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王家在首城中是个不小的家族, 府邸占地极广。王未初虽多年未归, 但他的小院儿仍在。
丫鬟送着他们来到小院儿,还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岑尧。
“大老爷吩咐了, 您和您的”丫鬟含糊了一下, 到底没敢真将这个比公子还要高出一截的男人,视作是公子的道侣。她顿了下, 才紧跟着道“嗯就暂且在这里歇息。如果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叫我就是了。”
王未初有些尴尬。
他数年不归家, 与昔日的亲人到底是生疏了许多。
连带的,他们对道法仙尊也没有半分尊敬。因外界如今对仙尊的议论纷纷, 王未初也不好轻易泄露仙尊的身份,便只好闭嘴忍下了。
可这般不冷不热的对待, 他是能忍得的, 仙尊呢
“你便是在这个院中长大”岑尧问。
王未初敛住思绪, 点了下头, 他走在前, 推开门“我幼年时和乳母在一起待的时间更长。等年长一些, 跟家族中的供奉试着学了学引气入体, 而后”
王未初不自然地顿了下。
过去这些话他都没有同尉迟刃说过,因为他知道尉迟刃都是不耐听的。再后面, 他又越发觉得自己是庸才,自然更不敢说这些话了。
王未初轻轻吸了口气, 这才淡淡说了下去“而后家中见我极有天分, 我才回到了父母身边, 由他们亲自教养。再后来,便入了天一门”
岑尧淡淡应了声,目光掠过床榻、长椅
脑中隐约能勾勒出,王未初从走路踉踉跄跄的模样,渐渐身形抽长,变为纤细少年的模样。
那纤细少年再在众人的拥簇下,怀揣着意气风发,踏上仙途偏被尉迟刃毁了。
岑尧原本渐渐柔和的神色,又骤然间冰冷了。
所以啊
尉迟刃怎么能死得那样容易呢
“您不大高兴”王未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嗯。”岑尧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王未初的身上,牢牢锁住。
王未初早习惯了这样,他紧张地舔了下唇,脑中清晰地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还是勾了下岑尧的胳膊,转过身,贴上岑尧,再微微踮脚,亲了下岑尧的唇。
王未初有些紧张。
这里是在他的家中
其实家里的人倒也没有说错,道侣是男子,莫说是在这样的夜郎小国了,便是在修真界中,也实在少见得厉害。
他们若是见着又会说些什么呢
王未初微微走了下神,然后就被岑尧咬了一口。
王未初连忙退开,小声问“好些了么”
仙尊为他做了太多。
便连方才在门外,也都大大方方地说是“道侣”。
他不过是时常亲一亲仙尊,以作安抚,唔,当然,若是每日下来,腰腿没那样软就更好了。
岑尧紧盯着王未初,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哑声道“还未。”
王未初当下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主动勾住岑尧的腰,将人往屋内勾了勾。
门立时关上了,还落了锁。
丫鬟在院子外等了许久,都未再等到别的吩咐。
她忍不住挠了挠头“真是怪了。”
但转念再一想,如今三公子已经是修真的“仙人”了,自然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了
王未初的父亲晚些时候才回到了王家,问“人呢”
王母神色复杂道“回他的院儿去了。”
王父皱眉道“他回来时,你也不问问他,如今在天一门中待得如何了拜了哪个长老做师父”
“谁还记得这个啊。”王母神色仍有一丝谎话,她咬了下唇,道“是你说,修仙者年岁悠长,不必再拘泥人间种种规矩。将来也不会娶妻可、可现在好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
王母一咬牙,怒声道“如今竟是带了个男人回来,说是道侣。这这道侣不是要双修的么两个男人如何双修于修为也无益啊何况我看那个人家中供奉都说了,察觉不出他的修为几何。瞧那模样,病恹恹的,哪里像个修士”
王父登时变了脸色,扭头去找了王大伯。
昔日家中供奉,连带国师都夸奖王未初有天分。有天分,那就定然等于,将来大有可为啊反正就是很厉害的
他们不由笃定了,那个白衣男子,定是扒着王未初占便宜呢
家中供奉道“不如由二老爷去和公子仔细说一说。”
王父点了头,便往王未初的院子去了,王母放心不下,也一并去了。
谁晓得刚一迈腿,就被挡回来了。
整个院子都仿佛被笼了一层无形的罩子,供奉上前来也破不开。
恰巧此时,王未初那堂兄又回来了。
众人忙将他请了过来,让他尝试破开屏障。堂兄当下信心满满祭出了无数法宝。
那些施加上去的力量,最后都化作了无数流动的光,或紫色或红色满目流光溢彩。
王父颤声道“这便是仙人手段么”
王家上下见状,顿时也生出了不少敬畏。
堂兄此时才想起来问“这里头是什么人怎么好好的进不去了”
王母神色黯然道“里面是你堂弟。”
堂兄先是愣了下,而后才想起来了,他有个叫“王未初”的堂弟。
“王未初”他惊声道。
“是、是啊”王母被他吓了一跳。
堂兄面色大改。
他那堂弟并不常回来,因为摸不到见不着,也说不上话,王家倒是慢慢忘了这个有天分的家族子弟了。而他这个堂兄呢,因为回家露过几手,反倒颇受供奉,连皇帝都对他多有尊敬。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痛快的
堂兄犹豫了一下。
他听来的那些消息,要不要说呢
不,还是先不说了吧。
也未必那个传闻中的人,就恰好是他堂弟。没准儿是同名同姓呢
堂兄在王家又小住了小半个月。
而这小半个月后,那道院门也终于重新开了。
王未初实则全然未觉时间过得这样快。
他们在法器中,不见日月,自然也就不知时辰几何。
“似是有些失礼。”王未初喃喃道。
岑尧立在他身后“他们待你都并不热络。”
若是王未初的父母与他更亲近一些,王家上下再多几分真情实意,而非是只冲着他身上的天分的价值他也不会挥手将院门牢牢锁住。
王未初摇摇头道“不过人之常情。”
若是他今日归来,并未混出个名堂,乍见王家上下多有冷落,这才会觉得难过。
可如今,他一并未丢王家的脸,二则,他已经在尉迟刃那里磨砺够了,早不是原先天真的性子了
不。
王未初目光微动。更重要的是王未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仙尊。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人给过他太多的爱意与庇佑了。便连昆仑中数位大能,待他都是亲近的。
王未初听见了脚步声,当下迈出了腿。
他心下竟是一片轻松舒适。
那厢堂兄走在最前面,还未进门,便急急地唤了一声“未初啊你怎么将院子”
堂兄方才迈入门槛便顿住了。
他一眼便见到了王未初身后,那着一袭白衣,冷淡又高高在上的男人
堂兄探不出这人的修为,只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压迫感。他勉强挤出声音“这位如何称呼”
王未初顿了下,道“他姓岑,名尧。便称岑公子吧”
堂兄心底大安,心说,那就好,不是姓道,名法就好。
哦不对道法好似是道号。
堂兄脑子里混混沌沌,抬头笑问“还未问过呢,堂弟如今是什么修为了啊”
堂兄话音落下时,王大伯、王父、王母,连同家中供奉,也都跨入了院中。
王母心中还憋着不甘,王父心中更有怒火。
他们正朝岑尧看去,便听得儿子不紧不慢地道“金丹期一层了。”
“什么”
王未初突破金丹期,是在岑尧自毁修为那一晚。
他也不知为何。
大抵是胸口塞了太多的情绪,等到那口气终于喘过来的时候,他便仿佛得到了某种明悟,一下又突破了。
几个供奉也变了脸色“公子可是在说笑”
王未初缓缓摇头“我不曾说笑。”
堂兄不由又想起了那段传言,他僵着脸笑问“前些日子,堂弟可是去参加修仙大会了”
王母问“修仙大会是什么”
王父忙打断她“还须问只听一听,便知晓是什么厉害的大会了”
王未初点头“是。”
“那堂弟可听闻,那大会上出了一桩大事”王未初的堂兄入的也不过是个小宗门,连去修仙大会都去不了。
他所知晓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王未初神色复杂道“嗯。”
他不仅听闻了。
他还亲眼瞧见了,他自己也是这桩大事中的一员
王未初不由又回头去看岑尧。
岑尧原本冷淡的模样,微微柔和了些,冲他轻一颔首,随即又拾级而下,走到了王未初身旁,低头为他理了下起了褶皱的衣襟。
王未初有一瞬恍惚。仿佛曾经仙尊总为他做这样的事好似蹲下身为他理衣摆也有过
王父王母见状,自是气得要命。
瞧瞧
这眼皮子底下呢,这人就这般不知羞耻上了
堂兄艰难地接着道“说是,说是那日道法仙尊破了无情道,便自毁了修为引得昆仑中人震怒。随后无为仙尊御剑而来,无山真君骑仙鹤而来威势之厉,将护山大阵都震碎了”
一旁的王家人听得瞪大了眼,脑中不自觉勾勒出了那画面,只觉震撼得很。
王未初“并非御剑,也并未骑仙鹤。昆仑中有九座山峰。第一峰住无为仙尊,第二峰住道法仙尊那日第九峰正正落在御兽宗的头上。无山仙尊几位便是驭它而来。”
“驭山”堂兄惊奇地瞪大了眼。
而王家人更是震惊不已了。
这仙人实在厉害啊
难怪都说推山填海也不是难事
堂兄再想起那些沸沸扬扬的天才传闻,明明说是心动九层啊怎么就金丹一层了呢
堂兄实在再忍不住了,他扭头看向岑尧,小心翼翼问“敢问阁下可有道号”
其他人都不明白,为何要这样问
有道号有什么不同么
也不知王未初现在有么
“有。”岑尧道“号道法。”
堂兄惊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呜呜呜别说堂弟找了个男的做道侣了,要是可以找到这样的,我也可以奉献我的屁股啊
王家人也才隐隐约约回过了神,哦,刚才他堂兄口中好似,好似提到了个什么仙尊,就是叫道法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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