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十分不好意思:“我们家阿奇就这样,不喜欢人一直盯着它看,它会紧张。”
陈泽心道,算了吧,就它那凶相,不让人紧张就不错了。
当着年轻女性的面,他当然得保持绅士风度,还满脸和煦的笑,表示没关系:“是我不对,刚才太阳一照,我看它跟只长了翅膀的老虎似的,威风凛凛。所以,我就多看了两眼。”
原本趴在波西米亚混搭风摊主脚下的大狗突然间又爬起来,两只眼睛直直看向陈泽,还张开嘴巴“汪汪”了一声,听着说不出的热切。
陈泽目瞪口呆,他完全怀疑这狗听懂了他的话。
卧槽,这年头万事万物都力争上游,连狗也有颗想当老虎的心,而且还是飞天老虎。
老虎还在激动知音难寻呢,人类幼崽就点破了皇帝的新装。
陈梓潼小手一伸,认真地纠正老父亲的错误:“大狗,汪汪叫的大狗。”
赵喵喵认真地赞同,还给人家乱起名字:“阿黄,你好啊。”
那黄毛四脚兽登时崩溃,又是串悲愤的汪汪汪。
吵得它主人都一个头两个大,开始伸手掏耳朵:“好了好了,大主顾你也得罪,你不打算开张做生意了?”
委屈兮兮的大狗这才摇头晃尾巴地回摊子边,满眼控诉地看双足兽。
陈泽叫它一瞧,登时觉得自己要不买几个摊子上的小玩意,简直对不起大狗的自我牺牲。
他只得带着两个小的上摊子挑选东西:“你们喜欢什么,自己挑。”
摊子上摆着的都是动物雕像,虽然体积不大,但一只只的雕刻精细,还上了色,可以称得上栩栩如生。
陈泽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白老虎,笑着问了句:“不是木雕吗?我怎么觉得还挺实在的。”
摊主又是那种热情过度的笑容,瞧得陈泽后背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她却一无所知,还对陈泽眨眼睛,浮夸地赞叹:“大主顾不愧是大主顾,一眼就瞧出关键。这不是木头,是泥雕。”
陈泽笑了:“用泥巴做的?”
摊主脸上的笑跟涂抹的油彩一般,浓厚得化不开:“没错,女娲用泥巴造人,泥巴天生带着灵性,会活过来的。陈先生。”
陈泽听了“活过来”三个字,身上的立毛肌立刻蠢蠢欲动。再听对方称自己“陈先生”,顿时又心生暗喜。
到底是曾经红过的人啊,还是有一定的国民度的。
陈泽下意识地想掏出只镜子整理仪容,碍于环境局限,只能借着摊子后面的杂货铺玻璃门隐隐约约的影子调整自己的姿态:“您认识我?”
摊主笑容满面:“当然认识,出手就是一千五百万,真阔绰。”
陈泽有点儿懵,什么一千五百万?难道说他的片酬?那怎么可能。
他签《怒海惊涛》的时候,一番男主片酬也就三百万。不过电视剧倒是有可能,但那可是上下两部六十集。
陈泽赶紧想要强调那是谣传,自己物美价廉,欢迎各大导演制片人垂怜。
可惜摊主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而是拿着两个泥像塞给蹲在摊子前认真挑选的陈梓潼:“来,慢慢选,不着急。都可以拿到手里头摸一摸。”
陈泽慌忙找补:“先仔细看,相中了哪只再拿到手里头摸一摸。不然你们摸了小动物,最后却没带小动物走,小动物也会伤心的。”
开玩笑啊,泥雕多脆弱。他小时候收到一只小老虎不小心摔在地上砸碎了,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摊主当然不在乎了,小孩子弄坏了,他肯定得原价买下,好歹他也是公众人物。
赵喵喵小朋友举起手里头的泥雕,大声强调:“我会带它回家的,大白兔!”
陈泽凝神细瞧,总觉得小姑娘手里头的兔子泥偶有哪里不对劲。
他还没看出个所以然的时候,突然间,眼角余光瞥到前面橱窗跑出个巨大的阴影。
“小心!”
陈泽身体比脑袋动得快,两条胳膊一伸,左右开弓,捞起臭儿子跟小姑娘,直接跳到旁边。
他们的身后,一头身形壮硕的猛兽顶着犄角冲过来。
是头发狂的牛。
亲子综艺拍摄地点位于山区,拖拉机之类的农耕工具不适用于狭小且形状不规则的耕地。当地农民主要依靠牛来耕田。所以集市上也有人牵着牛来卖。
农家的耕牛大部分性情温顺,鲜少攻击人。但这头牛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发起狂来。
陈泽捞走了两只崽崽,来不及喘气就叫苦。
完蛋了,他带孩子跑了,那疯牛就直接冲向摊主了。听说西班牙斗牛表演都会死人,一头发疯的牛踩死个年轻女人简直轻而易举。
陈泽下意识将刚买的磁铁砸过去,大声喊:“抱头护住要害。”
他当然不指望有什么东西能挡住狂奔而来的疯牛,但只要稍微阻一阻,给人留下逃生的机会就好。
伴随着磁铁一块儿飞出去的还有两只泥雕。
无知者无畏,陈梓潼小正太跟赵喵喵小姑娘充分体现了儿童的傻大胆,居然想用泥雕当武器,打倒大牛。
陈泽丢了磁铁,又赶紧回身抱住两只义薄云天的崽儿。生怕那牛回过头来直接怼上他们。
转头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两道金芒快速扩散开。没等他看清楚金芒的源点时,他的视线就被天空出现的奇观黏住了。
妈呀,海市蜃楼吧。
原来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也能出现海市蜃楼。两只耳朵尖尖,眼睛能喷火的大兔子,还有紫毛大鸟,瞧着可真是光鲜又亮丽。
金芒太甚,就连发狂的耕牛都被刺到了眼睛,前奔的蹄子也定格在半空中。
陈泽下意识地摸手机,拍下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咔嚓”声响起,执行导演兴致勃勃:“没想到这儿真是卧虎藏牛,还有人能跟牛沟通。”
陈泽放下手机,下意识地想说导演关注错了重点。海市蜃楼啊,重点是他们赶个集都能碰上海市蜃楼。
可随着导演的目光再看过去,陈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哪里还有什么海市蜃楼跟形状奇特的神兽。
有的只是人,年轻的女人跟年老的男人,打扮古怪的摊主跟衣着寒酸的老农。
摊主正摸了牛脖子,嘴里头发出“哞哞”的声响。
刚才还发狂的牛现在跟个在外头受了天大委屈,回家跟家长告状的小学生一样,“哞哞”的叫声简直像在哭。
摊主抬起头,轻轻叹口气,跟满脸愁苦焦灼的老农解释:“买它的人是个屠宰贩子。牛从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所以才逃的。”
她话音刚落,人群中就跑出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满头大汗地抱怨:“搞什么啊,你家牛不卖把钱还我。别弄什么前脚卖出去,后脚就自己跑回家,来来回回卖几趟的事。”
那老农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看着中年人:“你不是说买牛回家耕地吗?你怎么杀牛呢,它老实的很,干活可卖力了。”
中年人冷笑:“哎,你这人管挺宽啊。牛是我花钱买的,要怎么处理是我自己的事。别搞这样子啊,好像你这辈子没吃过肉一样。”
大黄牛哞哞叫着,还流下了眼泪。
赵喵喵小朋友的心立刻被击中了,忍不住开口喊起来:“爷爷,你不要卖掉大牛,大牛哭了。”
老农的脸跟被刀斧凿刻过一样,全是深深的皱纹。他一下接着一下抚摸大黄牛的脖子,却久久没有说不卖牛的硬气话。
赵喵喵急得不行,一声声哀求着爷爷。她还拉着陈梓潼一块儿跟老人说好话,不要卖了大黄牛。
陈泽在心中叹气。
这不是老农想不想卖大黄牛的事情,而是他有难事,必须得卖了大牛换钱。
否则九九归一九,耕牛遍地走。正是春耕的时候,农民为什么要卖掉家里头最重要的农业生产资料?
这些,是三四岁大的孩子无法理解的。
他们的世界里,情最重要。
成年人的生活中,钱才是关键。
陈泽清了下嗓子,招呼两只崽崽:“走吧,我们别让爷爷为难。”
赵喵喵小朋友大眼睛蓄满了泪水,抬起头的时候,泪珠儿都滚出来:“叔叔,你买大牛好吗?我们不吃大牛。”
陈泽登时犯难,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买下牛。但这种事情太多了,他还没到能达则兼济天下的地步。
另外就是牛买了以后要怎么办?他又不种田,没地要耕啊。
再说老农没有自尊心吗?买主掏钱买根本派不上用场的牛,跟施舍有什么区别。
咳咳,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钱。
一头这样健硕的耕牛,起码得上万块。他银行.卡、支付.宝等等加一起,全部财产也不到五位数。
完全拖了国民平均存款的后腿。
陈梓潼小朋友哪里明白老父亲的心酸,也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陈泽,还小声嘟囔了句:“爸爸。”
陈泽已经放弃儿子是神兽麒麟的幻想了。谁家神兽这么呆萌,一点儿也不通成年人世界的无奈。
他叹了口气,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折过头去跟节目组打商量:“导演,你看这样成不?咱们买下牛,然后节目里头拍点我们耕田种地的内容。这样既亲近大自然,也是教育孩子劳动的意义。”
导演一个人没办法拍板,转头跟同事商量,最后还打电话请示领导。
那头的中年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一个劲儿催促老农,要么还钱,要么他牵牛走。
陈泽被逼上梁山,只得穷大方:“不行这钱我出,不过得请你们帮忙垫一下。我这出门没带什么钱。回头再把钱打给你们。我说话算数,全球观众都可以作证。”
经费问题一解决,什么都好解决了。
陈泽顺利牵上了牛绳子,接受身后牛背上小正太跟小萝莉的恭维:“爸爸(叔叔)你最帅了。”
他们头回骑牛,都激动得不行。旁边老农跟导演两个人扶着,简直跟伺候太上皇一样,还引得他们不时发出惊呼。
前头的牵牛人内心却在滴血,平白无故又欠了屁股债。
好在今天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有生之年,可算是亲眼看到了回海市蜃楼,堪堪聊以自.慰。
陈泽摸出手机,准备缅怀下刚看过的奇景。
可是图片点开了,只有晴空万里,哪儿来的什么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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