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

    长娆从一场梦魇中正襟危坐起,还未来得及擦干脸上被惊吓的冷汗与泪珠,就听见屋子外面传来的尖叫和逃亡的声音。

    她掀开被褥正要起身前去看,是哪个没规矩得丫鬟婆子和府丁,没规矩的在外面嚎叫。

    长娆将将下地还未来得及将脚穿得进靴子里,就见到自己的乳娘带着哭哭啼啼的丫鬟翠柳,冲进屋子来,大步的上前,将手里的丫鬟衣物给长娆套上。

    又扯一旁挂着长娆的衣物连忙丢给翠柳,翠柳拿着长娆的衣物攥在手里,只默默的擦泪却不见动作,长娆的乳娘大声吼她去,“还不快换上!仔细想想你那缺钱的弟弟!”

    翠柳被吓得达了个颤,赶忙的将长娆衣服换上了,又将自己脱下的丫鬟服藏到长娆的床榻底下去。

    长娆不明所里,仍由着乳娘摆动,原先还愣着的神思,这会子才被乳娘气足的声音吼回来,闺房外穿来大声的哭涕声,她着急坏了,懵头问,“乳娘,这是怎么了?爹爹和娘呢?外头发生了何事?”

    乳娘瞧着长娆才睡醒的惺忪的脸庞,上面挂着未褪去的稚气,她家小姐啊,再过明年就及笄了该到了说亲的年纪,那承想遭遇这祸害的事儿。

    长娆见乳娘抽泣着就是不答话,她心里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顾不上其它的,就要跑出闺房去外面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乳娘将她一把扯回来,擦干泪正色道,“小姐啊,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今儿个皇上来了旨意,原是老爷之前参与的案子出了差错,判错了案子,冤了几条人命,那被冤死的人与太子妃娘娘有些关系,便有人参了老爷一本,如今旨意下来了,满门抄斩。”

    “这前堂您是万万去不得了,夫人给了翠柳银子救济她的弟弟,她感恩夫人,愿意来代替您,您赶忙的换了衣裳,跟着乳娘往后门走。”

    李长娆是养在闺中的娇滴滴的小姐,哪里听过这事,听了乳娘的话,六神都被吓得无主,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泪也大滴大滴的落,泣不成声,“我要去见爹爹和娘,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

    如今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起来之后什么都变了,怎么会这样呢,爹爹他一向大公无私,最是和蔼了,摸过自己脑袋的手都是暖温温的,笑容总是慈爱的,一双眼含着细纹会笑着喊阿娆。

    爹爹怎么会判错了案子冤枉好人,肯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一定是这样的,长娆扒开腿肚子就要跑出去,乳娘的力气比她大,一把拉住她,“胡闹!小姐此刻出去若是死了,老身对得起夫人和老爷的嘱咐吗?”

    “李家就你一个独苗苗,你若是非要出去了,那就叫我先死去了也好和老爷夫人有个交代!”

    乳娘哭的捶胸顿足,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也不拦李长娆,莽足了力气就大力的朝着一旁的红柱子撞去,吓得长娆赶忙拦在她的前头。

    这一撞没撞上柱子,倒是撞上了李长娆的肚子,乳娘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力气大的李长娆泪花在眼中打转子,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来。

    乳娘连忙去扶她,“哎哟我的小姐啊,你拦着老身做什么。”

    嘴上的话虽然这样说,趁着长娆疼的说不出话来的片刻,替她装了些小巧值钱的物件塞在她的衣兜里,又将李长娆的头发一把的扎起来,替她摸了泪,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又吩咐了翠柳一番,赶忙了带着李长娆跑向后门了。

    李长娆虽然疼得说不出话来,人还是有意识的,她看着院子里自己素来最爱的君子兰,昨儿个娘亲还和自己一起给它喂饱水,看它在阳光下生机勃勃的开着娇俏的花儿,今天就被匆忙的过往逃亡的人踩的稀烂,露出碎骨的叶茎。

    泪蒙了眼,物是人非了。

    乳娘跑得很快,挟着李长娆不一会就到了后门,好在抄家的官兵都忙着押人,去书房和账房抢值钱的东西,还没有撵到后门来。

    乳娘放下李长娆也顾不得哄她,开了后门伸头去看左右无人,扯了李长娆的后衣襟,将她推出去叫她赶紧走。

    李长娆看乳娘不和自己一起出来,她忙问道,“乳娘,您不跟我走吗?”

    乳娘哭着撵她,“我的乖乖小姐啊,今儿以后您就是一个人了,要好好的照顾自个,快些走吧。”

    李长娆上前扒开欲合拢的门,哭着,“阿娆已经没了爹娘,乳娘也要抛弃我了吗?”

    乳娘掰开她扒着门框指尖都在泛白的手,“快离开啊!别在这里犯糊涂,乳娘若是跟着你走了,翠柳那丫头怎么瞒得过去!李府上下要是少了一个,这些人岂会善罢甘休!快走!”

    眼瞧这官兵就过来了,乳娘心一狠将李长娆推了出去,见她跌倒在地上满脸泪痕,也狠心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乳娘!”

    李长娆在地上哭得泪糊了眼睛,听见对面的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才发现包围李府的官兵来了,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管不上阵阵泛疼的小腹,跑远了躲在一棵枝繁叶茂大树后面。

    好在她身子够小树够大,整个身影被遮了七七八八,叫人瞧不出问题。

    走在前面的官兵拎着大刀指挥着,“把所有的口子都封死了!不能放走任何一只家畜!”

    很快李长娆跑出来的后门就被贴上了封条,现在李府一条出路也没有了,围墙外面都是提着兵器的官兵。

    李长娆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爹娘,她猫着身子朝李府的大门跑去,李府的门前围满了看戏指指点点的人,李长娆挤进人群,耳边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和难闻的异味。

    她一心挂着爹娘,完全没注意被自己挤到的男子露出的淫/笑,那男子贴在李长娆后面,由于身高高出她一截,故而鼻息都是她的香味,不由得心猿意马。

    男子借着人群的拥挤遮掩,手在暗处伸去摸李长娆的蛮腰。

    李长娆的爹娘早被押上囚车,赶往刑场了,她好不容易挤出头来,见到被铐着的顶替自己的翠柳和蓬头垢面的乳娘,以及侍候过自己的丫鬟婆子,心里酸涩不堪。

    张口想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瞧见的还有教导自己,爹给请的女红师傅,厨房掌勺的孙大娘和账房的管家,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即将与自己生死两诀别。

    李长娆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来,她怕吸引人的注意,白费了乳娘的心思。

    旁边的一个老婆婆瞧她哭得压抑伤心,摇头叹息道,“这世道啊,瞧这姑娘年岁不大,倒是个水做的人,旁人的事也哭得这般动容。”

    老婆婆刚想抬手安慰她拍拍她的肩膀,就发现在她身后欲做揭油的登徒子,心下那容得去,立马叉腰喊道,“官家的人还在呢,牛鬼蛇神也敢青天白日冒头来!”

    登徒子被吓得立马就掩进人群去不见了,那老婆婆叮嘱了李长娆几句,见李府的人被押走了,顿时没戏看了,紧着手里的事情也跟着人群散了。

    李府的家被抄得差不多了,大多的看戏群众好事的都跑刑场接着看,李长娆没有那个胆子,心里也过不去那个坎。

    她如何见得爹娘血溅自己的面前。

    一时之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往的人来来回回,天地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她这就成了孤儿。

    李长娆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来走去,心乱如麻的思考着。

    树倒猢狲散,如今自己没有可去的地方了,还得隐形埋名的过一辈子。

    这没了籍户的人便是黑户,在城里是绝对呆不下去了,眼瞧着天色渐晚,她得先去找个地方住下之后再做打算。

    选了间装修不大奢华,看起来价格便宜的客栈,踏步进去,她也没心思注意别的,对着正在算账的掌柜道,“一间上房。”

    那掌柜的撂下手里的算盘,吆喝小二带队领她上楼,“客官,您这边请勒,仔细着台阶,别给您摔咯。”

    李长娆进了房后,那掌柜的笑眯眯的给她倒茶,“客官,您是搁哪玩的去啊,这一身灰尘,给您备酒菜,再抬桶热水?”

    李长娆虽然身上的衣物沾了灰尘,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花,但是掌柜的眼尖了会识人,看她头发虽乱发丝却润,想来这头发是极其爱护的,看她又面相细皮嫩肉的,手中没什么茧子,肯定没干过什么重活。

    想着肯定是哪家的闺秀与家里人闹了别扭才偷跑出来,吃好喝好给她伺候着不愁没银子。

    所以在李长娆点头后,客栈掌柜的立刻吩咐店小二上了最贵的菜,又给李长娆备了衣裳抬了热水。

    李长娆那里想的这么多,她泡在浴桶,脑中尽是乳娘的声音和李府门口被带走的自己的亲人,如今这些都化为灰烬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活才好。

    她想着便呜呜哭了起来,泪珠划过面庞滴入水里消失不见。

    次日,天放晴得亮,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李长娆醒过来入目是陌生的景象,旧事回笼,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如今这客栈是万万不能再呆了,若是被见过自己的人瞧见,命都保不住。

    于是她草草收拾了自己,冲下楼去结账退房。

    那掌柜的见她跑下来,笑着说,“哟,客官您起得真早,这是打算走了?”

    李长娆点头,“一共多少银子?”

    “您等等。”掌柜的飞快的拨动算盘,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抬头道,“三十两。”

    李长娆一听,有些愣住了,这么贵。

    她出来的匆忙根本没有带多少细软,只有乳娘塞给的一些首饰物件,如此想着她伸手往袖兜一掏,想拿首饰抵押费用,这一摸竟摸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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