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里根本没有山

小说:入红尘 作者:逍遥色
    第二天早上,宿玉池是窝在过雪城怀里醒来的。

    过雪城知道他醒过来,也睁开了眼睛。

    宿玉池顿时笑出了两个小梨涡,右手搂住过雪城的脖子,拉长了声音道:“阿城———”

    过雪城捋了捋他耳边的头发,道:“怎么了?”

    宿玉池说:“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过雪城嘴角上扬,也搂紧了宿玉池。

    宿玉池看了看外面一片漆黑看不清时间的夜色,疑惑道:“我今天这是起早了吗?”

    过雪城一边给他按摩后颈一边说:“今天我没去练武。”

    宿玉池顿时一脸惊讶。

    不对呀,他家阿城自制力一向强的不像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了,就是想多陪你一会儿。”过雪城神色淡淡地说。

    宿玉池怔了怔,然后脸突然红了,把头埋到过雪城胸前,声音闷闷的:“干嘛突然说情话。”

    过雪城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没有反驳。

    他从不说情话,他只说心里话。

    今天又下雪了,天阴的极厚。直到中午,太阳才缓缓的从云层后面走出来些许。

    过雪城披上了一件淡青色的披风,站在雪里,望着远处越来越厚的雪山,神色不明。

    宿玉池坐在屋檐下托着下巴看他,眼神痴迷。

    雪山,美人,人间仙境啊。

    他家阿城这气质,真是太棒了。

    这要是放在他手下的娱乐公司里,绝对秒杀全公司长相雷同的小鲜肉。

    要是能把这副景色记录下来就好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来,对啊,他不是还有手机呢吗。

    以后和阿城一起走了,估计就很少回来了,还是趁现在把在这里的阿城的模样记录下来比较好。

    以后给他家阿城做个影集,老了之后天天拿出来翻。

    一想到他和阿城一块儿变老,他心里顿时跟灌了蜜似的,美滋滋的。

    他心里想着这件事,然后起身去了房间,在床缝里拿出了那台价值不菲的手机。

    他刚一开机,就看见铺天盖地的消息。

    信息和电话上都带着“99+”的红色标志。

    宿玉池:“…………”

    他有点心虚的眨巴了下眼睛。

    怪不得最近他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这回事。

    他轻咳了一声,假装自己没看见手机信息的走了出去。

    他走到外面,过雪城还站在原处。黑色的发丝和淡青色的披风上覆上了薄薄的雪。

    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宿玉池压下心头莫名的一缕心慌,打开手机的相机功能,喊了声:“阿城!”

    过雪城回过头来。

    “咔”的一声,画面定格在一瞬间。

    照片上,男人身穿淡青色披风,身后是皑皑的白雪和茫茫的雪山,蓦然回首间,带着一缕风,恍若仙人。

    过雪城看了眼他手里摆弄的东西,拂了拂披风上的雪,走上台阶来,问道:“这是什么?”

    宿玉池正看着手机上已经所剩无几的电在心中遗憾,闻言应道:“这是手机。”

    他把图片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抬头跟过雪城笑着说:“这个在山外人人都有的,不过我这个手机是定制的,以后给你定做一个同款,咱俩用情侣的。”

    过雪城听到他这样说,内心微痛,有些闷闷的,但却没说什么。

    宿玉池以为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在另一个地方天长地久,可是他却知道,即将迎来的是一段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分离。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或许是一辈子。

    毕竟,在他之前,离开山里的那个人,是以生魂撕裂为代价的。

    恐怕,没有人会同意他再走上前一个人的路。

    可是这些,宿玉池却是不知道的。

    他看上去虚伪有心机,实则内心深处一片纯真,对即将到来的剧变浑然不觉。

    过雪城第一次知道,原来独自一人拥有秘密是这样的痛苦。

    不过,这样也好。

    知道的少的人总是幸福的。

    而他希望宿玉池永远幸福。

    一阵奇怪的响声从宿玉池手机里传出来。

    宿玉池一看来电,眼神里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他对过雪城说:“阿城你等一下啊,我先去接个电话!”

    说完,立刻跑进了屋里。

    宿玉池跑到屋里,接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大哥的声音:“玉池?”

    “……大哥。”

    宿玉河很生气地说:“你怎么回事?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也不接?我不是跟你说了第二天联系吗?你快把大哥和父亲急死了你知道吗?”

    宿玉池有些心虚,这些日子他光忙着怎么勾.引男人,早就把大哥抛之脑后了。他说:“………一不小心忘了。”

    宿玉河闻言顿时急了,道:“忘了?宿玉池你真是好样的!你大哥多大岁数了你知道吗?啊?你快把我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宿玉池连忙转移话题:“大哥你那天是来接我了吗?”

    宿玉河闻言却像被人在烈火上浇了盆冷水一样,陡然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了。

    宿玉池眉头微皱,刚要问他发生了什么,却听见宿玉河说:“玉池,大哥再问你一遍,你说的那些信息都是真的吗?”

    宿玉池眉头微皱,有些纳闷,他大哥不会平白怀疑他,更何况他撒谎做什么?他说:“是真的。怎么了?”

    他心底那些隐隐的不安忽然又升了上来。

    宿玉河沉吟良久,语气十分古怪地说:“按照你说的路线直着走,别说宁州,你就是走出省也根本就没有山,路的尽头就是一片海。”

    宿玉池闻言愣住,良久,喃喃道:“……怎么可能?”

    他刚想说不可能。

    可是忽然又想到了这里的种种不寻常之处。

    从价比黄金的木材,到夜明珠似的灯石,到涵盖古今的各类典籍,再到那个气质超群到仿佛仙人的爱人。

    这里有哪里,像是俗世人间?

    他没有去过乡村,可不代表他是佝偻寡闻。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和金钱。

    哪像这个地方。

    他又想起幼时所读《桃花源记》。

    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

    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不足为外人道也。

    遂迷,不复得路。

    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

    宿玉池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内心一阵阵的发凉。

    “宿玉池?宿玉池你在听吗?宿玉池?玉池?”

    宿玉河焦急的喊声没有换回宿玉池一丝一毫的神智。

    他在想,如果他不小心戳穿了这一切,会怎么样?

    阿城会不会和这片山一起,永久消失了?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想到这儿,他再也顾不上别的,挂了电话,踉跄着跑到了外面。

    刚刚打开屋门,却看见过雪城就站在门口。

    他猛地上前抱住他,感受到了过雪城可以拥抱的紧实的身体,才稍稍心安了一点。

    过雪城被他猛地抱住,不由得踉跄了一下,然后顺势抱住了他。

    “怎么了?”他问宿玉池。

    “阿城。”宿玉池声音闷闷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过雪城抱着他,感受到了他因为不安而颤抖的身躯,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钝痛,却没有说话。

    他不肯说话,宿玉池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紧紧的搂着过雪城,生怕一放手这个人就要消失一般,哭着说:“阿城,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行不行?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紧紧抓住过雪城胸前的衣服,抬起头来,精致漂亮的脸上此刻满是泪水,他用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说:“阿城,我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你一定有办法,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我们。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待在这里过一辈子!”

    过雪城用修长的手指轼去了他眼角的泪水,道:“没关系的,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别担心,我们不会离开太久的。

    这是过雪城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说谎。

    从前觉得难堪的事情到了这一刻反而觉得自然。

    他实在不想看到他难过。这种渴求甚至超过了他从小养成,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没人注意到,门外的雪,下的更大了。

    宿玉池眼角含泪,眼睛瞪圆了,不敢相信地说:“真的吗?”

    过雪城扯出一抹笑意,道:“自然是真的。”

    宿玉池立刻破涕为笑,道:“我知道是真的,阿城从来都不说谎的。我就知道,阿城一定舍不得我。”

    过雪城也微微的笑起来,说:“对,舍不得你。”

    宿玉池紧紧抱着过雪城,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道:“阿城,我很没安全感的,你一定要永远陪着我。”

    “嗯。”

    过雪城摸着他的头发,神色柔和,说:“这里冷,咱们回房间去吧。”

    宿玉池刚刚哭过,声音里还带着鼻音,显得软软的,跟小孩子似的,道:“刚刚吓坏我了,我走不动了,要阿城抱我才能进去。”

    过雪城闻言,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宿玉池没想到他突然这样抱他,吓得惊呼一声,涨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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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过雪城对宿玉池说:“你今天白天,是跟你家里人说话吗?”

    宿玉池把头枕到过雪城身上,点点头。

    过雪城沉默了一瞬,说:“你不用担心,告诉你家人,十天之后,让他们去隐湖峰山下接你。”

    隐湖峰并不在宁州,而是在近五百公里以外的南山省。

    这样的不寻常,这样的不合情理,宿玉池却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似的,只是温顺地点了点头。

    他紧紧的拉住过雪城的手,对这里的反常,一句都不敢多问。

    他怕他多问一句,那个人就要离他远去了。

    少问,少说,就这样悄悄的,把这个人带走,别让山里的第二个人知道,也别让山里的神灵或者精怪发现。

    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都懂的。

    只不过,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里并不是桃花源,而他也不是武陵人。

    所以就算是这样安慰自己,他心里还是隐隐的不安。

    过雪城看出了他心里的不安,揉了揉他的发丝,道:“别多想。”

    宿玉池点点头,然后翻身,滚到了过雪城怀里。

    只有这样肌肤的贴近能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宿玉池忽然起身,两臂撑在过雪城的两侧,道:“阿城。”

    过雪城看着和自己仅有咫尺之距的宿玉池,难得有些不自然,道:“怎么了?”

    宿玉池脸也微微红,低声说道:“阿城,咱们这算不算私定终身了?”

    过雪城看了眼两个人的姿势,那天夜里梦中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他喉结微动,良久,说:“……应该算。”

    宿玉池脸色更红了,有些羞耻地说道:“阿城,那咱们可以更进一步吗?”

    过雪城闻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单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床上,道:“睡觉。”

    他声音冷静,却没人看到他脖颈上的红晕和通红的脸颊。

    像是倒立之后,令人头昏脑胀的头部充血之后的模样。

    宿玉池自然没看到,所以他心里极其失望。不过也还好,毕竟他知道过雪城只是不懂这种事罢了。

    他在心里第N次叹气,心里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相信他家阿城早晚会开窍  ,成为一代大强攻的。

    宿玉池想到这儿,看着过雪城有力的腰身,顿时又红了脸。

    哎呀真是太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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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玉池以为过雪城不知道,其实过雪城却是懂了的。

    但他还是拒绝了他。

    今后不知道一别多少年,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留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

    即使那时候他自己已经放弃所有,孤注一掷;即使他会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即使他落得和那人一样生魂撕裂,不得好死的结局。

    他也愿意成全他,因为他不愿意宿玉池有丝毫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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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宿玉池趴在过雪城怀里,给自家大哥打了电话。

    “喂?大哥?”

    “玉池?”

    “是我。”

    宿玉河说:“昨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挂了电话?”

    宿玉池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道:“大哥,我想起来那天的事情了,确实是我记错了,我那天直接坐车去了南山省,上了隐湖峰。”

    宿玉河:“………什么?”

    开什么玩笑?他的记忆能差出几百公里去吗?

    宿玉池却不管他信或不信。他看了一眼自己濒临没电的手机,打断了宿玉河正要开口的质问,道:“大哥,我手机快没电了,就不跟你多说了,有什么事见面再说吧。总之,十天后你来隐湖峰下面接我。”

    宿玉河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是十天后?明天接你不行吗?你在深山老林里待上瘾了?”

    宿玉池说:“………总之大哥你听我的就是了。”

    过十天就过十天吧,自家这个弟弟自小就主意正。

    宿玉河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跟他掰扯。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宿玉河沉了沉声音,问道:“玉池,你一定要带那个男人回来吗?”

    宿玉池蹙眉,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早就说好的吗?大哥,在我心里,他就跟我的命一样重要。”

    话音刚落,手机就黑了屏。

    手机没了电,自动关机了。

    过雪城看着宿玉池皱着眉把没电的手机扔到了一边,然后舒展了眉头,窝到了自己怀里。

    过雪城把他飞到眼边的发丝放到了旁边,然后闭上了眼睛。

    万事都是明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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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州。

    宿家老宅。

    宿玉河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声音,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挂了你的电话?”书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宿玉河忙解释道:“也许是手机没电了。您知道的,他身上没有充电器,又已经离开了这么长时间………”

    “好了,”老人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轻飘飘地打断了他。

    他手里拄着一根龙头的拐杖,良久,抬起了厚重的眼皮,眼神却是超乎常人的锐利,道: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恶心的同性恋吗?”

    宿玉河后背上贴身的衬衫已经发湿了,他微微低着头,道:“也许并不是玉池自愿的。”

    “哦?”老人苍老的声音里竟然隐隐带上一股嘲讽的笑意,“你是说,有人胁迫他?”

    宿玉河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是宿家的儿子,宿家的儿子绝不可能被人威胁,更不会爱上威胁自己的人。

    他们都清楚,宿玉池是自愿的。自愿的爱一个人爱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老人忽然叹了口气,皱纹在脸上微微颤动,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他是懂事的。可是现在看来,的确是我对他管教太少了。”

    他摩挲着拐杖上的龙头,声音平静地说:“太过娇惯他了,让他这样随心所欲地践踏宿家的脸面而不自知。”

    宿玉河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老人。

    老人抬了抬眼皮,却并未看他。

    良久,他沉声说:“玉河,你是我的长子,弟弟不懂事,你也是有责任的。你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宿玉河掩盖下了自己震惊的神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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