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谢听雪活下去, 并不是没有办法。
但是那个办法……对我而言, 代价太大。
我必须谨慎为之, 毕竟, 就目前而言, 谢听雪并不值得我付出那么巨大的代价。
自从上次心烦意乱地把谢一打发走了后，府内不知不觉地开始忙碌起来, 弄得我莫名其妙。
看着丫鬟们忙忙碌碌, 各色人员进进出出, 管家招呼着下人把谢王府各处都翻了个新, 打扫角落里的灰尘, 所有的柱子都被上了红漆, 连窗户都重新修整上漆，乍一看整个谢王府都焕然一新。
我挑了挑眉, 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以为这是谢王府历年来的修葺一新。
同时账房那边支出了一大比笔钱，但是我并没有管王府的内务，所以无从得知这个消息。
直到某一天，我一觉醒来, 正想要去谢听雪的房间看他是否喝了药, 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却发现走廊上挂满了长长的红绸带, 窗户都贴着了红色的囍字，连庭院的树上都系上了红绸……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似有大喜之事。
而我置身其中，顷刻之间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原本暗红的眼眸瞬间变得鲜红。
“谢一，还有管家！给我滚过来！！！”
我咬牙切齿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谢王府。
*
大堂之上，红烛、香炉、绸缎、绣花样样齐全，已然被装饰成了成亲的喜堂。
唯独我冷着脸坐在高堂之上，谢一和管家站在堂下，表情各有端倪。
“怎么，有胆瞒着我把王府弄成这个样子，现在没有胆承认了吗？”
话音未落，谢一掀起衣摆就跪了下来。
“公子，是谢一让管家安排的。”
旁边忐忑不安的管家听了谢一的话，也吓得跪了下来。
“侍、侍君，是我自作主张！”
我冷着脸正要下令处罚他们，并且让她们把全部撤掉的时候，脸色苍白的谢听雪却出现在大堂门口，他依着门，站在那里，那双温润的眼睛朝我看了过来。
我移开和他对视的眼神，不再多说什么。
他随后扫了一眼他那两个跪着的忠心仆人才踱步走了进来。
他对着我道：“不要怪他们……此事是我吩咐的。”
管家惊讶道：“王爷！”
谢一垂眸道：“王爷。”
谢听雪没有理会他们，他走得有些慢。
我最终还是沉下了口气，疾步走了下来，扶着虚弱的谢听雪一同走了上来，让他坐在了主位上，随后给他倒了杯热水。
他坐下后，笑意吟吟地端着我递过去的茶杯暖着手，目光朝下面的两个人看去，说话间带上了属于他身份的威严和不容反驳。
语气十分冰冷，仿佛不近人情，他对着管家说道：“既然夫君不喜欢，管家，让人把这些都撤了，以后谁再胆敢擅自做这样的决定，别怪我不念旧情。”
“……”
他此刻的态度让我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是是是，都听王爷的，我马上让人撤了……”
管家连连点头，对谢听雪的命令唯命是从，但是谢一依旧地跪在那里，脊背挺直。
他道：“王爷，恕难从命。”
“谢一，你想死么？”
谢听雪脸色虽苍白，可他的眼神却极其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我看着跪着的谢一，想起了那天谢一他也是这样冒大不韪给我磕头。
每磕一下，他都在求我。
“求公子大发慈悲……”
“让王爷去得安心……”
“他活在世上，眼里只有一个您。若日后死不瞑目，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
“听闻人若生时得不到挚爱，死后亦会在奈何桥上苦苦等候……”
“可是，公子您不一样。你是剑灵，早已经脱离轮回之道……”
“他在奈何桥注定等不到人……”
“还请公子成全。”
谢听雪看似性格柔和似水，实则固执如磐石，的确像是会做出在奈何桥上苦等这种事情的人。
我可以将谢听雪纳入我的羽翼之下，护他安稳，却无法许他什么。
我曾经深爱过沐流云，若不是谢听雪他从中作梗，我和沐流云……
曾经被折断的昆吾剑在我体内悲鸣，我恍惚想起一件事，那就算没有谢听雪作梗，沐流云也不一定会喜欢我。
这是事实。
“阿吾，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惊愕地看向谢听雪，他满脸皆是担忧，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脸。
堂下的管家和谢一也一同望着我，他们眼里都露出一丝惊讶，似乎不敢置信。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竟然泪流满面，可我毫无发觉。
落泪之事并未影响我分毫，我望着谢听雪，最终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思量。
“无碍。让他们下去吧，这些都留着……容我考虑些时间。”
我如是说道。
管家顿时眉开眼笑，谢一的眼里也露出了欣喜。
明明这里谢听雪他应该是最开心的人，可是他望着我，却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他十分清醒，伸手替我擦去脸上残留的痕痕，忧心忡忡道：“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我摇摇头，冷静道：“没有勉强，我还没答应你什么呢。”
随后，我把谢听雪送回了房，和他一同用了饭，便未多留。他也没有发作什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落荒而逃。
他像是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反而因为连累我而郁郁寡欢。
他什么都没说，我看了出来，也没说什么。
离开谢听雪后，我去了书房，处理了一些零碎的公务后，我让管家送了几坛酒和几碟小菜放在我的房间内。
自古一醉解千愁，我难得想要借酒消愁。
再加上今日的夜色极为好看，弯月高悬，繁星点点。
我提着酒壶，轻功一使便飞到屋顶上，对月畅饮。喝了半坛，有了几分醉意后冷不防看着下面站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谢听雪。
他站在下面，一个人孤零零地看了我许久。
我举着酒坛喝下一口后，飞下去一把将他抱住，随后带着他一起飞了上来。
让他坐稳后，他似乎也被我身上的酒香吸引了，凑近道：“阿吾，月下畅饮，为何不分我一口？”
他不问我为何喝酒，只是和我讨酒喝。
“喝多了伤身。”
虽然这么说，我却还是把酒坛递给了他：“少喝些。”
“嗯嗯。”
他接过去，斯文地举起酒坛，就着酒坛边缘喝了一口，便还给了我。
他颇为回味道：“好酒……管家给你拿了桃花酿，这酒后劲足，你少喝一些，免得喝醉了。”
浅尝了酒意后，谢听雪将双手放在两侧撑着身子，任我靠着他的肩膀喝酒。
王府内残留几处暖灯，印着窗上的囍字，我目光落在上面，迟迟未收回。
谢听雪也注意到了我看的地方，他愣了愣，便收回了目光。
我却故意道：“怎么不问我在看什么？”
夜风吹起那些高挂的红绸，我顺势用内力扯下一块，将这条长长的红绸带递给了谢听雪。
谢听雪毫无波澜地接了过去，抚摸了几下，才侧过头和我谈笑道：“感觉这花费了我不少银子，竟然用上好的绸缎，真是浪费……”
他只字不提关于成亲或者婚礼二字。
我继续喝了一口酒，扯住绸带的另外一头，酒劲上头，我只吐了两个字出来：“喜事。”
谢听雪往远处眺望整个谢王府，整个人陷入了某种幻想中，却又在瞬间把自己逼醒，猛得摇了摇头。
“的确……我还从未看过府上这般装束，这红色真喜庆……”
他说这话的样子还是如此波澜不惊，像是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为此焦虑。
我继续抬头喝酒，沉默不语。
他心知肚明，却自顾自得和我说一些他的事情。
我有些醉意，听得不是太清，却也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看到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带着孩子是怎么在那个吃人的地方生存。
小孩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死去，哪怕他娘亲对他百般叮嘱：“不要去争，雪儿，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去抢。”
谢听雪道：“我一直很听她的话……直到最得宠的二哥在皇奶奶的寿宴上打碎了她最爱的玉如意。”
“我恰好站在旁边劝止他，他转眼就和皇奶奶告状，说是我打碎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真相，却没有人为我说一句话。”
他说的风轻云淡，许多细节皆一一略过。
我看着他那俊俏的眉眼，垂眸喝着酒。
“直到我被罚了二十杖，被打得鲜血淋漓的时候……我的好二哥总算是于心不忍，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便为我求来了御医，伤好后我便开始和御医学习医术。”
“此后，我救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二哥，”他朝我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眼里却是一闪而过的快意：“我杀的第一个人也是二哥。”
“那个不知道争、不知道抢的皇子从此彻彻底底死去，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有一个看似与世无争，城府却极深的谢王爷。”
他夺过我的酒坛，饮上一大口。
苦涩的酒像是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看着我，自嘲道：“阿吾，你从一开始遇到的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一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人……”
“我不值得你为我做任何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关你……”
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就这样亲了上去。
谢听雪染酒的唇，很香，让我不由自主地捧住了他的头，尝遍每个角落。
他手里的酒坛直接顺着屋顶滚了下去，摔碎在地上，在夜里发出巨大的响声。
很快，他像是回过神来，颤着手和我在月色下相拥，和我亲密交缠着。
他迎着我的吻，更为炽热地反客为主，我反而被他给压制下去。
良久后，我和谢听雪的唇分开，两个人的的气息都极其不稳，我舔了舔被谢听雪咬破的唇角，凑过去贴在他耳边道：“怎么和只狗一样咬我？”
他侧过头，意犹未尽地亲着我的嘴角：“疼么？”
“不疼。”
两个人温情脉脉的目光彼此对上，我竟然是笑了出来。
“和我成亲吧，谢听雪。”
我与前尘皆忘，只想惜取眼前人。
将谢听雪带下去，我拉着他往他房间走去，他紧握着我的手，步步紧跟。
匆忙间关上门，我将他抵在门上耳畔厮磨亲热，他亦激动万分，与我难舍难分。
最后，他将我压在榻上，我指尖弹出一股内力。
房内烛火摇曳后，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沐流云你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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