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揍敌客家的晚餐依旧是牛排加上红酒的搭配。

    中也放下手中的刀叉, 拿起白瓷餐盘旁的酒杯，湛蓝色的眼眸紧盯着玻璃上的模糊倒影。

    随后, 余光瞥到杏子。只见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樱唇发白, 额间冒着点点冷汗，就好像是在忍耐着痛苦。

    她怎么了？是受伤了么？

    心尖不受控制地揪起, 他咬着牙关，将这一句句的担忧深埋在心底，转而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液。

    晚餐结束后，柯特红着小脸，期期艾艾地捏住杏子的衣角, 说是想要和姐姐说些小秘密, 便成功地将她带离了餐厅。

    中也目送着她身影的消失，他垂下眼眸沉思了片刻后，站起身独自离开。

    雨声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 中也孤身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通道里。两侧烛火幽幽地摇曳着, 倒影在铁灰色的石壁上，无端显出几分阴森恐怖。

    前方拐角处, 有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斜倚在墙壁上。

    中也仿若熟视无睹般地越过他, 继续向前走着。可还没走出几步, 身后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如玉石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中也止住脚步，转过身将双手抱在胸前。他漫不经心地抬眸，如鸦羽似的长睫轻轻一扫, 看向伊尔迷的目光冷漠。

    伊尔迷站直了身体，缓步走到中也的身前，他稍稍低下头。漆黑如深渊般的猫眼眯起，缕缕恶念逐渐弥漫在空气中，随后，化为一把把尖刀，无声地袭向中也。

    “我一直有个疑问，中也可以回答我么？”伊尔迷面无表情地说着，声音里没有太大的起伏，仿佛真的只是单纯询问而已，“那天之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怎么毫发无损的活下来？”

    中也一哽，心脏跳动的频率陡然加快。他突然有种预感，伊尔迷接下来的话会彻底打破自己强行保持的平衡。

    安静降临在他们之间，空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胶着、凝滞。

    目光紧盯着这个一声不吭的男子，伊尔迷歪起头，大得惊人的猫眼里闪过一丝恶劣，“看起来是想过。那你知道答案么？”

    伴随着他的提问，中也下意识地回忆起杏子说的答案。

    仅仅是所谓的治疗系念能力就解除他的污浊状态？

    这个解释太过于单薄，他完全不相信。

    想到这儿，橘发男子将薄唇紧抿，眉宇间悄然染上了冷肃。

    伊尔迷没有得到答复，转而用右拳敲打了一下左手掌心，这一动作莫名为他带上了几分孩子气。

    “啊呀，原来中也不知道答案。”他佯装着惊诧地说道。紧接着，他的嗓音中出现了点点笑意，表情却依旧没有变化，“那我把它告诉你吧。”

    “我家囚禁着一个恶魔，他可以达成人类几乎所有的心愿。当然这件事并不是免费的，许愿者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黑暗中顿时回荡起一道幽幽的叹气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叹息。

    大脑仿若被一个铁锤重重地敲击着，一阵晕眩猛烈地袭向中也。他用力地咬了下舌尖，一股子咸涩的鲜血味道通过味蕾传入感知神经。

    恶魔、代价。

    这两个词让中也全身发寒。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几下，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起，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中挤出一句捎带着血腥气息的问句：“告诉我，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伊尔迷正等着这句话，他可以说是非常期待中也得知真相后的表现，“你的这条性命是杏子用体内三分之一的血液换来的。”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瞬间，中也陡然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他猛地伸出右手，贴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垂下头，耳朵里充斥着一阵刺耳的轰鸣声，大脑停下了运转，鼻尖飘来一股子熟悉的气味。

    他第一次觉得鲜血的气味是多么令人作呕。

    瞳孔猛缩成一个小点，地面上逐渐涌出猩红的粘稠的液体。从脚尖到膝盖再上升到腰腹，不出几秒，中也便好似快溺毙在这个无比真实的幻觉之中。

    “哦，对了。”伊尔迷很满意眼前的一幕，视线不经意扫过橘发上的黑帽，他像是好心般地提醒道，“你头上的这顶帽子，是杏子用什么代价换来的呢？”

    中也扶着墙壁的右手开始颤抖，头上的帽子瞬间变成千斤重的铁块，沉沉地压在他的头顶。

    脑中出现了少女惨白的脸颊，是今天晚餐时的画面。

    她好像很痛苦。

    血液逐渐凝固，中也闭上眼，对自己的厌恶、痛恨彻底占据住心脏。

    无力，他很无力。

    眼前的世界被披上了一层猩红的血纱，他开始迷茫。

    瞧着面前摇摇欲坠，即将陷入崩溃的男子，伊尔迷心中嘶吼的凶兽终于餍足地安静了下来。他俯下身，逐渐凑近着中也，最后停在他的耳侧，低声说出自己的最后一击。

    “从七岁到十六岁，她一次都没有在我面前哭过。你让她哭了几次？”半真半假的话回荡在中也耳边，“你呆在杏子的身边，只会带给她痛苦。”

    “总有一天，杏子会因为你而死。所以……”

    伊尔迷的声音越来越低，且带着几分催眠意味，“你必须离开杏子，从她的生命中消失，永远不要出现。”

    中也侧过头，直面上伊尔迷那双近在咫尺的猫眼，黑色中充斥着病态的控制欲。

    原本湛蓝色的瞳孔里像是滴入了一滴墨水，瞬间便污染了这片澄澈的蓝。怒火肆虐在身体内，惊醒了沉睡的凶兽。

    过了半晌后，他挺直腰背，弯起薄唇，冷声说道：“你不是神，无法控制他人。”

    伊尔迷顿时冷下脸，“杏子的生命乃至灵魂都属于揍敌客。”

    中也看着面前蓦然变了脸色的长发男子，眼神中无端带上了居高临下的睥睨，身体内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杏子的人生将由她自己掌控。”

    伊尔迷盯着中也，杀气夹杂着恶念突破桎梏，如风暴般凌厉地冲向中也。

    硬碰硬，直接相撞。

    左手蠢蠢欲动地摸向腰间处的念钉，然而当指尖碰到某个坚硬的一角时，伊尔迷将杀气一敛，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银白色的手机，直接抛向中也。

    “这里面有那一天的视频，你可以好好看看。”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这条走廊。

    中也接住这台手掌大小的手机，在原地站了许久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过了几分钟，他重重地关上门。

    指尖接触到头上的帽子，就像是被火焰舔了一下，他猛地将它掀落，略长的橘发凌乱地垂散在肩头。

    紧接着，他背靠起木门，身体逐渐下滑，很快就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点开视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下一秒，屏幕上陡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少女伤痕累累地站在一间粉色房间中，面前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

    在一番交谈后，她仰头看向屏幕。

    中也紧盯着视频中的黑发少女，嘴角向下。他好似变成了默片里的主角，一动不动地坐着。

    当匕首划开少女手腕的同时，中也感觉自己的胸膛也被划开了一道缝隙。冷风灌进体内，化为一道道风刃，毫不留情地朝着那颗鲜红的心脏剐去。

    视频的最后一个画面停留在少女脸色青白，濒临死亡地躺在地毯上。

    中也右手陡然一松，银白色的手机应声摔落在地上。他仰起头，用手捂住双眼，他不敢想象那时候的杏子是多么痛苦。

    黑暗中，空气开始稀薄，脑中突然闪过几段零星记忆。

    岩洞，白骨，以及奄奄一息等待死亡的少女。

    原来自己在污浊状态下，就差点杀死了她。

    呼吸一滞，中也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这双手。

    下一秒，他不假思索地捏起拳头，像是自残般地用力砸向地面，没有用上异能保护。

    地面出现了一条条裂痕，很快，指骨就变得鲜血淋漓。

    手指上的疼痛顺着神经通入心脏，带动着它也开始出现如刀割般的绞痛。即便如此，中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此刻的痛苦，根本就比不上杏子那天所承受的伤害。

    他垂下头，肩膀无声地轻颤了几下。房间内没有开灯，黑暗笼罩着这个橘发男子。此刻，他身上的自信、骄傲、强大全部消失殆尽，嘴角弯出苦涩的弧度，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彻头彻尾的失败。

    半晌后，中也失魂落魄地打开门，宛若一个幽灵般地走到杏子的房间前。站了半晌后，他轻轻地敲响了她的门。

    不一会，房间门就打开了。

    他盯着眼前出现的黑发少女，她右手正握着左手手腕。当看到自己时，她下意识地放开，猫眼中蹦出了惊喜的光芒。

    心脏已经不在抽痛了，它无声地沉默着。

    “为了那顶帽子，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中也张开口，嗓音沙哑疲惫。

    杏子听到这句询问，心底顿时涌上了一阵慌乱。

    难道中也知道了亚路嘉的存在？

    不、不可能的吧。

    她感觉自己努力维持的冰墙正陷入融化崩塌的危机，为了顺利度过这个危机。她下意识地佯装出一副懵懂的表情，放软了声音，“中也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代价？我听不懂。”

    中也对上她那装傻的目光，突然便如鲠在喉，他转而陷入迟疑。

    要是把这件事揭开，他害怕杏子会回想起那天的痛苦。

    他不想使得杏子再一次因为自己而痛苦了。

    过了片刻后，中也张开手臂，将面前的少女拥进怀中。他垂下头，动了动嘴巴，口吻里带着自责，“抱歉，让你为我承受了这么多。”

    突然被抱住，杏子呆滞在原地。

    直到耳边的道歉拉回了她出窍的灵魂，杏子眼圈一红，她慢吞吞地伸出手，环住了中也劲瘦的窄腰。

    两具微冷的身体亲密接触着，无声地传递着彼此的感情。

    “中也，陪我去看雨吧。”少女察觉到了他的低落，便主动挑起话题，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好。”

    得到回答后，杏子拉起他的手，小步奔跑在幽暗的石道里。她扭过头，眉眼弯弯地朝着中也浅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最适合看雨了。”

    ————

    他们在揍敌客大宅里东绕西转，很快就来到了一条木制长廊。

    外面便是庭院，双人都不能合抱住的榕树就像是一位骑士，它忠诚且沉默地守护着这座大宅。雨滴敲打着屋檐，随后落入土壤之中。

    杏子直接拉着中也在木板上坐下，她双手捧起脸颊认真地看着屋外的榕树。

    中也安静地盯着她，少女身上换了件黑色和服，鲜红的宽腰带与前身巾上的刺绣相互照应，将她那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肌肤衬得愈发病态。

    手腕上传来不可忽视的疼痛，杏子顶着中也的视线，第一次把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天/衣无缝，丝毫没有露出端倪。

    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是一首安眠曲，从傍晚开始就紧绷的神经在此刻陡然一松。杏子打了个哈欠，将姿势改为侧卧。

    她一边观察着中也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就像是做贼一般。

    紧接着，当发现他伸出手时，她受惊地退回原地，全然没有了以前的勇气。

    中也手指一僵，他看着少女这幅谨慎不敢再主动的模样，心底有一丝后悔夹杂着苦涩开始泛滥。

    他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腿，“你枕吧。”

    杏子抬眸怯怯地看向他，她还是躺在原地，不敢动。

    中也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便主动抱起她，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

    难道因为这是最后一晚，所以中也才对自己这么好的么？少女心里顿时出现了这个疑惑，但她却没有问出口。

    要是答案果真如此，杏子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哭还是笑。

    想到这儿，她突然记起了与中也在飞艇上的谈话。

    感受着这股子熟悉气息，脑海里悄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她抬起手拉着中也的衣角，轻声说道：“你再给我唱一遍上次的歌吧，这就是我向你提出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ooc属于我，有私设，不要深究。

    本想码6000的，但是咕咕精的手速不允许我。

    伊尔迷说的话不能全部当真。

    监控视频是糜稽提供的。

    中也污浊状态的记忆是闪回的。

    杏子手腕其实已经恢复了，时不时疼痛是因为心理作用。

    （应该没什么需要补充了吧。）

    好了，距离中也追妻火葬场成功再迈进一小步。

    （ps：这一章当然不是火葬场。）感谢在2020-04-08 22:49:02~2020-04-09 23: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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