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没过几天,便到了清明。
清明节前夜,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薛绒还没睡到床上,外面便已经响起了轰隆的雷声。
都说雷声大雨点小,也不知道这雨能不能下上一夜。毕竟明天是清明,下雨最有意境。
上学时候的记忆到底太过深刻,薛绒忘记了许多面孔,但还是记得杜牧那句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她盖好了被子,安稳的睡觉,也不用担心明天下地。南方注重宗族,祭祀更甚。虽说是非常时期,但白云村偏僻,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这个习俗便未曾改过,于是他们明天是有一天清明节假期的。
而且这会老天爷又下起了雨,真是应时又应景。
薛绒感叹了一番,裹紧了被子,一觉睡到天明。
本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够晚,没想到等她洗漱完毕后,田春秋他们三人才慢吞吞地起床。
薛绒冲了一杯麦乳精慢悠悠地喝着,她早起容易饿,于是家里让她带上的麦乳精变成了她的早晨饮品。
这时候的麦乳精还是装在大铁罐子里的一种饮品。虽然比不上后世各种深度加工的各种饮料,包装也不怎么好看。但此时看来是不差的,香气浓郁,甜度也还好。最起码早上肚子饿的时候,喝上一杯还是不错的。
“好香啊。”田春秋动了动鼻子,她看到薛绒捧着个杯子,兴冲冲问:“绒绒,还有热水吗?我也去冲上一杯。”
薛绒点点头:“有的。”
闻言,景元陈敬之也回了房。
没过一会,几个杯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上。
薛绒:“......”
田春秋一边往杯子里倒开水,一边笑道:“还好绒绒昨晚灌了一暖瓶开水,要不然今天早上都不够我们喝的。”
薛绒笑眯眯的:“那我以后多烧点水,你们都灌上热水。”
田春秋笑道:“我也想啊,可是我上次忘记买暖瓶了。等我买了暖瓶再说吧。”
薛绒将一杯麦乳精喝完,感觉不像刚刚那么饿了。看着应该是做早饭的点又问:“你们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这个问题倒是把几个人难倒了,一时之间好像也说不出想吃什么。粥吃过,豆浆喝过,包子也吃过,更别说其他的了。想吃饺子馄饨,又觉得麻烦了些,实在是不好说出口。
见到几人纠结的样子,薛绒便干脆拍了板:“这样,我给你们做薄饼吃,配上菜,特别好吃。”
清明也是春天的节气之一,正是吃薄饼配春菜的好时候。
只不过古人不叫薄饼。薄饼过于俗,没什么想头,他们叫“春盘”。
《四时宝鉴》中有这样的记载:“立春日,唐人作春饼生菜,号春盘。”由此可见,吃春盘的习俗可追溯到唐人时期,是相当古早的习俗。直到后世,许多地方似乎还有着这样的习俗。
春饼做起来不算麻烦,薛绒有自己独到的技巧。
面粉里面加入放了一会儿的开水,用这样的水和出来的面,春饼烙出来才会软。水也最好是山间的泉水,这样做出来的饼子吃起来还会带着点甘甜。
不过这会儿也来不及去接什么山泉水了,薛绒便将前两天做的醪糟水倒了一碗进去。
醪糟俗称黄酒,是做各种馒头饼子之类面食增加甜味的小秘诀。
和好面,薛绒把软软的面团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将两个小剂子上下叠好,中间抹上麻油,然后擀成薄薄的饼状。这样的饼才算是一盒。
放到锅里烙的时候,等中间凸起后,再翻过来烙片刻就熟了。当饼出锅时,薛绒将饼撕开,只留下部分相连,这一盒饼便做好了。
四个人一起吃,自然要多做些,薛绒便做了将近二十盒烙饼。
春饼内料,最好荤素都有。
吃荤的话,酱肉,烤肉为最佳。不拘是什么肉,可以是切成碎片的酱猪肉、也可以是烤的酥脆发亮的鸡肉,更别说炸的鸭肉兔肉牛肉驴肉了。
薛绒想着想着,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可她现在不但吃不到牛肉驴肉,就连鸡鸭都不能轻易吃,毕竟是要下蛋的。她还等着吃鸡蛋鸭蛋呢。
目前手上只有一些酱好的猪肉,薛绒便切了一小块肥瘦相间的下来。然后下刀切肉,直到切成松松散散的丝状,她才停下了刀。小山状的肉丝,看起来非常壮观。
饶是看了许多次薛绒变少为多的场面,田春秋现在还是忍不住愣神感叹:真的好厉害!
猪肉不够,鸡蛋来凑。薛绒又摊了几张鸡蛋皮,切成了长条状。
最后的料便是春天的特产,各种各样的绿色无公害无污染的蔬菜。
这一段时间做饭以来,薛绒发现这几个人更喜欢吃做熟了的菜。她便将菠菜、青菜切了放到锅里都炒熟了再端上来。
再用一个盘子装上碟酸菜萝卜条,中间摆上涂在饼上的甜面酱,便大功告成了。
饼和几盘菜一摆出来,不用教,他们便知道该怎么做。
薛绒夹了一张饼过来,先挖了半勺甜面酱涂上,然后夹了一筷子酱肉丝、一筷子鸡蛋皮、一筷子菠菜,和一筷子酸菜。
卷起来便可以吃了。
咬一口,酱肉的香气、鸡蛋的醇厚、菠菜的温和、酸菜的水灵,瞬间都在口中爆发。
薛绒享受的咽了下去,感觉自己都要被自己做的饭菜感动了。
等到几个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锅里煮的汤也好了。几个人便都拿着自己的碗来盛汤。
薛绒喝着汤看着屋外的天,此时还在下雨,但是很明显雨没有昨天晚上的那么大了,不是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而是细微如毛的毛毛雨。
薛绒道:“我等会出去一趟。”
田春秋问道:“现在还在下雨呢,你去哪里?”
薛绒叹了口气,“我去给已故的人烧点纸。”
闻言,田春秋乖觉地不说话了,今天实在是个特别的日子。
清明节上山上香的人有很多,远远望去,路上行人荟萃。往往都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
薛绒举着伞,提着装着纸钱和香的小篮子跟在村里人往山上走。
她见到了不少眼熟的人。村长带着家人上山祭祖,面熟的小媳妇跟在婆婆后面向她示意,还有一些婶子也跟她打了招呼。
南方人说话都带着婉转好听的口音,尤其是小孩子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特别讨喜。
“姐姐也是来祭祀的?”
薛绒微笑:“是的呀。”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我要祭祀我太爷爷,姐姐你祭祀谁呀?”
小孩子说话童言童语最怕伤人,母亲拉了拉孩子的手,看了薛绒一眼,转移了话题:“我们先去看太爷爷好不好,你想不想太爷爷呀?”
他的注意力便转移了,“好呀好呀。”临走时还给薛绒招了招手。
薛绒也微笑招手。
薛绒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父母亲人具在,唯一需要祭祀的便是自己占了人家身体的原身。
原身没的奇怪,连具尸体都没留下,书中描写更是惨烈。她父母亲人都不知道此事,只有她这个知情人能在清明之时给她上一柱香,烧一些纸钱。
薛绒出门前带了火柴,这会将香点了插在地上,又将纸钱聚拢点着。
她一张一张地在地上放了纸钱,看着它点燃,逐渐被火苗吞噬。
也不知道你现在去了哪里,是到了我的身体里还是到了别的地方。
如果你活着,那便好好活着。如果你不在了,也请你安息。
以后,你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你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
希望你无论在哪里,灵魂都能够安然安宁,不受饥寒交迫之苦,不遭天灾人祸之难。
看着香一点点燃尽,纸钱一点点化为灰烬。薛绒最后鞠了一躬,然后缓缓站起来。
背后传来脚步声,薛绒转身,竟然是裴闯。
他身穿黑衣,面容冷峻,正打着一把伞,此时见到薛绒似乎也怔了怔。见到薛绒他便想起了前几天她“好心”送的桃花茶,这个小姑娘......
据说知青点的知青一向都是抱团行动,一起出门,一起下地。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薛绒。
他看了薛绒一眼,本想转身离开,可是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到底又顿住了脚步。
裴闯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淡,问道:“谁欺负你了?”
薛绒略显惊讶,回答:“没有人欺负我。”
裴闯皱眉:“那你一个人在这里.....”话音未落,裴闯看到薛绒身前的香和灰烬,瞬间了然,原来她是来祭祀的。
闻言,薛绒笑了笑,看来这裴闯也并非不近人情。
得了人家的关心,薛绒想着有来有往,便问道:“裴干部也是上山祭祀的吗?”
裴闯点点头,这时候上山除了祭祀还有其他的事吗?
薛绒便又顺口道:“裴干部祭祀的是什么人?”说完她便想打自己的嘴,人家小孩刚刚都被拦住了,她自己这会儿倒又开了口,怎么还不如一个小孩了。
裴闯扫了她一眼,见到她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便回答道:“祭祀亲人。”
薛绒了然,点点头,低声道:“裴干部请节哀。”
裴闯点点头,迟疑道:“......那我先下山了?”
薛绒笑着点点头。
薛绒看着裴闯举着伞往下走了一段,正准备也回知青点,却没想到裴闯却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薛绒一愣,他怎么都不走了,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裴闯举着伞又走了回来,他本来就是标准的男神身高。此时薛绒不得不抬头看着他,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强势的压迫感。
裴闯想了想,道:“谢谢你送的桃花茶。”虽然小姑娘存着玩闹的心,但是本意是好的。
薛绒:“......”她本来就是揶揄裴闯才送出的,没想到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向她道谢。唉,真是个古板的男人。
她忍不住笑了笑,道:“没事的,举手之劳。”
裴闯似是满意,表情比刚刚舒缓许多,点了点头:“我还有点事,薛知青你先下山吧。”
薛绒也点点头,举着伞便慢慢往下走。下雨路滑,薛绒小心翼翼地走着。偶然回头之时,发现裴闯居然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心里一时有些奇怪,居然这么快就办完了事情。
但薛绒心大,一向不愿细想,便将其扔到脑后。
青山绿水,烟雨朦胧。举着伞的行人,一前一后,时而相近,时而相远。最后逐渐一同消失在山下村寨,湮没于红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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