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赵叔点头，“走了,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
“好, ”云卷揉了揉有些酸的肩膀, “我上去看看丢了什么东西。”
“云老爷子那里……”
“……”云卷指尖捋过发尾，面上露出了疲惫神色, “再等等, 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我会和他说的。”
这些是都是云老爷子心里没长好的疤, 谁都默契地不去提, 可是毕竟伤口就血淋淋地摆在那里，碰一下都是蚀骨锥心的痛, 云卷不敢轻易去碰。
再等一等，她想，再等一等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的。
她走到二楼, 推开主卧的房门, 有些乱, 衣柜门大敞着，何叙这两年为表深情, 衣柜里一直挂了两件云筝宜以前的衣裳, 这会儿都歪歪扭扭躺在地上, 云卷没去捡，沾了脏东西那就丢了，衣裳而已——再买不就得了。
她环视一圈, 除了梳妆台还欲盖明彰的整整齐齐以外，其他地方都一副蝗虫过境的样子，她走到梳妆台，拉开抽屉看了看，嚯——杨玫胆子倒是真的大，除了太贵重不好出手的东西，其他零零碎碎镯子耳坠的一律拿的干干净净。
她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两下，小一千万的东西，她也不怕撑着了。
“喀——”云卷把抽屉推回去，拿起桌上的相框，这是一张云筝宜的单人照，照片边角泛黄，照片里的女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眼神尚且稚嫩，谁能料到这么一个看着有些怯生生的姑娘最后被逼成了个在商场上说一不二的女强人呢？
云卷擦了擦她的脸，把相框摆正，推开门离开。
*** ***
“顾哥——顾哥——”江洒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小跑着追上顾席。
考试这两天不上课，老师们都忙着改卷子，考完时间都交给学生自己分配，全看个人自觉，江洒好歹算个学霸，往常这种时间都是和顾席一起待在教室里看书，但今天不同，如果真像漫画里能用颜色来形容人周身的气场的话，他顾哥应该已经成了一团行走的黑云——还在噼里啪啦打雷的那种。
他小心看了看顾席的表情，“今天这么早就回去吗？真没想云卷和那个杨芊箐是这种关系，她心里应该挺不好受的，苏巧儿说她把下午的考试都逃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
顾席下颚微微一紧，没有说话。
江洒看出不对劲，闭嘴不再提云卷，转而说起这次考试的题型，插科打诨地想缓和一下顾席的心情，但一路从教学楼说到两人分开上了自家的车，顾席嘴角都没动一下，更别提笑一笑了。
顾臣从国外出差回来，这会儿正在家，父子俩不亲近，客套着聊了几句近况便各自闭着嘴干自己的事，顾席脑子里都是云卷说的那些话，做事的时候也集中不了精神，最后干脆就坐在沙发里发呆，过了好一会儿，顾席突然问：“我有病吗？”
“？”顾臣皱眉看他。
“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吗？”顾席又问，问完自己点了点头，“有。”
他自问自答完后起身回了房，顾臣顿了下，低头继续手里的事情。
顾席走到阳台，以前那个小藤椅随着他身量拔高换成了大藤椅，他往上一趟，双手搭在扶手上，半阖着眼。
秋天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场雨。
他喜欢云卷吗？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云卷说的不错……不甘而已，越得不到越想要……
他想到这里便想不下去了，因为心里没由来涌起的那股子委屈，他眼眶有些发酸，怎么就装到一半不装了？她不就想要云家吗？想要一辈子安安逸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只要她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会有，顾家随家以后都是他的，除了这些，他相信自己也能闯出一番事业，她怎么突然就……不装了？
这和小时候喜欢某样东西却被顾臣隋安然告诉不可以的时候不同，他知道那些东西不会陪自己太久，所以被夺走时也不觉得太难过，可是他以为云卷是会一直陪着他的，只要他还是顾家的少爷，云卷就不会离开他，可是她偏偏的，就这么，走了？
顾席给自己预约了个心理咨询师，他一直承认自己有病，以前没想过去看，因为有云卷陪他一起犯病，现在云卷不陪他玩了，他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听起来有点可怜，想到这儿他笑了下，他不可怜，他父母双全，家庭富裕，他才不可怜。
第二天果然下了一场雨，雨是半夜就开始下的，淅淅沥沥了半宿，天亮后成了朦朦胧胧的烟雨，顾席换了件略厚一些的外套，上午考完理综之后就打车去了心理咨询机构，这人看着很年轻，二十七八的样子，眼神很柔和，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或者警惕。但他也只是看着年轻，资料里写了，他已经快四十了。
“坐，”咨询师笑着示意了下自己对面的椅子，姿态很随意，让人会不自觉放松下来，不过顾席虽然依言坐了过去，但是表情却仍是紧紧绷着，简直就是把“生人勿扰”四个大字刻在脸上。
两人聊了一会儿，咨询师无奈一笑，“你得先想清楚你来是做什么的，该不是只为了和我兜圈子吧？”
“……”
顾席抿唇，许久才点了点头。
咨询师和他聊完，问他：“你为什么觉得不是喜欢呢？”
“……没有为什么。”
“是因为害怕失去和得不到回报吗？”咨询师说，“情感这种东西是我们人无法掌控的，如果一个人能够轻易掌控自己的情感，那他就该叫机器了，我不建议你这么一直压制着，你自己可能也感觉到了，这是没用的，你对感情过于……”
他顿了一下，用了个比较妥帖的词：“偏执。你提到她的时候常常会用到‘我的’这两个字，这是一种你不自知的占有欲，你心里认为对于这份感情的投资是得不到回报的，于是就刻意压制自己不去投资——这是不合理的，物极必反，你可以尝试换个方向看看，你现在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东西，你得试着抛弃这些再来重新看待这份感情，有时候……放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顾席一直垂着眼听他说话，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抬眼看他，眼神不善。
“哈哈，”咨询师笑了几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喜欢她呢？”
不过这次的语气不同，不是疑问句，而是反问句——明明都喜欢到了骨子里，怎么还会觉得不喜欢呢。
其实喜欢的线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埋下，不显，却不是不在。
他说完笑意一敛，严肃了神色，“相较于你，我觉得你的那个朋友更需要心理辅导。”
“你说她有病？”顾席笑了下，这不是正好么，一对疯子。
“从你的描述里看来她应该是有一些心理问题的，不过究竟怎么样还是要见了面才知道。”
顾席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今天麻烦你了。”
在他要出门前咨询师稍稍提高了一些声音，“试试吧，失败总比后悔好一些。”
顾席没有回答，走出大楼，雨下得急了些，成串地往地上砸，南方的雨向来这样，来去大小都随心，诗人都说南方的雨温柔，想是那点零星的温柔都给了他们，顾席遇到的是位反复无常、前刻还冲着你笑盈盈下刻就翻脸不认人的姑娘。
他不想让顾臣知道他来做心理咨询，所以没让司机过来，他也没带伞，好在懒惰推动了人类的进步，他用滴滴给自己叫了辆车，特意让司机给他带了把伞，所以除了裤脚湿了一小片以外，其它地方仍旧干干爽爽。
下午考英语，虽然英语老师再三强调过不许提前交卷，但这不妨碍顾席不听，顾席卡着点交了卷子出教室。
今天落了雨，外面到处都是湿淋淋的，教室全被用做了考场，再回考场也不可能，顾席站在檐下想了会儿，真没地方给自己歇一歇，最后他直接回了家，到家才知道顾臣又走了，这次是隋安然那边出了点小问题，他过去帮着看一看。
顾席早习惯了，并不在意，他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在书房看看资料，一直看到晚上，吃饭，睡觉。
断断续续忙了一个下午，一躺在床上那些被他刻意不去想的东西又重新冒了头。
“试试吧，失败总比后悔好一些。”
“试试吧，失败总比后悔好一些。”
“试试吧……”
如海妖的呢喃，如阵前的鼓点，一声声催着他。
他掀开被子，光着脚推开门义无反顾踏进雨里，路上的路灯在雨天堪堪只能照到一小片地方，整条路都是黑的——没关系，他记得路。
冰凉凉的雨水和幽幽的风在他烈火燎原似的心上走过，却更像是烈火遇酒，燃得无边无际，四肢百骸里的血液都在沸腾翻滚，烫得他头昏脑胀，想不清“分寸”是什么东西。
总要疯一回的，喜欢了人，就总忍不住要发疯的。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顾哥喜提“傻逼”称号
（我在前面有一章的作者有话说里说过“先爱上的人不仅是输家，往往还是个傻子，也有可能是个傻逼”）
不知道你们看下一章是什么心情，反正我写的时候几次激动到卡文……（这不是你卡文的借口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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