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依瞧着面前的黑色羽翼，他饶有兴趣地摸了一把，问:
“这也是你的魔化特征吗？”
黑色的羽翼一抖，随后立刻离开黎依的手，“唰”的一声，羽翼重新被全部收了起来。
时无涯没好气地说道:
“是又如何？”
时无涯立刻松开对黎依的桎梏，后退几步，却又因为身上的伤口，不得不重新委顿在地。
黎依耸耸肩，他接住了一片落下来的黑羽。
黑羽表面有一层亮光，边缘摸上去还有点扎手，给黎依的感觉，倒是跟主人给黎依的感觉一样。
“你……为什么想到用那种方法？”
时无涯躺在地上，喘息了几下。
最后，他仰着身子，看着魔界同样荒芜的天空，低声问道。
“嗯？”
正在穿鞋子的黎依一愣，他想了想，说，“当时也只有那个方法啊。”
他是个脆皮，难不成真的要抽刀上去吗？
穿好衣服后，黎依站起来，走到时无涯身边，蹲下来，戳了戳时无涯的胸膛，对时无涯暧昧一笑:
“你不也挺配合吗？”
时无涯看向黎依，眼神十分复杂:
“可是那种方法——”
“大哥，我跟你起点不同啊。”
黎依一边翻背包，一边无奈地解释道，
“好吧，我承认，跟你比起来，我真的很弱小，但是那又怎样，我总不可能直接自己放弃生命吧？弱小有弱小的活法……你换成我这种起点，扪心自问，你敢说你能活得比我久吗？”
黎依找到一颗上品解毒丸，有些心疼，但最后还是塞进了时无涯的嘴里，同时念念叨叨:
“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鄙视我，你不过比我幸运，会投胎而已。”
“我没有……”
时无涯艰难咽下嘴里的解毒丸，最后他还是没有出言辩解什么。
他扭过头，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黎依，惊讶道:
“你是个幼崽？”
“‘崽’你个头。”
黎依一巴掌拍在时无涯的脑门，他脸色很臭，
“我成年了。”
对于玩家来说，他们的确是成年了。
但是，他们的游戏角色，的确是出生一年都不到。
时无涯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你跟其余的魔族都不同……我很好奇，你最后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黎依默默地在心底回答这个问题——
可能……最后坑掉你的，是我。
他是个熟手。
“我们原来见过吗？”
时无涯冷不丁地问道。
黎依仔细瞧着时无涯的面容，在听到他这么说后，十分敷衍地回答道:
“顶着我这张盛世美颜，就算遥遥看一眼也会留下印象吧。”
同时，他越看时无涯越心惊。
“你就叫‘时无涯’这一个名字？”
黎依忍不住问道，“没别的名字？比如‘七夜’？”
“……没有。”
时无涯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为什么，黎依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黎依捂着自己的心脏位置，感到安心的同时，隐隐之中又倍感失落。
时无涯瞧着黎依古怪的神色，一脸想到他刚才提出的那个名字……
可能是魔族的独占欲作祟，他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怎么？你也用那种方法救过他？”
黎依回过神，笑眯眯地一掌拍到时无涯的胸口受伤部位:
“你吃醋？”
疼痛让时无涯忍不住痛嘶了一声，他坐起来，一把打开黎依的手，嘴硬道:
“我才不会在乎一个……”
本该直接吐露出来的两个字，时无涯看着黎依的面容，最后还是把那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时无涯感受到自己身体重新有了力气后，他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丢到黎依的怀里:
“一百枚金币。”
黎依惊讶:
“我们之间的契约结束了？”
“嗯。”
时无涯闷闷地答了一句，随后他站起来，背后张开双翼，
“我该走了。”
黎依后退几步，对时无涯笑眯眯地挥手:
“再见。”
“再见？”
时无涯歪歪头，他忽然笑了，本该全是“嗜血”意味的双瞳在此刻倒像是两颗剔透的酒红色宝石，
“或许吧。”
下一秒，一阵振翅的声音传来，时无涯的身影消失不见。
……
今天这一天，对于时无涯来说，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以致于很多年以后，时无涯还会时不时回想那一天。
时无涯是个先天魔族。
他的母亲是女后，如今的魔界掌控者，他继承了他母亲的血统，按理来说，他应该身份尊贵。
可是实际上，有的时候，一杯再怎么纯净的水里，只要掺杂一滴墨水，那么这杯水跟普通的水就没什么两样了，或者说，还比不上一杯普通的水。
时无涯身上的另一半血统，来自他的父亲——
一个人类。
魔界之中，魔族向来瞧不起人类，所以，即使时无涯身上另一半血统高贵无比，所有的魔族还是把时无涯看做异类。
从小，时无涯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他深谙魔族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他的理念中，弱小既原罪。
等忙于政务的女后意识到时无涯的这个问题后，她无能为力地发现，时无涯已经扭转不过来了。
最近的百年来，魔界动荡，魔帝在深渊里面反反复复醒来好几次，并且给女后下达命令，要求女后打开三界通道。
时无涯对于魔帝的想法无所谓，他认为人族既然弱小，那被魔界侵吞也是正常。
不少魔族也是这么想。
可问题是，女后的态度很奇怪。
她一直都是不作为的态度，而给出的说法是，她在挑选合适的魔族。
什么叫做“合适”的？
不少魔族以为女后是在暗示时无涯德不配位，于是频繁对时无涯进行刺杀。
愈发吊诡的是，女后对于这些行为，竟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时无涯在今天，栽了。
他中了毒，几乎动弹不得。
胸中怒火翻涌，还有一丝绝望。
时无涯躺在地上，把心跳和呼吸封闭，尽量拖延时间让身体解开毒素的时候，他隐约感受到谁在靠近。
这个时候，前来靠近的魔族，绝对是想趁火打劫。
时无涯想起自己身上的装备，不由得苦笑一声。
躺在原地蛰伏半晌，时无涯抓住时机，一把暴起，把靠近的魔族给抓住，准备一下解决时，他看着身.下的魔族的脸，一时之间怔愣住了。
被他压在身下的魔，被时无涯这下子的暴起也弄得怔愣住了，随后他挣扎起来，眼神有片刻的慌乱。
时无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他很美。
即使是看多了进贡上来的魅魔，时无涯也不得不这么感慨。
那张脸即使是面无表情，也依旧能让见惯了诱惑的魔族们发出感叹，认为他才是一切诱惑的化身。
不，能让魔族都被诱惑，应该说，他是原罪。
而看着身.下神情灵动的魔，时无涯在窃喜猎物是活着的同时，心底沉寂已久的欲望，忽然铺天盖地的汹涌翻腾——
摧毁他，毁灭他，不要克制了，你已经忍得很久了。
他本来就应该是掌控者。
要不是该死的人类血统，他早就成为魔族的正统掌控者。
这样弱小而美丽的魔族，本该成为他的附属……
可是，事实却相反。
人类的血统让他的一丝理智尚存，时无涯最后没有步入毁灭。
【不能杀。】
心中一个声音小声呢喃着，一下子惊醒了时无涯。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抓住了。
时无涯被吓了一跳。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那位被他掌控的弱小魔族，名为黎依。
黎依不仅帮他解了毒，还用了一种……方法帮他脱困。
结果是好的，可过程……
时无涯发誓，当时真的是迫不得已，他是无意识把黎依抱紧怀里的。
可是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感受着怀里弱小精致的生灵的散发出来的温度，时无涯承认，在那一刻，他的确有些不太好的联系。
然而当事人却像是丝毫不知，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着时无涯已然绷紧了的神经。
时不时用纤长的手指戳一戳他的下巴，戳一戳他的胸膛，让时无涯好几次恨不得一口咬住老是在他面前晃悠的手指，给黎依一个教训。
但每次生气起来后不久，又被黎依其余的举动给弄得心猿意马。
时无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持住的。
他很想顺应欲望，直接折腾黎依，把这个弱小精致的魔族给弄得鲜血淋漓；
可是他又舍不得。
理智也好，感情也好，他似乎从黎依身上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东西，应该能帮他解除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到最后解除契约之际，时无涯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春意盎然的梦。
临走时，时无涯深深地看了一眼黎依。
他知道，黎依有些话是对的。
如此弱小且被人觊觎的魔族，能存活这么久，真的是一个奇迹。
可是，越是顽强，越是让人忍不住看到他被打落在泥淖里面，永世不得翻身的模样，不是吗？
不知不觉间，时无涯牢牢地记住了黎依。
至少，现在，黎依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比他想象中要深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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