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在沐流云的梦中恢复记忆,清醒过来开始, 这将代表着我不再受他梦境的控制, 可以自主行事。
但是作为侵入梦境者, 一旦擅自做了什么, 从而改变了梦境主人的梦,是会惹到梦境主人, 最后被强制性抹杀在梦里的。
这本该是我最应该担心的问题。
但很显然,是沐流云作为梦境主人的话,这个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他对我的态度一向是纵容,甚至几近乎宠溺。
在我苏醒过来,对他做出那般轻薄的行为后,他丝毫没有介意。
这不由让我想到, 那些他在梦境里篡改的关于我和他之间荒诞的记忆, 仔细回想起来, 不由让我恶寒起来。
主人他顶着一张俊美而冷漠的脸,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似无欲无求, 好像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他半分兴趣,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的感觉。
唯独在我身上,他就能干出比谢听雪还要禽兽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 他明明才结束他的处子身没多久……
而在上个梦境里, 上上个梦境里,上上上个梦境里,他都做了些什么?
六岁的时候。
他整天要我抱着他,自己不肯走路。
夜里还强行拉着我的衣角, 让我哄着他睡觉,理由是他怕黑。
呵呵。
如果我没记错,不管梦境主人在梦中是怎么样的年纪和形态,他都是拥有自身完整记忆的。
他是怎么做到以他成年男子的内在,顶着一个六岁孩童的壳子,还用那双明亮而干净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我,面瘫却又厚脸皮对我说——他、怕、黑。
什么好的没有学到,倒是学了谢听雪不择手段那一套,也不知道是不是花折枝这家伙乱教的。
他八岁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院子里除了老奴和嬷嬷,没有任何年轻的下人和丫鬟伺候。
他爹或他娘每次为他挑选出来的,只要是漂亮、聪慧的丫鬟,又或者好看、机灵的侍从都会被他找任何借口拒绝。
十一岁时,沐夫人担心我伺候不过来,寻了个性子比我细腻,有几分可爱的小侍从过来。
第一天,我和小侍从交待了一些事情后,看到小侍从有两个酒窝时,随口夸奖了一下他的酒窝好看……
身后躺在榻上的主人似乎朝这边看了我们一眼,我回头时正好对上他那双看不出喜怒的深沉眼眸。
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地翻过身,背对着我。
这大抵是这么久,我第一次没有陪他过夜。
随后,当天夜里他便生了事。
小侍从惊恐地跪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被人打过的红印,我的主人光着脚,静静坐在床榻边,任性地无理取闹。
他一双冷淡的眼眸波澜不惊,明明闹得事态很大,却和无事一般,对赶过来的沐夫人说,他不喜欢小侍从。
当时我看着小侍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而沐夫人心疼儿子,二话不说,直接将小侍从赶出了沐家。
看到主人过于沉稳的小脸,那个时候,我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当天夜里,我对非要和我挤在侧房一同睡觉的主人委婉求证,才从他的神情里发现事实亦如此。
他不喜沐家任何人和我亲近,他希望我能够和其他人都保持距离。
我脸色变了变。
然而等我收拾行李,正要离开沐家时,主人便出现在我身后,面无表情又极其克制地收回了这个梦境。
一切重新开始后,他不再做得那么明显,比之前更加谨慎,连让我察觉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他十三岁带我游花灯时,在满天灯火中,他握住了我的手,说明了他对我的心意。
我当时只觉得主人还小,根本就不懂什么情情爱爱,觉得不合适就开口拒绝了。
说实话,看到满天灯火中,少年眼里的光暗淡下去,最后失去光泽,我拒绝的那一瞬间便后悔了。
可是,还没等我说我愿意尝试的时候,这个梦就碎了。
后来的梦境里,我有点后知后觉,知道主人喜欢我,我便没有再那么排斥了。
但是他吸取教训,把一切做得更加不动声色,却将一些细节和习惯潜移默化起来。
哪怕是他亲我,我都只觉得他只是在讨我欢喜,因为从小他就喜欢对我这样,而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直到主人十五岁时,我觉得他是时候该有个通房丫鬟,因为每天早上我都是被“男人”的东西顶醒的,每次用手为主人解决的时候,他总是亲着我的嘴角,甚至想为我分忧,这开始让我感到尴尬。
于是我向沐夫人汇报,让她给主人寻了个通房丫鬟。
然而,这件事情才开了个头,当沐夫人旁敲侧击询问主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时,主人风平浪静地回拒了,还套了沐夫人的话知道是我出的主意。
沐夫人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被他拉上床,他那双一向冷静的眼眸满是冰冷,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像是从来没有在梦境中如此失控过,一双眼睛都泛了红地看着我,让我心惊胆跳。
我被他按着头,压制在床榻上,直接代替了通房丫鬟破了他的元阳。
直到他发泄完毕,我才从匪夷所思和浑身撕裂地疼痛中惊醒,给了他一巴掌。
随后,这个梦境也是破灭的。
大概反反复复很多次,很多零碎的梦境,我实在是不想去回想,只觉得梦境里的主人真的太可怜了。
直到上个梦境,沐家满门被灭的打击让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我的些许举动更是让他心生了某种将要失去我的恐惧,他才会一口气篡改了我脑海里许多记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一下子被那些记忆给惊吓到了。
自然而然,梦又碎了,好在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突然觉得,我之前那么期待和主人见面,但是现在想想按照我的性子,再加上我家主人的脑子……
他大概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他会口是心非。
第一次,我离开沐家是因为沐夫人听到了我和主人的对话。
我是被沐夫人劝走的。
第二次,他如果稍微露出点委屈的表情,而不是面无表情,我可能就答应了。
第三次……那是他活该。
哪怕是事出有因……此事不提也罢。
皆是虚幻,皆是梦境。
哪怕是连做个梦,我的主人都傻得真诚。
特别是在我说出,让他再做一个梦的时候,他竟是直接将他梦境的支配权全付给了我,没有一丝犹豫。
他这种过于直率的坦诚和信任让我不由想起,他为了谢听雪甘愿送剑的时候。
他喜欢一个人时,永远都是这样的。
毫无保留的爱恋,深沉而极致。
“全都交给我吧,主人。”
我搂着沐流云,摆弄着他的头发。
沐流云看着我,随后把头埋在我的怀中,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他道:“好。”
我笑了笑,我会让他做个美梦。
醒后也不会散去的梦。
我要告诉这个人,江湖中不止有血雨腥风,还有那些风花雪月。
*
人的生命究竟能够活多长久,百年一瞬弹指间,长如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短如岁月长河,沧海一粟。
二十的年岁是一个凡人生命中最为亮丽光彩的时候,我可不允许我好不容易看着长大的主人就这样悲惨地死在了二十岁这个年头。
此刻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浑身的血腥味,刺激得我的眼瞳变成了一片血红。
这是我化为人形后,第一次动用自己的力量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
说起来手段的确是有些残忍,但是和我背上这个人相比来说,那些人的命不值得他受的一道伤。
我赤着脚,背着自己昏迷过去的主人,手中还拿着自己的本体剑,一步步走在山林间的小道上。
此事说来话长,而现在的我也懒得说明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概就是我的主人当刺客当太久了没意思,不想干了,可是他所在的组织不愿意放人,硬生生追杀了我们很多天。
直到主人敌不过人海战术,差点死在那些同类人的手里,这才逼得我不得不化形,将他救了下来。
此刻他正受了重伤,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疗一下伤,不然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不是我的主人了,而只是一具尸体。
好在我们运气还不错,我寻到了一处露天的山洞,小心翼翼让他靠着石壁,我动作迅速地解开他的衣服,去山洞外的溪流弄了一些清水替他清理了伤口,还喂了他一些水喝,好让他喝下药。
只是嘴对嘴给主人渡水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丝什么,像是看到主人亲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只觉得自己是嗜血多了,脑子不清醒。
主人有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可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他到现在可还是个处,连亲吻都不会。
这么想来,我挑了一下眉,看了主人一眼。
他正靠在石壁上,双眼合上,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几缕凌乱的长发被冷汗打湿,沾在他的额前。
刚刚因被我渡了几口水,那泛白的唇显了几分湿润的光泽。
我从没有想过凡人的唇会如此柔软而温热,昏迷中的主人过于口渴,竟是主动吸吮起我含着水的唇舌。
他碰到我舌头的诡异触感几乎是把我吓了一跳,我惊得后退了几步,不敢再和他如此亲密,只得用布条吸了些水,尽数拧进他的嘴里。
好在他的伤都不是很严重,我又给他输送了一些自身的内力,见他脸色稍微好转,我才放松了下来。
我抱着本体剑身,看着主人昏昏睡去,最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替主人撩开了那些汗湿的头发,凑在他耳边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别睡下去……”
现在的状况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以后也不会再遇到比这惨的事情,他能坚持下来的。
不得不说作为人的感觉真好,伸出手碰到得都是真实的。
只要我想,我就能够碰到他的脸,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也碰不到,只能够一次次落空。
实在是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我淡淡说起两个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你说好的,要带我一起仗剑天涯,可不能反悔,沐流云,听到没……”
不会再有人出来干涉我们了,所以,一定要快点醒过来。
醒过来就能够第一眼看到我……
我好不容易化成了人形,不就是为了能让他第一个看到么。
不然,真的好可惜。
毕竟,我陪在他身边已经二十个年头了。
他可还不知道,他的昆吾剑已经还能够成为人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冷石心肠的我会对他放下自己冰冷的态度,只觉得自己像是等了太久一样,半分冷淡都不想给这个人。
而他像是和我心有灵犀,再听见我那些话后,脸色变得缓和,呼吸也恢复了平稳。
像是自己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最终是困顿的我自然而然地枕着主人的腿,蜷缩着身体沉沉睡了过去。
毕竟我只穿了主人一件白色的外袍,要是情况允许,我真想窝在主人的怀里。
他的怀里似乎比外面温暖多了,而此刻早春季节,让我有些感到微微发冷。
人间的冬天已经过去,明媚温暖的春,我们终究是能够看见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