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梅竹马

    谋逆之将,罪臣之女,自当该诛。

    别人或许不知,但魏央却是极其清楚的。

    骠骑大将军林广,拥兵自重,心怀不轨。

    当年。

    太后自以为是利用林广铲除异己,为谢欢继位做万全准备;实则却是林广借由她的手,杀尽谢氏满族。

    借名杀人,欲取而代之。

    她不明白,林广握权镇守西平,谢宁渊与魏荣延远在边境,他一人独大,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诱惑。

    权重望崇专行,生杀予夺随性。

    哪一个男人在江山唾手可得时,能毫不动摇?

    谢宁渊一死,天下皆喜。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西平丞相府的骠骑大将军。

    林广。

    彼时若非是魏荣延快马加鞭地日夜兼程,自西境连夜赶了回来。

    魏后与谢欢,孤儿寡母外立无援,早成了林广登位的垫脚石。

    这北绍也早已改换姓林了。

    林老丞相对自己的儿子再清楚不过,他百般告诫,再三劝告。

    绝不能允许林广做出任何谋逆之事,有失林府忠名。

    然而,林广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羽翼已成,如何会听林承一个休辞老丞相的话。

    起兵当晚,林老丞相勃然大怒,急火攻心。

    一口气血未顺,吐了出来。

    直接倒在了病榻上。

    太后低估了林广,这毋庸置疑。

    可林广却没想到,他也低估了魏荣延。

    魏荣延杀伐果断,油盐不进。

    回到西平后,任他如何威逼利诱,皆不为所动。

    魏荣延手握几十万大军,如何抵挡?

    他亏有狼子野心,逞得匹夫之勇,最后还是栽在了魏荣延的手上。

    说来可笑。

    谢欢的心底是恨毒了太后,可十七年前的那场兵变,若非是谢欢,太后早已和林广泉下作伴,成了魏荣延的刀下亡魂。

    这个被魏荣延视为魏氏耻辱的女人,因谢欢一句:“母后会保护我。”

    死里逃生。

    寒风萧瑟,宫闱寂怜,指着大殿的高座。

    魏荣延问他:

    “殿下,你可知这江山万里,安富尊荣,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垂涎这个位置。”

    “你如何敢坐?”

    五岁的谢欢,无知懵懂,眼眸却泛起光泽。

    他答:“母后会保护我。”

    稚子朗声,说的十分笃肯。

    魏荣延哑然失声。

    接着便是一阵仰天长笑,却不知是喜是悲。

    她想杀你还来不及,如何会护你呢。

    便是这般,魏荣延也放过了魏后。

    朝臣动荡不安,处处阴谋诡计,

    谢欢确实需要她。

    至于林广,自然是死罪难逃。

    林承一生鞠躬尽瘁,为保全他的颜面,他独惩了林广一脉,问罪抄斩。

    而林氏的其余人,避重就轻,只将他们驱出了西平,算是小惩大诫。

    林广一妻一妾,膝下有正室所生的一子一女,皆被处死。

    当然,对外是这样宣称的。

    魏央只听他父亲提起过当年林广谋逆,一家被斩,却不知,林广的两个孩子实则是跟着林府离开了西平。

    而救下他们的人,正是魏荣延。

    既是将后联手,单放过魏后必定于心有愧,他与林广出生入死多年,又如何能看他后继无人。

    功过是非,左右权衡,他动了私心。

    魏荣延将林广的一对儿女暗地里送回了林府,只等老丞相的后事料理完后,远离西平。

    却未曾想,整府南迁,一路舟车劳顿,途径金陵,他的这个小儿子染了肺病,不幸夭折在半路上。

    是以,林广的后人,这才独剩下林双玉一人。

    长道幽深的天牢里,寒气逼人,针落有声。

    牢房的两边无人无灯,漆黑一片,魏央提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格外明亮。

    隐约感有寒意,白问月不自觉望他身旁靠了靠。

    他身形高大修长,肩背挺直宽阔,抬首去望,清晰的轮廓,英挺的剑眉。

    还有因为冷声,微微散发出的震慑。

    盛气逼人。

    察觉到白问月的动作,魏央抬手穿过她的腰身,顺势将她轻揽进怀,为她挡风。

    眼睛却未有丝毫偏移。

    目不斜视地望着贺同章,他一字一句重复道:

    “罪臣之女,为何还活着呢?”

    “贺大人?”

    贺同章还未答话,白问月轻依着她,先是一脸不悦。

    “她为何不能活?”她出声反问,言辞犀利。

    “且不说林将军起兵谋逆时她尚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便是已然知事,魏林联合,太后如今身居高位,荣华富贵安枕无忧。”

    “她一个不曾参与半分的女儿家,

    如何不能活?”

    话中隐隐含有怒气,似是赌气般轻推掉他的手,离了他半分空隙。

    魏央轻望着她,眼中藏着些许讶异。

    他并非吃惊她的‘维护’,而是惊诧她是如何得知当年‘魏林联合’的旧事。

    粗算起来,那一年她不过是个新生婴儿,此后林府也已南下,从未回京。

    林广谋逆,太后掌权,世人与朝臣皆以为这先是前因,才有了后果。

    知晓真相的人并非不是没有,但她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是从哪里得知的?

    白慕石与他的夫人?

    这二人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详细,又如何跟她说?

    魏央本以为自己的这个夫人,知常人所不知,明他人所不明,是因为她冰雪聪明,七窍玲珑,能猜想别人所不能想。

    现下想来,他所理解的她‘洞悉一切’,并非字面上那么简单。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生好奇,比之谢欢,他更想看懂这个仅有十七岁的女人。

    嫁将军府、恨谢欢、杀贺同章,再到现在要救贺同章。

    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心里又究竟是在谋划什么呢?

    空气沉寂了下来。

    见到两人的亲昵,接着又如‘打情骂俏’般的争议;贺同章很快明了二人的关系。

    为解魏央之疑,也为让白问月出手去救玉儿,他沉了沉嗓子,娓娓道来:

    “将军所疑不无道理,罪臣之女,理应连斩。”

    “然而。”他目光坚毅,掷地有声:“下令斩杀林广一家的是魏将军,可将玉儿送回林府的也是魏将军。”

    轻声释然,微微松懈:“将军无需怀疑我话中的真伪,想必你比谁都更了解你的父亲。”

    “他若是铁了心要杀,谁又能逃出他的掌心呢?”

    的确如此。

    烛火轻晃,魏央阖眼敛去了心思,他伸手去牵白问月。

    踌躇半晌,话到嘴边,说了一句:

    “我并非那个意思。”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语气生硬,极不擅长地在解释。

    白问月并未理他,也未再继续‘该不该活’这件事情。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信件,向贺同章问去。

    “大人是如何同我的表姐结的姻亲?”

    他是如何成为林府的门生?

    赞赏地望了她一眼,知晓自己必定是要道出原委,她才会善罢甘休。

    沉默了半晌。

    贺同章似是舒了一口长气,望着幽幽烛火,他缓缓出声:

    “我原是三朝丞相林承的门生,

    得我师教养数十年,久居林府。”

    “我与林将军林广的长女自幼长在一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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