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抽离开。
夏天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连呼吸和眨眼都忘记了，只有一些细微的情绪隐藏在眼睛里，先是有些懵，进而震惊，不敢置信，甚至还有一点受到惊吓。
而江堰，他只是微微笑着，笑容里含义丰富，眸光深深，站在外人的角度，他这样的笑容再礼貌不过，可夏天晴心里却很清楚，这笑容背后的意思。
江堰眼里划过一丝轻嘲，略过她身上的雪纺衬衫，这件衣服他有印象，轻薄，柔软，柔和的浅绿色很适合夏天，只是遇水就透。
男人和女人一旦发生关系，很多时候就很难正视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衣服下面什么样，记忆深处会印刻那些亲密的，旖旎的，动情的，缠绵的，炙热的，气息和体温，甚至是肌肤相亲的触感，所以对方穿什么，穿不穿都一样。
许久过去，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这无声胜有声的意味也引起了对面三人的注意，直到肖云开口问道：“那个……请问，这位姐姐，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夏天晴快速眨了下眼，彻底醒了。
她迅速站起身，看向对面三人时，神情迅速冷却。
“我不是新来的……”
只是夏天晴还来不及报姓名，这时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平日负责杂项的助理小玉。
小玉：“夏工，你这么早，我来送几位新同事的资料。”
夏天晴说：“给我吧。”
夏天晴走到靠近门口的座位前，接过文件夹，说：“拿几瓶水过来，通知建筑部李工过来收人。”
“好的。”小玉很快去了。
等门关上，夏天晴这才转过身，目光淡漠的扫过屋里几人。
肖云三人已经呆若木鸡，集体瞅着她发愣。
夏天晴从长裤兜里拿出一张绑绳的挂牌，戴在脖子上，同时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天晴，负责结构部，等待会儿我简单介绍完公司情况，张扬和许鹏跟我走，肖云和……江堰，你们要等建筑部来人。”
这话刚落，小玉拿着几瓶矿泉水回来了，逐一分发给在坐四人。
趁着这个功夫，张扬和许鹏快速交换了眼神，挤眉弄眼的，表情极度丰富，可想而知内心有多崩溃。
报道第一天，就得罪了顶头上司兼部门主管，还当着她的面大聊特聊她的闲话，这回凉了。
夏天晴扫了一眼过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很快翻开四人资料，开始科普几点注意事项。
前面三人的资料她之前就看过，都是本科，工作资历都不到八年，肖云以前在小私企，张扬和许鹏以前在半国企性质的设计院。
第四份资料是这次才看见，江堰，一样是本科毕业，名校，建筑系，工作资历在几人当中最浅，先后在几家私企做过事，最长的一份工作只有两年，其中还有一年的空窗期，没长性，没定性，随心所欲。
“年中两个部门项目比较多，晚点会有同事带你们熟悉环境，公司也会有迎新安排。行规你们也了解，有项目就会分配，结构和建筑打配合。只要出图快，准确率高，认真负责，拿到的项目就多，年底绩效就会收获。”
夏天晴语速很快，时不时扫过四人。
张扬和许鹏自然小心翼翼，脸色不佳，肖云也不如方才放得开，这会儿大气都不喘一个。
唯独江堰，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似笑非笑，仿佛他不是在听讲，而是在欣赏一幅画。
夏天晴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眼，又划开，拿起张扬和许鹏的资料，说：“好了，你们俩跟我来。”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很快有个男人推门而入，三十多岁，脸上带笑，看上去很好相处。
“抱歉，各位，来晚了。”男人说：“我叫李胜轩，负责建筑部。”
李胜轩看了眼会议桌前几人，问：“这两位应该就是江堰和肖云吧？”
江堰点了下头。
肖云却是一脸如释重负：“对。”
李胜轩又看向夏天晴，夏天晴说：“该讲的都讲过了，可以把人带走了。”
李胜轩说了声“谢了”，遂将门拉开，请夏天晴先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许鹏三人愣了愣，还钉在地上，直到江堰率先迈开长腿，走向门口，三人才跟着鱼贯而出。
夏天晴和李胜轩并肩走在前头，两声说话声音不大，夏天晴没什么表情，李胜轩却一直挂着笑。
夏天晴问：“先前我只看见三个人的资料，第四个是怎么加进来的？”
方才在会议室里，李胜轩一下就能点出人名，可见前面就知道了。
“昨天下午临时加的，尚总给我发了一份资料，问我意见。”李胜轩说：“哎，尚总还是比较委婉的。”
哦，原来江堰认识尚欣。
关系户。
夏天晴侧了下头，用余光扫过后面跟上来四人。
前面许鹏和张扬战战兢兢的，还有点心虚，肖云越发乖巧，江堰走在最后面，比前面的人高了大半个头，双手插袋，表情很淡。
夏天晴又转过头：“不管是谁安排的，评语都是你来写，Live Life不养庸才。”
李胜轩笑了一下，凑近夏天晴问：“有机会的话你帮我探探虚实，我也好知道把他摆在什么位置。”
夏天晴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后面的许鹏和张扬也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现在怎么办？”
“都怪你，也不先问清楚是谁就说八卦。”
“这怎么能怪我，哪有主管先等在会议室里的，我还以为也是新同事啊！”
肖云跟着说：“你们小声点，事已至此，赶紧补救吧。”
“哎，夏工回头看咱们呢……我去，有点吓人啊！”
“她好像在和李工说什么，不会是在说刚才的事吧？”
张扬和许鹏又开始自乱阵脚，肖云叹了口气，随即站到江堰的旁边，这一站才发现他个子是真高。
肖云仰望着江堰，小声说：“依我看，夏工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难相处，她和李工就很和谐嘛，你说是吧？”
江堰低头扫了肖云一眼，眼神相当寡淡，目不斜视看着前面走在一起的男女。
肖云见他不吭声，又说：“哎，不过幸好咱们不是结构，会议室里的事真挺尴尬的，就算涵养再好，也会记仇吧？”
这时，走在前面的两人停了，结构部到了。
夏天晴和李胜轩打了个招呼，便转了方向，许鹏和张扬连忙跟上。
……
进了部门，夏天晴简单介绍了两句，就将两人交给部门里一个有些资历的同事，随即一言不发的坐回位子。
夏天晴一直有个随手记录的习惯，公司里的事无论大小都会在本子上记下一笔，本子就放在包里。
这次也是一样，她习惯性的将本子拿出来，翻开空白页，落笔写道：“新入职，张扬、许鹏、肖云……”
“江堰”二字还没写，笔尖就顿住了。
她皱着眉，回想着刚才江堰的表情，又将他的突然出现揣摩了一番，结果毫无头绪。
唯有一点她是确定的，这不会是巧合。
江堰这人看似不羁，凡事只凭心情，实则自有一套逻辑，针插不进水淹不透，他要想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会达到目的。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Live Life来，更加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这里。
那么，他是故意的？
图什么呢？
想到这里，夏天晴的眉头直接打了个结。
……
上午过去，部门里的人都去吃午饭了。
夏天晴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靠进椅子里揉了揉太阳穴，连着看了十几张图，看得她头晕，早上又没吃几口东西，这会儿有点低血糖。
她闭着眼歇了一会儿，正准备去找点吃的，结果目光一扫，刚好看到屏幕右下角有头像闪动。
点开一看，是个陌生的QQ号，和她一样都待在同事们用来聊闲天的QQ群里。
“顶楼风景不错。”
就六个字。
夏天晴眼皮子一跳，瞬间猜到是谁。
她没有犹豫，拿起自己的手机就往外走。
这个时间，办公大楼里的上班族大部分都在餐饮区，天台上只有寥寥数人。
夏天晴绕了半圈，来到逆光处，她抬手遮着大部分视线，隐约看到前面相隔几米的长椅上坐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阳光打在他背后，形成一道温暖的光圈，他正瞅着她，忽然笑了。
夏天晴走上前，非常自然的坐下，问：“你想做什么？”
夏天晴很直接，江堰却没回答，隔了几秒冒出这样一句：“那些笨蛋不知道你也在群里么？”
夏天晴冷笑一声：“你也挺有本事的，刚入职第一天就进了群，内容精彩么？”
“说实话，有点意外，他们把你看得太浅了。”江堰品评了两句，将放在旁边的木盒放到膝盖上，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日本寿司。
“饿了吧，分你一半。”
夏天晴扫了一眼，也没打算跟他客气，她的确饿，后面还有些事情要问他，总不能干坐在这里看他一个人吃吧？
夏天晴接过江堰递过来的湿纸巾，擦了手，拿起一块寿司咬了一口。
不过几分钟，两人就一起消灭了小半盒，各吃各的，互不搭理，一个看着天空的蓝天白云，一个眯着眼感受微风。
等第四个寿司下了肚，夏天晴觉得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便转过头问：“你引我上来，不只是为了吃寿司吧？”
江堰合上木盒盖，靠着椅背，慢悠悠道：“顺便叙个旧。”
夏天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她那模样显然怀疑的，好几句脍炙人口的俗语也跟着涌入脑海，这表情换一个人未必能懂，但江堰见了，只是挑了挑眉，便笑了。
“你在心里骂我？”江堰问。
夏天晴没言语。
江堰又道：“要是我不约你上来，你还不定怎么疑神疑鬼，这里没公司的人，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这话也有道理。
就算江堰不约她，她恐怕也要找个机会问清楚，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悬在半空的猜测的确不踏实。
夏天晴沉默了几秒，在心里整理好她最在意的几个重点，随即问道：“你为什么来Live Life？”
江堰弯了弯眼睛：“来相亲。”
这当然是调侃，夏天晴也不会当真。
如果说之前在会议室里遇见还觉得震惊，这会儿倒是平静多了。
震惊是因为睡过，平静也是因为睡过，知根知底。
“为什么一定是这里？”
“有尚欣关照我，我可以当个闲人，我一向没什么大志。”
“你和尚欣很熟？”
安静了一秒，江堰笑了：“你不如直接问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答案呢？”
“无可奉告。”
夏天晴沉默了。
江堰有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不能轻易告诉人了。
不过反过来说，她也不想知道他的事，而且的问题只是铺垫，真正的话在她心里徘徊着，只是还没措好词。
半晌过去，江堰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说，成年男女应当拿得起放得下，咱们好聚好散，出来做事就要专业一点，别被过去那些不清不楚的情情爱爱耽误了前途，让别人看热闹。”
夏天晴转过头，望向他那双漆黑带笑的眼睛，说：“虽然这话听着别扭，不过，我的确是这个意思。你不会有异议吧？”
江堰仿佛认真的想了一下，眼睛垂下又抬起：“好，那就让关系回到刚认识的第一天。”
夏天晴心里一松，难度最大的环节已经搞定了，其它的她就无所谓了。
不过她也不是现实的人，不会一达到目的就走人的，怎么着也得再寒暄几句，就此搭建好同事关系。
夏天晴想了一下，这样问道：“第一天接触新环境，适应的怎么样？”
江堰单手撑着头，目光自她脸上略过，说：“马马虎虎，平平淡淡。”
“同事们好相处么？”
江堰的眼神又飘了回来：“这话由你来问，有点讽刺。”
夏天晴知道他指的是那个群：“人言伤害不了我，谣言不会止于智者，但一定始于智障。。”
江堰淡淡一笑，有点没正行：“我就刚好相反，建筑部女多男少，那些女同事长年看着油腻大叔，审美越发宽容，见到我，就像吃货看到大餐，这一上午我可受到了不少关爱。”
这话是真的不要脸，但也的确是事实。
夏天晴跟着说：“也是，你一向在人际交往上吃得开，什么事到你手里，很容易就办成了。”
江堰一顿：“你在讽刺我？”
“我是在夸你，真心的。”夏天晴笑了笑，眼神里带着虚假的“真诚”。
夏天晴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觉得寒暄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既然达成共识，那以后就是好同事了，虽然有点俗，还是要说一句‘请多关照’。”
她的声音很淡，却足够清晰，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
江堰站起身，比她高了半个头，仿佛一座小山挡住了刺眼的日头，他目光落下，整张脸沉在交错的光影中。
他伸出手，缓缓道：“请多关照。”
夏天晴看向那只大手，没有犹豫，和他交握。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而她的纤细微凉。
只一下，各自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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