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你想干什么？”
黎依看着在树屋里面来回走动的黎依，脸色不太好。
他已经被镣铐给牢牢地铐住了，根本就动弹不得，更遑论逃走了。
而七夜并没有因此安心，他在抱着黎依片刻后，出乎意料地陷入了一种魔怔的态度。
七夜放开了黎依，他有些焦躁。
他在树屋里面来回走动，同时翻找东西，嘴里念念有词，比起魔化了的黎依，七夜现在才像是被魔化了。
“或许，义父是对的。”
七夜找了半天，从树屋的一个书柜下面翻到一卷布帛，他喃喃自语了一句，露出一个恍惚的表情。
黎依无语凝噎。
要知道，当时叛乱的时候，七夜可是恨不得把义父给生吞了，现在竟然肯定了义父的理论？
要是七夜早点想通了，那黎依就会少一个障碍，他说不定就通关游戏了。
黎依忍不住问道:
“你在说什么？对了，义父呢？”
很明显，这世间谁都能说出“义父”两字，可是就是黎依不能。
听到黎依的声音后，七夜才像是从梦里醒来，他带着布帛，走到黎依面前，对黎依认真地说:
“他死了。在你走后，我一直在研究你和义父留下的手卷。”
黎依顿生不好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诚如你所说，巫蛊不应该分家。”
七夜把布帛摊开，给黎依看，“我想，我已经学了很多巫术……这个术，应该能净化你。”
黎依瞧了一眼布帛上面的东西。
很遗憾的是，由于这里没有“系统标注”，黎依根本就不知道布帛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他只能根据游戏记忆，确定布帛上面的东西，应该是某个法阵。
直觉告诉黎依，这个法阵，对他有害。
可是，当黎依看着面前的七夜的时候，他直接看到了七夜身边暴躁跳跃的情绪，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黎依并没有出言警告七夜。
七夜见到黎依并没有反抗，他的表情舒展了很多，他弯下腰，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黎依的脸颊:
“我会把你变回来的。”
看样子，七夜冷静了不少。
黎依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门窍。
啧啧，七夜还真像一只猫，猫猫炸毛的时候，只能慢慢顺毛。
见黎依没有挣扎，反而温顺地配合，七夜心底见到黎依的戾气，泄了不少，理智渐渐地上线。
七夜安抚了一下黎依后，便把布帛放到黎依的身上，然后做出一个手势，喃喃地念出咒语。
布帛开始发光，上面的法阵转动，最后猛然扩大，覆盖到黎依身上。
然而下一秒，黎依忽然感觉到针扎一般的痛苦，他蜷缩起来，忍不住哀嚎。
“黎依？！”
七夜被吓了一跳，他立刻中断法阵，试探着去查看黎依的情况。
而在七夜的手碰出到黎依的那一刻，黎依下意识地拉住七夜的手，宛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的稻草一般，死死地握住七夜，他对七夜用哭腔的声音说道:
“好痛。”
七夜灰色的瞳孔猛然放大:
“你排斥……净化术？”
但同时，他并没有放开黎依的手，而是任由黎依死死地捏住他的手发泄，哪怕是手上被黎依捏出了白色的印子，七夜都没有让黎依放手。
“不该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完全变成魔族？”
七夜喃喃地念着这句话，随后闭上了眼睛，借由两人交握的手感知黎依的身体状况。
片刻后，七夜睁开眼，眼神悲伤。
黎依这个时候缓过来了，他敢肯定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看，于是他只能对七夜露出一个微笑，想要缓解七夜的情绪:
“这不正好吗？叛徒就只有这个下场。”
七夜垂下眼眸，避开了黎依的视线:
“这不是你的下场。”
“那我的下场应该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等松懈下来后，黎依感觉一股睡意涌来，他好困。
“我会让你永远陪着我，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
七夜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对着黎依说出这句话。
黎依:“……”
他们家七夜明明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好好的，怎么就病娇了？
黎依动了一下腿，他看向贯穿自己大腿的灵力链条，对七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啊，那这个下场还真是凄惨。”
七夜皱了一下眉头，他想反驳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七夜。”
黎依躺了回去，他现在越发困倦，眼睛都几乎要睁不开了，只能勉强用最后的理智，告诉七夜，
“我觉得，我自己情况好像不太对……”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个梦，那他真的快点醒过来比较好。
视线朦胧里面，黎依看了眼七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想要原来的七夜。”
黎依握住的那只手，指尖抽动了一下。
……
九黎一族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大难，最后是七夜和圣女一起出面，耗费无数心力，才把这场浩劫给镇压了下去。
之后，圣女继位，废除巫蛊分离的灵士制度，并且任命七夜为新任祭司首领。
为镇压族中反叛余孽，七夜手段狠辣，行事雷厉风行，倒有几分之前某人的影子。
所有参与反叛的人的名字都成了禁忌，七夜把他们的存在，从九黎一族的历史里面彻底抹去。
几个护卫打着哈欠，他们站在圣心湖的入口处，身后湖中心是圣女的屋子，他们的任务是守护圣女。
但今晚夜色太好，几人昏昏欲睡。
下一秒，其中一个护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一睁眼，便看见七夜站在他面前，面色深沉。
这下子，睡意全无，护卫立刻挺直脊背，浑身冷汗直冒:
“贪狼祭司。”
被七夜抓了一个正着，怕是要受到处罚了。
七夜轻飘飘瞥了一眼，问:
“圣女在吗？”
“在，在在在。”
护卫连忙回答，额上冷汗进入了眼里，他都不敢擦一下。
下一秒，七夜的身影消失不见，空气中只留下一句:
“今夜过后，自去领罚。”
护卫一愣，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贪狼祭司今晚是放过他了。
圣心湖小屋内，圣女正在翻看历代大祭司留下的手卷，忽然听到有人进来，她抬起头，十分讶异:
“七夜？”
进来的七夜并没有解释一句，他立刻上前，拉起圣女就往外走:
“跟我走。”
“七夜，你这是干什么？你脸上怎么了？”
圣女不明所以，她挣扎了几下，“都多晚了。”
七夜回过身，他低下头，不敢看圣女的眼睛，轻声说道:
“树屋。”
“树屋？”
圣女皱了皱眉，然后一脸不敢置信，
“阿黎的树屋出事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圣女一跺脚，急匆匆地率先往外跑，“快走啊。”
一炷香后，圣女和七夜一起到了树屋里面。
圣女跪在树屋里面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抬手，把床上昏睡的人的头，微微偏过去。
等看清楚那人后颈的纹路后，圣女捂住嘴，泪水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七夜上前，扶住了圣女。
圣女抹抹眼泪，她试探着抚摸了一下床上人的肩头，确认掌下的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人，而不是幻觉后，她才压低声音，问到:
“他真的是阿黎？”
七夜对于圣女的行为皱了一下眉，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扶起圣女，点头承认了。
但他说:
“你看到了，黎依现在的情况……不太对。”
圣女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随后仔仔细细地打量床上的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谁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那样。
现在躺在床上的黎依的脸，跟他们记忆中相差无几。
然而，现在的黎依，少了一份当时的少年意气，多了一份脆弱。
他的双手被镣铐拷在床头，眉宇间蒙上一层苦闷，即使是在昏迷之中，眉头都紧蹙着，似乎十分苦恼。
当一向受人仰望的天才失去荣耀，褪下那层光辉，被别有用心的囚禁，而他自己却无可奈何时，其颓废和不解的姿态，就越发引人浮想联翩。
圣女不禁想起了她卧室里面的一只蝴蝶……
在阳光下绚烂翩跹的精灵，最后却只能在她的卧室里面，玻璃罩之下，艰难地扑腾着，落下一地金莹的粉末。
“我让你来，是让你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七夜的声音陡然在圣女耳边响起，冷漠而疏离，甚至带着一丝警告。
圣女惊了一下，收起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她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上前检查了一番。
她不傻。
所以，她并没有询问七夜，为什么黎依被他拷在了床头。
当初黎依死后，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疯掉，但没想到，其实疯得最厉害的，是七夜。
圣女手上泛出灵力的光芒，她虚虚地在黎依上方拂过了一遍，随后，圣女收起手。
她看向七夜，眼里渐渐湿润了，她颤抖地跟七夜说:
“阿黎他，现在没有实体。”
根据她的检查，黎依此时此刻并不算得上有实体，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如同夜雾一般飘渺不定，体内的魔力一旦崩溃，他就会重归虚无。
七夜摇摇头，脸色更沉。
七夜上前，小心翼翼地坐在黎依旁边，温柔地捻起黎依脸颊旁边的一缕发丝，放到旁边，他说:
“黎依是今晚突然回来的。”
在黎依死后，他一遍又一遍地打扫树屋，只是幻想有那么一天，黎依会回来，然后会坐在窗边，对他气呼呼地质问，为什么要动他的树屋。
现今，七夜的幻想终于实现了，可是，这个实现的幻想，如同泡沫一般易破。
黎依在出现的最开始，跟往常一样，活蹦乱跳，一举一动都在惹他生气；
可是到后来，黎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一开始的精气神，神态萎靡下来，似乎随时就要陷入沉睡。
在见到黎依前，七夜想了无数种质问黎依的方法，甚至想过如何用禁术把黎依的灵魂栓在身边，他反复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会把黎依弄得支离破碎，他这么做都是值得的。
然而，七夜一切自以为是的狠辣，在虚弱的黎依面前，都溃不成军。
七夜好怕，他好怕黎依就这么一睡就再也起来不来。
之前，他亲手抱住黎依，看着黎依在他的怀里闭上双眼，直到尸体变冷。
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了，再也不能经历第二次了。
“七夜……”
黎依躺在床上，他勉力睁开了眼睛，看见七夜坐在他的旁边，不由发出一声疑惑的哼声。
“我在。”
七夜低下头，他全然没了一开始的盛气凌人，而是缓缓地抚摸着黎依的鬓角，问，
“好点了吗？”
七夜记忆里面，黎依的眼瞳应该是黑色的，纯净得如同最美的黑曜石，可是现在，黎依的眼瞳是酒红色的，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彰显着黎依身上带着的原罪。
黎依闭了一下眼睛，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旁边的圣女，对圣女微弱地笑了一下。
圣女见状，勉强地笑了一下，随后她扭过头，默默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黎依露出一个疑惑不解的神情，随后他无力地躺了回去，拽了一下被镣铐铐住的手腕，拽得哗哗直响。
他有气无力地拽手铐，泄愤半晌，都没见谁上来哄他，不由得抱怨了一句:
“解开，我走不了的。”
七夜摇摇头，但他上前，放长了镣铐，至少让黎依不那么难受。
“你们……真是的。”
黎依双手高举过头顶，这种姿势的确不太好受，他皱着眉头，趁着七夜收回手的那一刻，忽然一口咬住了七夜的手。
七夜一愣，他甚至都没抽回手，任由黎依咬着。
那一口，轻飘飘的，倒像是撒娇。
此时的黎依根本就没什么力气，一口咬上去也没弄出什么痕迹，只是最后磨了磨牙齿，无可奈何地放过了。
七夜和圣女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神情微微柔和下来。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黎依在外面的眼里，是天才，更是让众人心悦诚服的首领。
可是天才再怎么孤傲，对待他们，黎依依旧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记仇，又护短。
圣女忍不住上前，小声说道:
“把镣铐解开吧，让阿黎舒服一点。”
七夜冷冷地看了圣女一眼。
圣女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而黎依这边，经过那么一闹腾，黎依的精力不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小猫撒娇一般的“咕噜”声后，黎依重新陷入了半梦半醒间。
黎依勉力掀开眼皮，问:
“你们是真的吗？”
七夜十分心疼，他虽然恨黎依，但此时心中只有悲伤。
黎依的身躯，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得透明。
七夜想要亲亲黎依的额头，黎依见状，不满地往后退。
然而七夜上前，强硬地制止住黎依后退的举动，他亲了一下黎依的额头，然后低声说道:
“当然都是真的。”
黎依露出一个迷惑不解的表情，同时他的视线不断在七夜和圣女之间转悠，片刻后，他转为惊讶的表情。
圣女默默再次扭头。
七夜看着黎依的表情，心里闷闷的。
他那一腔愤怒和欲望，在面对似乎一碰就散的黎依面前，全部化为无尽的怜惜与后悔。
“好奇怪……”
黎依念叨着这句话，渐渐地垂下眼眸，最后完全不去挣扎，陷入了沉睡。
而在黎依沉睡后不久，黎依的身躯渐渐变为无数的粒子，一点点消失在夜空里面。
“七夜。”
圣女突然出声，她制止住即将暴走的七夜，解释道，
“黎依没事的，他只是回到了他该回去的地方，等时间到了，他会重新凝聚身体的。”
此时，窗外传来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掉落在床头的镣铐上。
七夜站起身，他定定地凝视着黎依之前躺着的地方半晌。
等他转过身来，圣女只见七夜，早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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