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女史今日来此,原本就是吓唬沈牧和淳于氏的,见此情形还算是满意,点了点头,略抬高了点声音:“沈大人。”
“在、在!”沈牧又猛地叩头。
“今后,望沈大人引以为戒,持身以正,好生约束下人,切不可再出此丑闻。”
“是、是、是!”再给沈牧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了。
季女史带着一帮宫人和内监趾高气昂地走了。
厅中众人这才从僵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开始窃窃私语。
高高在上的顾太后竟会管到区区平阳侯府内宅之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了,或者只能说沈牧流年不利,这等琐事不知被什么人说了出去,正好落到太后耳中、又正好触了她老人家的忌讳,这才引来了祸端。
这里面,独有淳于夫人是高兴的,她几乎是眉飞色舞了,唤着沈安知:“沈公子,快去,快把你姨娘扶起来,看看有没打坏了,哎呦,可怜见的,这本来是好日子,怎么弄成这样了。”
她说到“姨娘”两个字时,格外地大声。
沈安知和沈绿瑶兄妹哭着过去,把淳于氏扶了起来,也不敢在厅中停留,狼狈地退下去了。
沈牧失魂落魄的,半晌恢复不过来。
沈绿绮闻讯,匆匆从后面出来。
众人早就听说平阳侯府的沈二姑娘有倾国之貌,但见她进来,厅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果然绝色,言语难以描叙。
沈绿绮的神色其实是淡漠的,但旁人皆为她的容光所慑,只觉得美人本应如此清高。
沈绿绮已经听得大管家说了前情,当下也不欲多说话,先是叫人扶着沈牧下去,而后对着众人淡淡地客套了两句,就吩咐大管家送客了。
那些沈氏族亲们今日看了一场大戏,又见到了绝色美人,当真是心满意足,回去以后与各自家人亲友种种叙述,这是后话,且都不提。
沈绿绮回到兰溪院的时候,樱桃正在和院子里的人说着前头发生的事情,她今天被顾明熹撺掇着去了宴客厅堂,偷偷地躲在一旁,从头到尾看到了那场热闹,这下说起来简直是绘声绘色,就和唱戏的似的。
兰溪院的下人听得都张大了嘴。
方嬷嬷在那里拍大腿:“太后娘娘圣明,容不得婢子作乱,真是大快人心。”
沈绿绮过去,道:“樱桃,别胡乱说话,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快快散开,做自己的差使去。”
樱桃吐了吐舌头。下人们笑嘻嘻地做鸟兽散。
方嬷嬷殷勤地为沈绿绮打起了帘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娘,你看见那婢子被打成什么样了吗?听樱桃说,她脸都肿得和猪头似的,牙都掉出来了,啧,我怎么就没跟过去看看哪。”
沈绿绮淡淡地道:“未曾看见。方嬷嬷,你别这么说,侯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损俱损,在外人面前那样丢人现眼,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方嬷嬷和樱桃对视了一眼,马上闭嘴了。
顾明熹本来在旁边笑眯眯的,这下子也赶紧绷住了脸。
沈绿绮停下了脚步,她回眸看了顾明熹一眼:“对了,长生,你当日说备了一份大礼,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那一眼,仿佛有流光宛转,令人惊艳,顾明熹心神动荡,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好在他临时反应了过来:“呃……也没什么,我本来藏了些爆竹,打算扔到宴席上,后头你说不许淘气,我就作罢了,我什么事都没做,真的。”
沈绿绮看了他两眼,又觉得自己多心了,那么一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孩子,会有什么能耐呢。
她把目光收了回来,叹息了一声:“真是奇怪,最近的事情,我觉得仿佛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似的,每每到窘困之际,总会峰回路转,实在是有点蹊跷。”
顾明熹的后面若有小尾巴,肯定已经摇得飞起来了,他恨不得大声叫喊,阿绮姐姐,就是我啊,我会保护你的。
但是他不能说,须得生生地憋着,憋得他脸都涨红了,真叫人难受。
方嬷嬷向来最是信佛,闻言斩钉截铁地道:“那肯定是夫人在天上护着你呢,所以这一路才有贵人相助,二姑娘,你人美心善,老天爷也是厚爱你的,今后必然有好日子在等着你。”
“对对。”顾明熹终于忍不住,凑上来道,“阿绮姐姐,你放心,你是我的人,我定会让你此生无忧,不受半点委屈。”
沈绿绮被顾明熹逗得笑了起来,戳了戳他的额头:“谁是你的人,人小脸皮厚,真不害臊呢。”
顾明熹被沈绿绮戳了一下,摸着额头,心里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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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氏躺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我不活了,往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呢,我也是好好的清白人家出身,当初只为倾心于侯爷,放着正头娘子不做,来给您作妾,怎么就要受这般屈辱。”
沈牧心中烦躁,但见爱妾的脸宛如猪头一般,连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线,眼泪流了下来,湿湿黏黏的,更觉得不堪。
他皱起了眉头,低声喝道:“你小声点成不,这是太后的懿旨,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我等只有谢恩而受,何出此怨言?”
淳于氏怔了一下,看沈牧的脸色不对,她心中大恨,但也不敢再装腔作态,当下用袖子捂了脸,抽抽嗒嗒地道:“妾身失言了,是妾身不好,带累侯爷今日受责,求侯爷怜悯,看在妾身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宽恕则个。”
沈牧听她那样说,心又软了,少年的浓情蜜意,以及这多年来的恩爱,倒也不是假的,他叹了一口气:“燕娘,你看,不是我不疼你,如今这样,想把你扶正确实也不能了,还是一切照旧吧,反正云娘不在了,这府里头都由着你做主,不必在意那个虚名,横竖都没差的。”
怎么没差?那差别太大了!淳于氏在心中呐喊,但她自己也知道,有了顾太后的那番口谕,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贱妾的身份了。淳于氏大悲,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沈牧还要再安慰两句,大管家又进来了。
“侯爷,宫里头又来人了。”
沈牧一下跳了起来,他现在看见管家就觉得心肝发颤,恨不得把管家的嘴巴捂住叉出去。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淳于氏也腾得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诚然,她瞪得再大,此刻也只有一条缝。
管家这回还算比较镇定:“启禀侯爷,皇后娘娘传二姑娘进宫去见她,眼下宫里来接的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淳于氏怔了一下,马上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死妮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丑事,落入皇后娘娘的耳中,要抓她去训斥一番。”
“你闭嘴!”沈牧头疼欲裂,怒喝了一声。
淳于氏悻悻然别过脸去。
沈牧问管家:“宫中来人可有说什么?态度如何?”
管家茫然摇头:“一句话不曾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沈牧想了想:“皇后娘娘是李家的人,李家和我们有姻亲之约,想来不至有什么坏事吧。”
淳于氏在后头哼唧了一句:“这么说,皇后娘娘也应该传唤我们家瑶瑶才是,怎么会是阿绮?”
沈牧瞪了淳于氏一眼,也不敢耽搁,马上命人去把沈绿绮叫了出去。
兰溪院那边听到了传话,沈绿绮有些讶然。
方嬷嬷气定神闲地道:“老奴觉得无妨,姑娘最近顺风顺水的,说不定又有一番好事在等您。”
顾明熹也是奇怪,这个还真不是他的手笔。李皇后素来不声不响的,这会儿出来有何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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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伏在李皇后的膝盖上,李皇后伸出如玉葱一般的手,挠了挠猫儿的下巴,那猫儿“喵”了一下,声音又软又媚。
李皇后的母亲、中书令家的李夫人在一旁絮絮叨叨着:“当日我本来就不同意和沈家定亲,不说门户高低不配,就那个三姑娘,明面上说是嫡女,谁不知道她是妾生的,但你兄弟执意如此,我们也就依了他。哪里想到这孩子居然是个痴的,如今才和我说,他看上的原是沈家的二姑娘,起先以为无望了,才转而求了她的妹妹。”
李皇后懒洋洋地道:“母亲,不是我说你,你和父亲都太纵着弟弟了,万事由着他,才养成他这般不知轻重的性子,我们李家这样的门第,多少世家贵女求着上门呢,你们非要挑了沈家,依我说,既然弟弟并不十分满意沈三,那就趁势退了这门亲事好了,还巴巴地生那些是非做什么?”
李夫人心疼地道:“我何尝不是这个想法呢,但你弟弟不吃不喝两天了,在家里死活闹着要娶沈二姑娘,你父亲都快气死了,这么下去也不成事儿,倒不如依了他,求个家宅安宁。那沈二我原先见过一次,确实是个绝色的,也难怪你兄弟惦记,而且那姑娘看过去娴雅文静,我看是比她妹妹强。”
李皇后嗤了一声:“怎么说都定了亲事了,如今要去和沈家说姐姐换妹妹,人家哪里会肯呢?”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了。”李夫人对女儿陪着笑脸,“娘娘,你去和皇上讨一个赐婚的旨意吧,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那也容不得沈家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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