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后巷十分宽敞，可因着周太夫人过寿，已经挨挨挤挤的停满了大车。
栓子叔的破牛车停在中间显得格外打眼。
妮子和小黑胖换回了衣服，坐在车后面边嗑南瓜籽边唠嗑，栓子叔就在旁边给老黄牛喂草，这牛车是妮子花钱赁的，赁上一日便要三十文，因此他照看的十分精细。
小黑胖不扛热，虽有旁边的车影儿挡着，脑门上已经冒汗了。
妮子见四周已经有不少马车在往前面赶，估计寿宴已然快散了，便对小黑胖说，“待会儿再没人来，咱们就回家啦，走的时候让栓子叔绕路，咱们买些包子带回家吧？”
小黑胖点头，“成，妮子姐，我还想给小黑妞买一包芝麻糖。”小黑胖这个做哥哥的，对妹妹倒是疼爱的紧。
妮子点头，“哎，我也去，也给小宝买一包。”正在寻思着，就听见小鸭子一般的声音在叫她，“妮子你快来，少爷叫你过去呢。”门边站的正是陈皮。
妮子忙答应一声，拉着小黑胖就跟了过去。
陈皮边走边说，“太夫人将你那大篮子摆在那，就有几位夫人问起来，想知道是谁做的。怎么想出这样精巧的主意——就是没说要买呢。”
妮子道，“知道啦，陈皮哥，我去了保准让她们想买。”
这话把陈皮逗乐了，“少爷也这么说呢。”
三个人快步走着，很快就到了寿宴招待女客的花厅。
厅子里热热闹闹的坐了十几位女客，有一桌摸牌的，也有几位围在一堆闲聊天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均打扮的雍容华贵。
周太夫人就在聊天那一堆里面，周五和周四一左一右站在周太夫人两侧跟着逗趣，气氛十分融洽。
那微观森林就在屋子中央，想来是周夫人又叫人搬过来了，当真是喜欢的很。
陈皮带妮子进来，那周太夫人便瞧见了，向她招手，“丫头过来。”
妮子拉着小黑胖忙上前见礼。
旁边几个妇人也不说笑了，都打量着他们。
妮子前世做网红拍视频早已见惯了大场面，自是淡定的很，小黑胖见妮子姐一点都不怕，也按她说着垂首站在那，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倒是齐整的丫头。”
一位四十多岁、眼睛细长的夫人用帕子抵着唇笑了笑，道，“启儿方回来几日，便结识这样有能耐的孩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妮子一听，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这意思是周启傻让她这乡下丫头给骗了呗。
周太夫人便接过话去，“启儿这孩子自小跟我，孝顺，知道我这老婆子独爱农家之物，特地去找的。”
旁边就有个富态的老夫人接口道，“启儿孝顺且不提，这东西做的着实精巧，叫人看着心里就喜欢。”又叫妮子，“这小丫头，启儿说东西是你做的？”
妮子道，“与其说是小女做的，不若说是上天借小女之手送给老寿星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原先摸牌的夫人也不摸了，向这边看过来。
妮子道，“那一日我与弟弟去崇光寺门口卖莓果。”
感觉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了，妮子顿了顿又说，“有缘遇到周老夫人一家去上香，周启哥哥孝顺，见老夫人爱我编的篮子，便命下人找了我和弟弟，问我编一个大篮子，给老夫人装寿礼。”
众人点头，妮子又道，“就在回家那夜，小女做了个梦。梦里到了一个仙音缭绕，仙雾茫茫的地方。小女向前走，就见到——”
那胖夫人最没耐心，忍不住问道，“见到何物？”
妮子道，“见到一个相貌无法形容、又像男又似女的仙人，她身周散发着金光，手里托着一个圆盘，嘴里唱道，‘乾坤入盘，福寿绵延；积德行善，千金不换。’小女走过去，问神仙这是哪里？神仙道，你这凡人，如何来到此处？”
这时连周太夫人身边的小女孩也睁大了眼睛，道，“后来呢？”
“后来她就掐指一算，道，‘罢了，盛世将至，凡间颇有些有缘之人堪逢造化，你能见到这物也是的缘分，切记，这乾坤盘只能予那积德行善之家，心怀慈悲之人，万不可流传出去，切记。’”
妮子道，“后来她用柳枝一挥，就有一滴露珠落到小女手心，而后一阵风吹来，小女就醒了，就做了这个乾坤盘”
周太夫人满脸虔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旁边的几位夫人脸上也都纷纷双手合十，再次看妮子时，又觉得与来时不同。
刚刚只觉得这孩子长得齐整，现下再看，就觉她嘴角含笑，目似点漆，与寻常所见乡下女童大不一样，倒是比京中见的大家小姐都多了份大气。
到底是被点化过的。
妮子见她们都是满脸虔诚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前些日子去了崇光寺烧香之后，才想到乾坤盘这样的主意，因此就借着菩萨的名义讲出了这个故事。
其实妮子讲的这故事，在现代品牌营销里曾经非常流行，只不过观音菩萨换成了乾隆郑板桥之类。但凡是有些年头的美食，起因必是乾隆下江南，途径某地，吃了某样食物大加赞赏，给取了一个名字为鸡，某肉，某菜等等。
“菩萨呀菩萨，今日就借您的名义讲故事了，也是引导他们行善，莫怪莫怪！”妮子在心里说道。
正在想着，被小黑胖拉了拉，原来是周夫人正在喊她过去一些。
到了面前，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摸着粗糙的很，翻过手心，就见小小的手心已经磨出了厚茧子，便喊身边的丫鬟，“把我那雪融膏拿出三盒子，给这丫头带着。”
妮子见她满眼善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忙屈身谢过。
老夫人又对周五说，“昨日收到的山货也给这孩子拿些，还有布料和粮食，让你老子收拾一车给她捎回去。”
妮子闻言忙道，“老夫人，我已收了周五的银子，也收了您的雪融膏，再不敢收别的了，老夫人一向积德行善，乾坤盘也是应了您这份善心。”
“来，孩子，你这乾坤盘且给老婆子做一个吧。”刚刚那个眼睛细长的夫人谨慎道，“要多少银子？”
妮子却道，“恕小女无理，只是那神仙告诉小女，这乾坤盘只能给积德行善之家，心怀慈悲之人，小女知道仁寿堂救人性命无数，周老夫人向来慈悲为怀，才敢送出，不知老夫人——”
旁边有轻轻的笑声响起，那夫人脸色一时有些难看，想来她平日里也没做过什么善事。
那胖夫人却道，“那你得给老婆子做一个啦。”
摸牌那边便的有个说话爽利的夫人说，“可不是，我这婆婆平日里最是惜贫悯弱的，最是善心不过。”
众人又是一阵笑，却都带上了善意。
妮子道，“那小女便给老夫人也做一个，只是，天命有限，我每月只能做一个，老夫人这个，只能下个月做出来了。”
周老夫人便先笑了，“郑家老妹妹，我说要你多留几日，你看，这天命要你留在这里呢！”
几个人又是一阵笑。
那爽利的夫人拉着妮子过去，塞给她一张银票，妮子看到上面的二百两，心跳的怦怦的，忍了忍还是推回去了，“夫人，小女做此物只收百两，不敢多收一文。先收五十两订金，其余五十两送乾坤盘时再收。”
那妇人笑道，“拿去吧，其余的是我们老夫人的心意。”
妮子摇头，“郑老夫人慈悲为怀，可用这其余的银子去搭个粥棚给那些流离失所之人，便是为自己积下善缘了。”
黄河春汛，有不少灾民流离失所，现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人像原主一样活活饿死的。妮子让出一半钱来让他们施粥，也算是变着法子做善事了吧——崇光寺老和尚说的话她可记着呢。
那妇人也不再推辞，便叫人取了五十两的银票给妮子，妮子问了她老夫人的喜好，她只笑道，“老夫人只喜欢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
妮子闻言便点头应了。
待周五领着她们出周府，妮子共接到了三个单子，除了郑老夫人之外，还有高家、李家两位老夫人要做，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
周五被她的故事唬的一愣一愣，拉着她问，“妮子，那神仙相貌是如何的？好看么？那乾坤盘便跟你给我祖母做的一模一样吗？”
妮子道，“那神仙的相貌看不清呢，倒是那乾坤盘，里面之景变幻万千，一眨眼就不同了。”
周五点头道，“妮子，我也跟你说的那样，去施粥做善事，等我生辰你也给我做一个乾坤盘好吗？”
妮子道，“自然可以，我给你做一个，不要钱！”于是周五有告诉自己什么时候生辰，妮子的东西如何送到他们家等等，送到侧门那边还是依依不舍。
妮子也十分喜欢这个懂事又善良的小孩，只跟他说，“周五，你若是再回青川县，就去十三里铺找我们玩吧，等你到了，就可以吃我种的粮食和瓜果啦！”
周五认真的点头，“妮子，你等我去找你。”
栓子叔的牛车赶到侧门，妮子和周五挥手作别，手边的小包袱里装着周老夫人给送来的雪融膏。怀里还揣着二百多两，她喊了一声栓子叔，又拉着小黑胖，说，“小黑胖，咱们去给家里带点东西吧。”
却见小黑胖有些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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