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带谢听雪出暗室已经过去了七天。
谢听雪至今未醒,我也一直待在谢王府中,未曾走动过。
尽管我动用本源,用了大量的灵力把昆吾剑拔了出来,令他的伤口迅速愈合,但这样耗尽了我太多的精力。
其余的都是些皮肉伤,只是好了后会留下恐怖的疤痕。
而因为一开始是我抱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谢听雪出站在众人面前。
于是,府中许多人都对我敌意深重,都觉得是我把谢听雪害成这样的。他们都知道我和谢听雪是什么关系,几双眼都红了,看仇家一样看我。
直到好几个暗卫都打不过我,倒在地上捂着伤呻.吟的时候,他们几乎都放弃了抵抗,不再执着把我抓起来关进大牢。
的亏他们还顾着谢听雪的伤势,手忙脚乱地请了好几个大夫来为谢听雪疗伤,把一边抓不了又打不过的我当成了透明人一样,选择性视而不见,背地里又偷偷监视我,生怕我对他们的王爷做点什么。
嗯,谢听雪手下的人,果真也和他一样,个个都是人精。
丫鬟们忙里忙外,端进来一瓶瓶上等的金疮药和一杯杯参茶,端出去一盆盆变成红色的水和纱布,我则被管家和暗卫“请”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喝茶。
一连喝了三天茶,才听到谢听雪现在暂无大碍的消息。
然后第四天,我被管家“请”到了书房。
我头疼地看着文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对着管家说道:“你确定这些机密的公文,我一个外人能看吗?”
管家一副急得不行,却没有办法的表情看着我。
“侍君,王爷本就一连十多天未曾处理公文了,现在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他边说着边直抹眼泪:“再这样下去,您一开始吩咐的谎称王爷染了风寒,对外拒客,恐怕是行不通了。”
他似乎有难言之隐:“王府有不少外敌虎视眈眈,王爷病了就失了主心骨……求求侍君了。”
我挑了挑眉,冷冷道:“他就没有几个心腹门生为他排忧解难?”
“就怕门生进进出出,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我瞥了管家一眼,感情管家是看上我被禁足在王府不跑也不反抗的性格了,果然是老东西,老奸巨猾的。
他被我看了一眼,悻悻地笑,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也行,那去把谢一给我叫过来,省得你不放心。”
我坐在椅子上,随手拿了一本公文看了起来,对着管家吩咐道。
管家眼睛一亮,顿时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就退了下去。
我翻看了许多公文,能处理的便给谢听雪处理了,不能处理的都放在一边来,等谢听雪醒了在处理。
在这书房一待,又是三天,偶尔出去透个气,有时还会遇到一些丫鬟对我行礼。
一日三餐我都让谢一去厨房给我准备吃的。
谢一是谢听雪的暗卫之一,我上次把谢听雪从暗室带出来,手里还抱着谢听雪,他第一个冲过来,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给我割了条血痕。
这并不是我和谢一第一次交手,还有上上次谢听雪让他的暗卫抓我的时候,就是谢一在打斗中给我洒了药,我才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他和其他好几个暗卫我都认识,只是这个认识的过程并不是很愉快。
果然,谢一来了后,便安静地站在我身边,我从他脸上的表情里还是看出了他对我进书房的惊讶,毕竟我的身份可是“侍君”。
我边看公文,边提问谢一有些我不清楚的事情,才发现谢听雪这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朝堂之上,流派之争,暗流汹涌。
当今皇帝是谢听雪的弟弟,二十岁就登上了皇位,而谢听雪他能够坐稳现在的闲散王爷的位置实属不易。
我还看到几封关于江湖清明阁的书信,他为了阻隔清明阁追杀沐流云也下了不少心思,这几封书信我看完后便开始出神,也不知道沐流云怎么样了。
他得到了我传给他的深厚内力,天下第一的剑客位置终究是没有人能够撼动了。
就算是清明阁全阁出动,恐怕都不能动沐流云一分一毫。
再不需要我为他担心任何事情了。
谢一看出了我的走神,他不动声色道:“七天你都没有去看王爷一眼。”
我放下书信,放下笔,面不改色:“有那么多人照顾他,用不着我去看他。”
他盯着我看了会,面露怪异:“你果然是性情淡薄,薄情寡义。”
上次折剑之时,谢一也在场,我毫不掩饰,看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我只是把剑……”
他听了我的话后,低下了头沉默起来。很久后他才缓缓说了一句:“那么,你不该救他的,你应该让他死了才对。”
哪有下属会说让自己主子死的话,我想,这人真是有趣。
谢一看了我一眼,他本站在书架旁,现在突然转了个身,寻到书架某处,轻轻动了一本书。
“咔嚓”一声,一扇暗门打了开来,里面是另外一个空间,他站在门口,示意我进去。
“平日王爷都不让我们跟进去。”
我抬了抬眼,起身走了进去,房门缓缓关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待在里面,谢一并没有进来。
里面也是一个书房,书架上放了许多剑和书,最醒目的是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上人穿着一身江湖侠士的白色劲装,双手环胸,怀里揣了把剑,那是昆吾剑。
他眉眼清淡,轻挑剑眉,朝画外看着过来。
那眼神冰冷如霜,无声地拒人千里之外。
我知道这幅画画的是我,画中的我如同谢一说的那样性情冷淡,薄情寡义。
我一向不擅长将自己的喜怒表露于情,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冷漠无情之人。
我也会怒,会悲,会喜。
看着画上谢听雪的字,我细想才发现我对谢听雪的确是从未给过好脸色。
在他眼里,我大抵对他的态度就一直是这样冷冰冰,如同这幅画中的我一样。
叹了一口气,我随手翻了翻那些放在书架上的书,只是单单看了书名都让我愣住了。
这些书都是记载了很多关于剑的资料,不仅有剑的铸造之法,还有很多上古时候的传说,连失传已久的秘法都被谢听雪找到了。
这些过于重要的东西让我总算是正视起来。
我一本本翻看着,神情严肃起来。
谢听雪竟然知道了这么多关于上古神器的东西,这个人……太过于可怕了。
一时间,我的心情变得复杂,甚至带了杀意,想要回去把知道太多隐秘的谢听雪杀掉,以绝后患。
毕竟……这世上可不止我一把上古神器,我还有其他上古的兄弟姐妹都需要纷纷入世渡劫。
可是我最终只是把书合上,放回了原位。
谢听雪现在的命已经挂在了昆吾剑上,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案上的两本书,拿起来翻看后,里面密密麻麻做了很多小记,都是出自谢听雪之笔。
「我对‘他’一见倾心。」
字迹工整干净,翩逸隽秀。
「我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按照剑上镌刻的“昆吾”找到了这把剑的来源。」
「沐流云醒了后,我便再也没有摸到剑了……真是可恨。」
「我想要……我想要再见到‘他’,老天,我是发了什么疯,竟然会这么喜欢‘他’。」
「终于得到‘他’了。」
从这里开始,谢听雪字迹逐渐变得潦草。
「‘他’不爱我。‘他’喜欢的只有‘他’的主人。」
「今日‘他’朝沐流云笑了,我看他笑,竟然直接愣住了。‘他’笑得真好看,可是从来不对我笑。」
「我不仅要得到‘他’的人,还要得到‘他’的心,我要努力,他会看到的。」
「……‘他’眼里只有沐流云。」
「我好恨,我好恨——」
…………
「剑,断了。」
…………
他写了许多小记,我一时竟看得头晕目眩,只觉得心烦意乱。
翻到最后一页,便只剩下满页满页的凌乱不堪——
「不惜一切代价——」
我看着那些字,目光深沉,仿佛想要从这些字里看出谢听雪到底想要什么。
“侍君,该出来用饭了。”
谢一隔着书房敲了敲门,我才放下书,掩去眼中的情绪,应了一声。
“知道了。”
自从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我竟然也会贪食人间的一些佳肴,谢王府的厨子做菜还挺符合我的口味。
我一贯没有什么拘束,从书房出来后,招呼着谢一两个人一同吃饭。
用着玉箸吃着碗里的米饭,谢一正埋头吃着,突然过了会便盯着我,试探道:“如果王爷醒了,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我只是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起身拿了份文书继续看道:“他死了,我倒是能离开了。”
谢一:“……”
我老觉得他后面还有话想说,估计可能是句不吉利的话,他不敢说:那你为什么不把王爷杀了就走?
我不想告诉谢一,我欠了谢听雪一个人情。
何况,就现在谢听雪满身伤痕,区区七天怕是结痂都未成,我也不想去看一个浑身缠着纱布的人。
“目前为止,他离我不得。”
我本是实话实说,谢听雪目前的命数已经和昆吾剑搅在了一块,离了昆吾剑,他会生不如死。
我作为昆吾剑的剑灵,现在又修炼成人,昆吾剑为我所有,早已不受外人驱使,已经是无主之剑的身份。
现在换句话来说,谢听雪现在成了祭剑的生魂,日日夜夜会受到昆吾剑的影响,只有我的存在,能够化解他的痛苦。
他离不得我,这是事实。
但是没想到谢一听了这话,眼睛蹭得一下亮了起来,他像是误会了什么,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侍君,你总算是开窍了,王爷待你是一心一意,只要你好好陪着王爷,以后王妃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
我手里的文书直接狠狠拍在了谢一的脑袋上。
我站起身,咬牙切齿道:“谢一,你给我滚!”
谢一十分听话地收拾好碗筷,麻溜得出去关上门。
而后,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
“公子,你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我弯下腰,伸手去捡地上的文书:“哪里不一样了?”
谢一不再唤我侍君,改唤我公子了。
谢一道:“以前公子眼里只有沐公子一人,其他人公子一律看不见。”
“王爷他……毕竟不一样。但是不论是我、管家,还有下人们,在你的眼里都是空无一物。哪怕是我站在你的面前,对你做了那种下三流的事情,你依旧不会记住我。”
“但是现在不同了,公子,我现在可以感觉你眼里能看见我了。”
我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听着谢一说话。
他道:“以前的你是高高在上的谪仙,现在的你是芸芸众生的烟火。”
我淡淡问道:“你觉得这样的变化,好吗?”
他顿了顿:“也不是说好不好,只是相处起来,觉得你更像是一个人了。”
“好了,公子我去去就回。”
直到谢一走远,我才叹了口气。
成为“人”,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却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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