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世间一直流传着海上仙山的传说,纵然虚无缥缈,却始终不乏追寻者。
从齐威王到燕昭王,再到一统六国的一代霸主始皇嬴政,甚至是后来的汉朝武帝,他们都曾派人远赴海外寻仙求药,意图让自己的统治能够真正的千秋万代,但是千年过去,不论是当时的君王还是臣民都已化为尘土,仙山不见踪影,长生终是幻梦。
然而,历代君王虽追寻无果,但传说不一定只是传说。上古之时,海中灵气充盈,多有大能者踏足海上灵脉广布之地,借当地灵气繁衍生息。他们修筑琼楼,遍植瑶草,驯服异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与风俗,偶有游历四方者得见,以之为异闻,经过后人的添改想象,这些原住民渐渐成了传说里冯虚御风的“仙人”。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光阴转瞬即逝,海上仙山或沉于海底,或漂流远方,沧海桑田变幻之间,所存者寥寥无几,最早的“仙人”也大多不知去向,仙山的传说变得更加缥缈。
莫雨生在蜀中,长在中原,后至关外昆仑之境,二十年来见识过帝都盛景,游历过江南水乡,去过塞外草原,闯过高山绝境,四方之景虽见过不少,却一直不曾有机会亲见海外风物,更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到这与世隔绝的海岛上,一待便是大半年。
陆地之外,茫茫沧海不见边际,再大的岛、再高的山,落在这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海域上,都显得渺小无比。
素衣单薄的年轻人立于海边巨岩上,未曾束起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微乱,他随手将其拂至身后,目光遥遥望向远方的海天一色之景,心中是难得的平静与开阔。
这样的心情是以前少有的,自他记事以来,几乎从未真正体会过。
而今,人还是那个人,但原本禁锢在体内的某种枷锁,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碎裂了。那股压迫着心神的沉重消失无踪,即使是在情绪发生起伏的时候,也再不会有难以抑制的狂乱趁机从心底闯出。
这样的感觉是陌生的,也是新奇的,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轻快的不像话。眼中所见的风景,山还是山,树还是树,却都变得敞亮了许多,连林中传来的鸟叫虫鸣,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噪杂的惹人厌烦。
这样的感觉,莫雨已有近二十年不曾体会过了。血脉里的毒蚀骨入髓,早在他幼年之时已显露端倪。他或许有过正常人的日子,但那一段经历太短,印象早已模糊,余下的记忆里,便只剩长大后与体内毒咒的相互攻伐,还有危难之时产生的纠葛共生。
如今一朝抛下,不仅不觉可惜,反而有一股难得的畅快之感。
日头渐移,林间隐隐传来一阵属于禽类的长鸣,今日天气颇好,海风舒缓,万里无云。
莫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俯身提起脚边的木桶往回走,不料迎面遇上了一个自林间窜出的影子——金瞳,褐羽,黄色的喙与利爪,尾羽部分泛着点点白色,是那只来自鲸背浮岛的大雕。
长于浮岛的海雕不似寻常雕类,虽然体型庞大,但行动灵活,双翅异常有力,利爪能轻松撕裂与其一般大小的野兽,一声长鸣,能让林间群鸟不敢靠近。
这雕儿的气势令人生畏,莫雨却并不如何忌惮,他虽不通兽语,但对方颇具灵性,在这岛上相处了大半年,彼此倒也相安无事,甚至多少生出了些交情。
大雕气势汹汹的冲出来,半路撞见莫雨,倒是稍稍停了停,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算是打招呼。莫雨随手从木桶中取出一条鱼,轻轻抛了出去,大雕一下叼住,几口吞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雨总觉得对方今天有些不对劲,给人的感觉很是暴躁。
果然,下一刻吃完了鱼的大雕,冲着身后的林间发出一声鸣叫,见林中半天没有动静,它气的往海边走了几步,一步三回头之后,再度发出一声不满的鸣叫,终于拍拍翅膀飞走了。
眼见大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海平面,莫雨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心中多少有了猜测。他脚步不停,一路穿过树林,途中经过一棵花树时,还在上面发现了他们家的猫,对方懒懒的趴在树杈上,看见他的时候也不叫唤,只用目光注视着他……手里的桶。
对于这只猫的存在,莫雨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来历他知道一些,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戒备,但久而久之,也慢慢释然——人的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再是匪夷所思之物,也终有习以为常的一天,便如这只猫,还有这座岛。
巨鼇背上的这座海岛行踪飘忽不定,岛上灵脉自生幻象,若不得其法,纵是本事通天亦无法寻见。
莫雨早年在昆仑绝境之中,也曾见过不少奇珍异兽,但见到这传说中能够负山傲游的巨鼇时,仍是十分惊异。
从整座岛的大小来看,这只巨鼇的体型异常庞大,不知已存世多久,它本是灵性之物,平时载山而行,身子虽沉入水中,但偶尔也会浮出水面,只是它睡眠期极长,一觉能睡十年,他们来的不巧,正逢这只巨鼇的休眠期,它潜伏水中,海面不见其形,只能根据那只小巨鼇的模样,来想象负山巨鼇的真面目。
初来岛上时,这座海岛并不像蓬莱、方丈诸岛留有“仙人”活动的痕迹,岛上虽有人迹,但前人并未大肆改变海岛形貌,岛中风物多保留了原本的样子,又因岛上灵脉交错,隐隐有一股相互制衡的力量存于其中,生长在这里的植物与兽类反而大多是温和之辈。
莫雨走出树林,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山峦瀑布下。
山间水流如一条白练从高处垂坠而下,落入下方的水潭,激起一片水花四溅。
水潭上方隐隐有虹色显现,周边花草繁茂,阳光正好,一旁清凉的石台上,有个衣着单薄的女孩子坐在那,正低头往一张薄绢上写着什么,认真的模样,让人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人的际遇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莫雨身上牵扯的红尘之事太多,在诸事皆清之前,除了死去,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停下脚步。但是这一刻迎着午后的阳光,看着湖边沐浴在微光中的人,对方的身影似乎与山水间交错的光影融在了一起,落在眼中,却又格外清晰。
他突然觉得,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至少以前很多不会去想、不该去想的事,到了如今都已渐渐有了轮廓,仿佛只要伸手,就能抓住。
只可惜,每当产生这个念头,他心底又会浮上另一层阴影。
当年骊山幻境之中,他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眼前是倒在血泊中的家人,对面是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那天的雨很大,却冲刷不净地砖中残留的血迹。后来,他终于想起,自己寻找了多年的仇人到底是谁。
从那之后,分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为心障所扰无法入眠,午夜梦回之时,总会在潜意识里想着,若是就此死去,是不是能偿了这一份罪孽,可若是偿还不了,到了九泉之下,又要怎么面对母亲他们。
那时候,他的情绪陷入了最低谷,若非心有牵挂,恐怕心魔早已破困而出——当时正值多事之秋,她危在旦夕,日渐虚弱,他无法对其坐视不理,只能发狠压下心里那股让人几欲发狂的念头,尽力重新振作。
他已经对不起太多人,不能再对不起她,至少在对方脱离险境之前,他还不能倒下。还有家中那些没有理清的血仇,在他偿还自己那一份血债之前,其他人手里的账,也要好好算清楚。
莫雨出神间,一个轻盈的影子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只是双手还不及捂上他的眼睛,便被他一把抓住。
阴霾散去,一抹极轻的笑意缓缓出现在他的唇角,在将身后人抓住的那一刻,潭边的女孩子突然化为点点光晕消散在原地,他低头与怀中人对视一眼,对方也撑不住笑了。
她问,“你怎么分出来的?”
岛上灵气充盈,制造出的幻象更能以假乱真,偏偏对方每次都不会认错,像是有什么诀窍一样。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望着她,不自觉放柔的目光,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被这目光注视着,淼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隐隐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红,她掩饰般的轻咳一声,自去石台上取了绢布,还不忘将竹篓里的毒蛇放到了一旁的“栾木”树下,那毒蛇一触碰到栾木的根系,便再也动弹不得,慢慢变成了对方的养料。
莫雨看着这棵异树,似乎比前几日长大了许多,淼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那卷手札上批注的方法有用,再过几天,树上的果实便可以取下来封存了。”
作为一棵树,“栾木”的生长规律不可谓不奇怪,它长于谭边的红岩上,平日不缺水分养料,但就是没有半分生长的痕迹,据那只小巨鼇讲,这怪树几百来一直维持原样,树干不曾变高变矮,树上的果实也没有增多减少,始终半熟不熟。
千年前,“栾木”刚被培育出果实时,岛上曾有一只贪嘴的狐狸叼了一枚果子去吃,谁知栾木果的外壳坚硬无比,那狐狸咬不开,一气之下吞了下去,却不想根本无法消化,胀疼了半月,终被好心的“栾木”主人发现,替它将果实取了出来,这件事后来作为对“栾木”的种植记录,留在了一卷手札中,千年后的现在,又被碰巧寻到湖心岛小屋的两人发现。
据手札记载,岛上的“栾木”最初只是一截枝干,从中土被带到岛上后,借岛上优渥的环境生根发芽,但奇怪的是,树的枝干长到一定程度后便停止了生长,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促其长大。
后来,“栾木”主人无意中发现,“栾木”的枝干虽有化毒去浊的奇效,但生长在安逸的环境里,树体反而会陷入沉眠的状态,只有以剧毒之物浇灌根系,才能重新激发树干的活力,促其生长,但使用的毒物颇为讲究,用量若是不对,也可能造成树体的损毁。
“栾木”主人于阴阳术一道有着绝佳的天赋,本身又通晓医术,在培育“栾木”的过程中,对于养料的使用自能做到心中有数,可惜“栾木”上的果实尚未完全成熟,岛上的人便因故离开,不知去向,此后的千年间,“栾木”一直保持着当时的状态,未有丝毫成长。
莫雨和淼对于培育植株没什么了解,正在想办法的时候,事情突然迎来了转机。
转机来自浮岛大雕某一天的无心之举。
这只大雕曾因吃下这岛上一枚未成熟的栾木果实压制了体内毒性,“栾木”不同于寻常树木,树上的果实越是青涩,效用越强,若是直接摘了给毒人服用,对方恐怕会直接化成一滩毒水,唯有等果实圆润成熟,效力有所变化,才可作为入药之物。
大雕在以前栖息的浮岛巨树上服食过不少神满果,体魄极是强健,吃下未成熟的栾木果倒是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是消化的有点慢,它体内的毒都被化解的差不多了,果实才消化了一小半,剩下的一半还在持续发挥着作用。
大雕倒是没感觉到不适,就是心灵有点空虚,身上又被栾木果温养的太过舒服,不免想找点刺激。
味道鲜美的“海龙”是不要想了,但附近海域里带有剧毒的毒物还是能找到的,只可惜刚吃了不到两回,大雕被它的猫朋友发现了,该行为遭到了反对,只能暂时消停,然而没过多久,大雕的食欲又上来了,忍了忍,没忍住,便开始偷偷捕猎抓去山沟沟里吃。
那天,大雕在外面又抓了几条有毒的“小泥鳅”回来,许是一直没被发现导致心态有些膨胀,回岛的时候多少露出了痕迹,被它的猫朋友逮了个正着。
大雕惊慌之余,爪下没抓稳,漏了一条毒蛇在“栾木”附近,那蛇一接触到树的根系,竟神志全无一口咬了上去,不到一会儿,就被枝干里的汁液净化没了,“栾木”也因此出现了千年以来第一枚长至成熟的果实。
从那以后,大雕倒是不用偷偷摸摸捕猎了,只不过带回的毒蛇,无一例外都被它的猫朋友缴获用来种树,它不仅要充当苦力,自己抓回的东西自己还不能吃,虽然对方有补偿给它不少好东西,但在口腹之欲的折磨下,心里还是委屈的不得了。
这一天,大雕终于忍不住想偷偷吃一条过过瘾,结果天降一声软绵中透着高冷的猫叫,吓得雕毛都要竖起来了,不仅东西没吃到,还被朋友逮了个正着,遭遇双重郁闷的大雕生起了闷气,放话要离家出走,结果没想到它的猫朋友竟然那么冷酷无情,宁愿趴在树杈上舔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也不肯过来哄哄它。于是,接下来就是莫雨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大雕气冲冲的跑出了树林,最后一气之下飞走了。
淼不无担忧的道:“小金不要紧吧,虽然教过它登岛的方法,可若是飞远了,也会回不来的。”小金是大雕的名字,由他们家的狸花猫转述而来,至于这名字是谁起的,恐怕只有大雕和它的猫朋友才知道了。
莫雨倒是不担心,那雕儿甚是神勇,纵是找不回这岛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就算是他们,也不会一直待在岛上……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投向了山中湖泊的方向,在那一片湖的中心有个小岛,岛上除了茂盛的花草之外,还有三棵怪树。这三棵树颇为粗壮,有着赤色的树干,明明不见枯败之相,但枝干光秃秃的,从不见上面长出花叶。然而,这只是白日之景。
一旦到了晚上,沐浴在清亮的月光下,三棵怪树的枝干上会长出茂密的叶子,叶片不大,却呈现出灿灿的金色,在夜晚显得十分耀眼。
但是,这时候的怪树是不可接近的,它的周围笼罩着一层强大的阴阳术,让整个湖心岛变成了一场虚幻的梦,明明就在眼前,却始终无法靠近。
淼曾花了一些时日,在一个月色极清的夜晚破解了岛上的阴阳术,一座幽静的小屋终于在树后现出了踪迹。
建造小屋的材料取自岛上树木,过了千年都未腐坏,屋中一应摆设还停留在主人仍在的时候,因太久无人踏足,四下已落满了厚厚的灰。而屋主的身份不作他想,正是阴阳家内部记载中的那位公主与一位墨家弟子。
根据岛上的痕迹,莫雨曾猜测在岛上隐居的那位墨家前辈不简单,不单单是墨门失传的一些机关术和武学要义,岛中的石壁上,甚至刻有一些別派的运功法门。直到湖心岛上的木屋现出踪迹,他方知那些石壁上刻的,是千年前纵横家的鬼谷吐纳术,这位曾隐居岛上的墨家前辈,也并非普通弟子,而是千年前墨家的其中一任巨子。
对方留了一个机关匣在湖心岛的木屋中,里面放着机关匙,可以打开后山的一系列锁扣,进得山中的石室。
那石室本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因有许多散发着明光的晶石照亮,倒不显昏暗,只是存放的东西颇有些奇怪。
这等难寻的地方,按理来讲存放的该是一些重要之物,但在石室深处一个保存完好的石匣里,存放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一对古朴的玉佩,还有几摞破旧的竹简,上面的字迹如出一辙,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竹简上的内容颇多,除了记有那位前辈自己的武学心得之外,还有一些语焉不详的往事,而剩下的竹简……都是菜谱。光是烤山鸡的注意事项就写满了半卷,还有处理各类食材的窍门,以及磨练刀功的二三事——从内容的详细程度来看,千年前墨家的这位巨子大概有着一手不比他武功差多少的厨艺。
抛开别的不谈,这番经历,莫雨总觉得很巧。打开石室的钥匙存放在精密的机关匣里,机关匣则存放在湖心岛的木屋中,而湖心岛上布有强大的术阵,破解之法随星象而变,又因阴阳转换而有所不同,至于守护着木屋的三棵怪树,身上的端倪更是白日隐去,月下方现。
若是不懂阴阳术,便进不去屋中,若是解不开机关匣,就找不到最后的石室,但最后的石室里,存放的又绝非寻常意义上的宝藏。
从木屋中遗留的手札记载来看,那位墨家前辈与妻子在这岛上住了很久,最终却没有选择留下,他们于某一天离开,从此再没有回来过,是以岛上不见他们的长眠之处,亦不见他们后人的踪迹。那石室里费心保存的,与其说是宝藏,不如说是主人家留在这里的一段珍贵回忆。
身陷红尘纷扰事,纵是仙境不留人。
莫雨思绪渐起,一时间想的很远。
他的目光注视着身边姑娘恬静的脸,始觉这岛上看似悠长的岁月,其实比一季韶华更短。
只是仙山虽好,却到底不是红尘中人的久留之地。
他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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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归墟之侧,有一岛名蓬莱,乃是传说中的一座仙山。
先秦之时,方家先祖自中原来到海上,最后定居蓬莱岛,又先后接纳了许多来自中原的诸子百家学派,千年间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容人小覷的势力,至大唐开元年间,东海之上早已无人不闻蓬莱仙门之名。
仙门之中是否有真仙,外人不得而知,但蓬莱门下的弟子,常年受岛上环境熏陶,确是多出钟灵毓秀、飘逸出尘之人。加之门内学术环境自由,武学独树一帜,虽近年来内部多生波折,但有那位传说中武功超绝、被誉为“天下第一奇男子”的侠客岛岛主方乾坐镇,外人眼里的蓬莱一脉,仍是稳如磐石。
这天,蓬莱方家的小公子方子游刚刚完成长辈交待的任务,正想带着驯养的海雕“掠海”出去逛逛,不料一抬头,发现他的小乖乖已经扔下他,自己跑得没影了。
十几年前,在掠海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年方不过十一的小少年就一门心思孵它出来,后来终于孵出来了,又掏心掏肺的把它从一只小小的雏鸟,养成现在这样威风凛凛的模样。
十余年间,一人一雕建立了深厚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情,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然而现在,一个令人不得不正视的事实摆在了方子游的面前,也让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思。
——他的小乖乖,十有八九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却忘了喊他一起,太不够意思了!
蓬莱岛很大,但岛上的人也很多,“掠海”一身玄色羽毛,又生的神异,哪怕蓬莱岛上海雕众多,也仍是十分好认。
于是,这天下午,许多蓬莱门下的弟子都见到了神色匆匆到处找雕的小公子。旁人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着急,就算不出来寻找,掠海最后也会飞回主人身边的,在蓬莱自家的地盘上,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在众人万分疑惑的时候,话题的中心人物依旧脚步不停,根本没时间与这些人解释——万一真有好玩的事,他去晚了岂不是什么也见不到了,虽然专门学了与兽类沟通的方法,但事后听转述,哪有自己亲身参与来得有趣。
方子游追着掠海的踪迹一路打听,终于在聚灵渊的岸边发现了对方的踪影,彼时掠海刚抓了一条文鳐鱼扔在地上,见到这个画面,方子游正惊奇今天掠海抓鱼怎么这么干脆的时候,就一眼瞧见在自家玄色海雕的旁边,还有一只生的颇为威武的陌生大雕。
那大雕金瞳,褐羽,尾部泛着点点白色,不像是蓬莱岛上养出的海雕。而且这个体型,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方子游默默好奇。
作为一个人俏礼貌又没有什么诡异体质拖后腿的年轻人,方子游还是比较受动物们待见的,尤其他懂得怎么用内力与兽类沟通,不用鸡同鸭讲肢体语言摆弄半天,不少有灵性的动物还是挺喜欢跟他打交道的。
小金也不例外,它虽是雕生地不熟,但之前掠海跟它提过方子游,此时一见,对方不仅听得懂它在说什么,为人还颇爽快,果然跟掠海说的一样,是个好人!
这边大雕对方子游的好感稳步上升,那边方子游也基本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的起因,是掠海无意中捡到了这只在岛上四处游荡、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大雕,一问才知对方与朋友吵架了,一气之下跑了出来,结果气消了以后,想想朋友也是为了它好,但又拉不下脸就这么回去,想到朋友最爱吃鱼,于是想抓点肉质鲜嫩的鱼带回去给对方尝尝,听一些沿途的海鸟说,蓬莱岛上的鱼最好吃,就这么一路寻了过来,正好碰到掠海。
小金此雕,虽然任性又单纯,但它自身武力值颇高,虽不至于逮着比它弱的欺负,但终究比较喜欢强者。它一路飞到了蓬莱岛上,虽然蓬莱岛以驭雕术闻名东海,岛上的海雕战斗力也颇能看,但小金是一个也没瞧上,直到遇上掠海。
掠海虽也是长于蓬莱,但与其他海雕不一样的是,它本是蓬莱岛上元沧鸾夫人驯养的“荧惑”之后,品种不凡,长大后更是威猛,如今岛上的雕都打不过它,说它是群雕之首并不为过。
如果小金是来打架的,掠海可能没这么好说话,但对方只是来找鱼的,又是为了朋友,掠海不是个小气的雕,就带着对方来了聚灵渊,这里有一种文鳐鱼肉质鲜美,应该能满足这位远方朋友的需求,并且为了不被小看,还豁出去亲自抓了一条当示范——这位雕兄幼时不小心掉进了聚灵渊,差点被凶残的文鳐鱼活吞,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后来要不是为了追老婆,可能永远也不会再靠近这里一步。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方子游表示很愿意帮忙。他自己身边养着掠海,鉴于自家小乖乖有心理阴影,一般都是他将鱼抓来投喂掠海一家,这活早干得熟了,刚拿出鱼篓准备传授小金抓鱼技巧,就见对方自信的拍拍翅膀,一副不用人帮忙的样子。
小金确实对得起它的品种和围绕在它们族群身上的传说,只见它拍拍翅膀,利爪一捞,一只刚刚还在水里欢快蹦哒的文鳐鱼,已经被它开膛破肚。
它现场开饭,几口下去尝了个鲜,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刚想再抓一条,不料一个不小心,爪下一滑,竟然就这么滑进了水里,直到身体完全入水,呆雕才反应过来拍打翅膀,结果溅起的水将岸边来不及闪躲的一人一雕浇了个透心凉。
方子游还好,抹抹脸上的水,照样是个帅小伙,一旁的掠海就比较惨了,羽毛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淌水,原本威风凛凛的海雕变成了落水的乌鸡,分分钟让人联想起某道美味的汤羹。
这会儿,掉进水里的大雕已经被文鳐鱼围攻了,它虽然可以直接飞出来,但因为气恼这些贼鱼竟敢偷袭它,干脆窝在水里跟一帮鱼展开了大战,将周边扑腾的水花四溅,也让旁边的守卫目瞪口呆。
方子游:怎么办,这只雕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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