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跑过去,奶奶便让她喊人,“这是你里长大伯,多亏里长找人帮忙,咱家才有这窝棚住的。”
妮子忙行礼,脆生生道,“多谢里长大伯,前些日子病着,没来得及去跟里长大伯道谢,这厢一并谢了。”
那里长摸摸胡子,笑道,“老姐姐,你家这丫头不错,倒是个有出息的。”
妮子满脑子问号,难道他知道自己去卖三月泡了?昨天特地让栓子叔一家保密呢。
奶奶的话打消了她的疑问,“昨日我病着,这丫头心急,说话重了,万望你爹别放在心上。”
嗯?孙有银的儿子?
妮子一惊,才发现奶奶在跟里长后面的人说话,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脸色有些泛红,嘴上道,“哪里哪里。”
敢情是找上门啦?
妮子道,“奶,你就是让人给折腾的中了暑热,我昨日说的可句句都是实情。”
那年轻人脸上带着歉意道,“我爹这人是这样,家里也管不住,这是没结的工钱,还有这五文是我们给添上的。”说着就把钱塞给吴奶奶。
吴奶奶推脱,“说好十日的工,只做了六日,着实过意不去。”
里长才说,“老大姐,这钱你收着,他孙有银也说不出个啥,回去买两个鸡蛋补补,也是他家的一份心意。”
原来是送工钱和慰问费的。
妮子看他们还算讲理,就没再说话,在这些乡村的人情世故上她完全不擅长,就由奶全权处理了。
等到里长他们走了妮子才跟奶奶说,“那个孙老财太坏了,他儿子还算懂些事。”
吴奶奶叹道,“这孙有银也是,哎……”有些欲言又止的。
妮子跟小黑胖把篮子拎回来,跟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把三月泡的事透露出去,小黑胖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两个约好了明日去城里的时间,他就蹦跶着去赶他的鸭子了。
这边妮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奶奶询问孙有银的事,这才知道孙有银这人原来是个抠门抠到极致的奇葩。
“每日里自己下地干活,帮工干多久他也干多久,晌午不歇着,就在地头啃干饼子,吃完就干活,是个能干的人。”
“家里说是有钱,也舍不得吃,扣着也不给儿子儿媳,他家闹了好几次要分家都没分成,舍不得把手里的东西分下去。”
妮子咋舌,财主过得这么抠,也真是少见了。
奶奶最后说,“你昨日骂他的事奶也知道了,他这个人,说多坏也没多坏,自己抠搜,也看不得别人大方;自己恨活儿,也看不得别人歇着。”
妮子道,“这人真是自私。”
奶奶道,“种地的都不容易。”
妮子也发现吴奶奶为人有些心软,也没有跟她继续掰扯这个话题。
里长和孙有银儿子来把钱给了,奶奶这事也算圆满解决,也省的他们再找上门去讨工钱了,是件好事。
做完饭她也没熄灭柴火,就着火光继续编柳条筐,为明日卖货做准备。
忙忙叨叨,且说第二日天蒙蒙亮,小黑胖就来到窝棚边,妮子已经洗好了三月泡,放进了两个大篮子里,上面严严实实的盖了好几层杨树叶子。
小宝在家里陪着吴奶奶,妮子和小黑胖两个人将篮子拎到村口,等上了牛车。
牛车上只有一对母女模样的人坐着,小黑胖说不是本村的,妮子点了点头,取出了准备好的木棍,在路上交小黑胖识数。
那小女孩倒是听得十分入神,临到县城,已经熟练的掌握了一到五的加减法。唬的那个婶子一叠声的夸妮子聪明。
刚闹明白一二三四五的小黑胖:我咋就这么难呢?
牛车停在县城城门旁边不远的大车店里,妮子和小黑胖两个人均是一手拎着装了三月泡的大提篮,一手拎了编好的小柳条篮,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的,好不容易赶到了崇光寺山脚下。
天还没热起来,但真是累啊!妮子的衣服都给汗湿透了,小黑胖更热,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用手扇着风,“妮子姐,我爹要是跟着来就好了。”
妮子问,“栓子叔白日里忙什么呢?”
小黑胖说,“在种地呢,我爹说了,今年暖的早,要赶着天气好抢种,庄稼才能长好。”
妮子点头,“栓子叔和栓子婶都这么勤快呢,小黑胖,你是他们的娃,我觉得你也挺勤快的。”
小黑胖禁不得表扬,当场就要独自拎着两个提篮上台阶,把妮子逗得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拦住了他,说,“再歇一会儿,现下还早呢,你看,上香的人都刚到。”两个人出门出的早,到这边日头才升起来,有善男信女陆陆续续的来上香。
等到汗踏实下来,妮子和小黑胖才登上台阶去,费劲的到了寺门口。
不是初一不是十五,也不是大集,妮子本以为没多少人上香,没想到今日来的人也不少。后来想明白了,这就跟现代的景点是一个道理,去景点逛也不怎么分初一十五的。
卖香烛的大叔见他们又来了,与他们搭话,“呦,又是你们俩,你家大人没跟着来啊?”
妮子道,“我爹在码头那里帮工,一会儿就过来了,大叔你买些果子吃吗?甜得很!”
小黑胖:我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那大叔哪有钱买果子,摇头道,“买不起,买不起,倒是丫头,你昨日没来,有人过来找你呢。”
“找我?”妮子疑惑,“大叔,你知道是啥人不,来找我干啥?”
那大叔道,“是个丫鬟,那日跟在仁寿堂老夫人身后的,丫头,你这是入了贵人的眼啊!”
妮子心想,是那个丫头?难不成她有回头客了?
想到这里妮子又问,“大叔,你知道仁寿堂怎么走不?”
大叔回他一句,“仁寿堂县城的人都知道,就在县衙那条街上,你打听下就知道了。”
妮子闻言点了点头,起身抓了一把三月泡给大叔送过去,“大叔,劳您惦记着,这果子不值几个钱,给您尝尝鲜。”
那汉子见她这样知情识趣,倒也乐呵呵的收下了果子。
今日果子卖的也算不错。
快到晌午的时候,已经卖出去一篮紫色和两篮红色的,妮子将剩下的果子分好,恰好红色紫色一样还剩一篮,妮子想了想,对小黑胖说,“咱们去吃晌午饭,后半晌去仁寿堂找那个人。”
小黑胖当然是举双手同意,他肚子都要饿扁啦!
妮子将几个没卖出的小篮子存放在卖香烛的大叔那里,跟小黑胖一人拎着一小篮果子去了街上。
今天不是大集,街上出摊的人家不多,卖吃食零落两家支着摊子,食客也少的可怜。
妮子望望两边,这里的饭馆还真不少。她们前半晌卖出三篮果子,共赚了一百六十文,妮子对小黑胖道,“姐带你去食肆吃!”
小黑胖忙拉住她的袖子,“妮子姐,这里的食肆贵的很,一样的东西卖的比集上贵好多呐!”
妮子说,“不怕,咱们问了价再吃呗。”
小黑胖这才忧心忡忡的跟着她往前走。
妮子留意着这边的馆子,发现有两个比较大的酒楼,一个叫满楼香,一个叫客来顺,都是两层高的楼,斜对着门,门口也都有小二在叫卖,有点唱对台戏的样子。
再往前走的馆子就没这么大了,渐渐地离码越来越近。河风迎面吹来,大热的天气送来一阵舒爽。
放眼望去,前面一望无际的河面上,伸出一条长长的木制栈道,栈道北侧停着两艘木制大船,船身就有一层楼那么高,估计得二三十米长,还挑出长长的桅杆,仿佛在诉说着码头往日的辉煌。
不过看水面的位置连船身的一半都不到,应该是搁浅在里面了,难怪说这里走不了船呢。
妮子拉着小黑胖想要过去看看船,却就被人喊住了,“那小孩,栈道木头腐了,小心掉河里去!”
妮子往那边看,原来是码头旁边的河鲜馆,馆子大门敞着,带着围裙的店家一边留意着着她们,一边坐在门口那张桌上剥蒜。
这家有四张桌子,除了店家外,还有一张桌子有人吃饭,店面很小,但看着很干净。
妮子带着小黑胖走了进去,那店家打量了他们一下,道,“小孩,这里不是你们玩的地方。”
妮子道,“店家,我们是花钱吃饭的,都有什么菜?”
那店主一愣,没想到这破衣烂衫的小孩还说要下馆子,还以为是要饭的,不过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他道,“小二,拿张饼子来。”
那小二从后面打门帘进来,气呼呼道,“二舅,咱家生气本来就冷清,你一日里总要送出去点东西,舅妈回去又要骂你,何苦来?”
店主苦笑指他,“你这娃,可别给我乱说啊。”又将饼子给妮子,“丫头,拿着去吃吧。”
这下轮到妮子哭笑不得了,她就这么像要饭的吗?
她只得掏出二三十个铜板,“店家,我跟我弟真是来吃饭的。”
妮子点了一个炒豆芽,一个小鱼炖豆腐,要了两张饼。
因着觉得这店家人不错,她边吃边跟店家攀谈起来。
河鲜馆的店家姓李,原本是行商。前些年码头兴盛的时候,他做生意到此地,救下了一个落水的老丈,老丈就做主将女儿许配给了她。后来他看这边生意兴旺,也就在此地扎下根来,因媳妇会做些河鲜,就清了货在码头边盘下一家食肆。
没想到后来大清河水位下降,码头没落了,他家生意也日渐寥落,及至此时,也就勉强全家吃饱,所以在筹措着回原籍,准备将店盘出去了。
妮子心头一动,问他,“大叔,你这点多少银子盘出去呀?”
大叔道,“店面桌椅连同后面的两进院子,共一百二十两。”
妮子暗暗咋舌,价格不低啊,她卖一年三月泡才能买吧——三月泡可也长不到那时候呢!
可惜啊可惜,不然凭着她做饭的手艺,盘下店来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妮子向来是有些敬佩这些有侠义心的人,于是对店主说,“店家伯伯,我娘往常炖鱼的时候,会把高粱饽饽贴在锅边上,等到鱼熟的时候饽饽也好了,连锅一起端上桌。小鱼在里面咕嘟着一直很热乎,而且那饼子底上又脆又有鱼香味,可好吃了!”
那李店主一愣,思索起来。
妮子又说,“还有您这白面饼啊,饼子一定要烤的焦脆,切成一块一块的端上来,吃完肉把饼子倒进汤里面,跟鱼汤一起吃也好吃的很!”
李店主抚掌大笑,“好丫头,真是会吃的很!”
妮子又要了四张饼,因他家做的鱼味道不如自己做的就没要,将饭钱给了店主。
李店主不要她的钱,妮子却执意给了,“伯伯,过些日子你赚了大钱,我再来蹭吃蹭喝。”
做生意的人都喜欢听这些吉利话,他对妮子拱手,“丫头,伯伯记下来了,你可要再来。”
妮子点了点头,拉着小黑胖出了门,快走到客来顺门口的时候,后面有个人远远的叫,“那小丫头,那小丫头!”
妮子转头看,原来是店小二,他手里拿着个包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妮子面前,叉着腰边喘边说,“你俩走的咋这么快呢!”
这个小二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在换声期,说话像个鸭子似的,嗓门还挺大。
妮子道,“你找我有事吗?”
小二将包袱塞到她手里,“这是我舅妈给你的。”
妮子摸了摸包袱里面,应该是衣服之类的,就推给他,“我不要,无功不受禄。”
小二道,“你快拿着,我舅妈说了,若是你不收,就不让我舅舅进院子了。”
妮子顿时哭笑不得,小二又说,“我舅妈说了,你兴许是我家的小救星呢,这是我那表弟表妹小时候的衣服,比你们大些,穿不下了,都是好的呢,你拿着,换着穿吧。”
妮子给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二又拍着胸脯说,“妹子,我叫王春来,你在县城有人欺负你,你提我的名字。”
妮子看他干巴瘦的样子,但是人却豪气云干,想来是被舅舅舅妈传染了。
她心里有些感动,本来就是看他人好想帮帮他,没想到他们却如此知恩图报。她也不在扭捏,接过了包袱,“替我谢谢李叔李婶,他们都是好人,一定会发财的!”
春来“哎”了一声,转身就跑回去了,走的时候还在喊呢,“有事提我!”妮子跟他挥挥手,拉着小黑胖往县衙走去。
小黑胖对妮子说,“妮子姐,他家也没钱呢,咋把衣服送给你了。”
妮子说,“因为他是好人啊,小黑胖你要记得,可以帮人就帮一把,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黑胖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前面说道,“妮子姐,那个不是买咱们果子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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