇宙职业】

    “这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喻易似懂非懂。

    【①新手礼包无法正常领取②极大降低您在筛选世界的生存几率】

    “这样啊。“喻易仿佛没有意识到事情多么严重，只是笑嘻嘻地换了一个问题继续发问，”那筛选世界等级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筛选世界还有什么等级划分吗？”

    【筛选世界难度从高到低依次分为噩梦级、困难级、普通级，不过……】

    “我选普通级!”听到普通级，喻易眼睛一亮，掷地有声。

    【不过您已绑定噩梦级1号筛选世界，极夜城邦，筛选世界身份为人渣】

    “噩梦级!我什么时候……”感觉自己被强行绑定的喻易有些委屈，但随即意识到自己之前收到的邀请函落款好像就是极夜城邦，“你说那个邀请函？我现在放弃那张邀请函还来得及吗？”

    【放弃邀请函被视为放弃考核，候选人将被就地抹杀，是否选择放弃】

    “不……不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自认当世俊杰的喻易连忙摇头，但他随即故作伤感道，“我这转职也失败了，新手礼包也没了，这一去噩梦级筛选世界岂不是死路一条？要不给我一个补偿礼包呗。”

    【权限不足，提议驳回】

    “如果中转站转职失败可以向上申诉吗？应该不会影响你的业绩吧……”喻易的目光闪过狡黠，声音沉痛无比，话里意有所指，“你忍心让一个手无寸铁的三好青年，就这么命丧他乡吗？”

    【……】

    【提议通过，补偿礼包会在您进入筛选世界后发放】

    【即将为您传送到1号筛选世界】

    【通关指示请见临时个人终端启示水晶，一切以启示水晶为准】

    【温馨提示，希望您珍爱生命，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活】

    水晶球说完，原本还在喻易口袋中的手机漂浮在了他的面前，手机屏幕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白色六角柱形水晶的图案。

    当喻易不明所以地握住手机的时候，他周身的空间再度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