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 炽热的温度让人恹恹, 提不起精气来。
自打从九成宫回来后, 虞玓每日只在崇贤馆与虞宅两处点卯。那日他从九成宫回来的时候, 还带回来虞陟难得羞涩让他帮带的家书。
虽然人人都有,不过虞玓估摸着那厚度,唯独写给嫂子的那封最厚。
为了避嫌, 虞玓并未亲自转交,而是悉数交给了房夫人, 倒是得了她几句打趣,说起了虞陟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来。
能得知大郎的一些黑历史,虞玓觉得这回也是不亏。
“郎君,这天儿太热了。夫人那里发了些冰例,多少还是备着点。”白霜在外头轻敲了门, 换了鞋进来给虞玓送消暑的冰凉甜水。
虞玓正停了笔,侧耳去听窗外稍显嘈杂的喧闹声, “外头怎么了?”因他爱静,这院里难得这么活泼。
白霜的神色微凝,低头说道:“有只猫被野狗追进来了,正躲在咱院里的树上, 扶柳正带着人在抓呢。”
虞玓接过糖水, 轻舒了口气,“是黑色的吧。”若不是这般,白霜姐姐也没必要遮掩。
白霜看虞玓的模样不像是难过,这才松了口气, 说道:“确实是黑色的,不过肚皮是白点。看起来才几个月大。”
虞玓颔首,吃完了糖水后,那碗盘被白霜收拾出去。就看到院中满头大汗的扶柳怀里正抱着只挣扎不停的小猫,可怜地咪.咪叫着。
白霜一看扶柳那模样,就知道她想养,可还是对她摇了摇头,“若你能接家中去,自然是没问题的。但院里不能养猫。”
扶柳有点可惜,摸了摸逐渐安静下来的小黑猫,“是郎君不喜欢吗?”
白霜笑了笑,摇头说道:“相反郎君很喜欢。”她抬手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被粉.嫩的小舌头快速地舔了一下,那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但是他会养的猫只有一只。”不是任何东西都能替代原有的情感,虽然郎君看起来已经不在意,可白霜却想避免他触景生情。
等过几日虞玓想起来再问的时候,白霜说是被大郎院子收养。
“嫂夫人喜欢猫狗,听闻此事后,就把那猫要过去养在院子里了。”
虞玓挑眉,把这件事记下后,对白霜说道:“这半月外头估计会有些动荡,我放刘勇半个月的假,白霜姐姐也回家休息些时日吧。”白霜虽然经常往返两处,可她始终是虞玓院子里的管事,大小事务账本一应都是她在处理,回去几天倒是无妨,半月就有些麻烦。
白霜轻笑着说道:“郎君这是看出来我这几日心情不愉快了?”
虞玓默认。
白霜叹息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天我回家去,与他吵了一架。我听他的意思,是打算再纳一门妾。”
虞玓正在磨墨,闻言抬头看着白霜,“这是为何?”
“他想要个孩子,而我却多年未有身孕。”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甚羞怯愧疚,神情淡淡却有些倦怠了。
“生不出孩子,也不一定是女方的问题。”虞玓淡漠指出,“指不定是刘勇自己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徐娘子在他小时候可絮絮叨叨过老多次了。
白霜扑哧一声笑出来,笑过后有些怅然地说道:“其实我之前就看出来了,刘勇这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温饱思□□便是他这般的人……倒也不是说不行,只是再过些时日,我怕是会与他和离。”
她性子温婉淡然,不过在徐娘子身旁耳濡目染学会了很多,她并不需要依靠刘勇才能独活。若他真的要纳妾,那也随他去吧。白霜届时大概会自请下堂,与他一别两宽。
虞玓拄着下颚沉默了半晌,“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当拿着板砖上门去打他一顿?”在一些地方的习俗,姐姐要是被姐夫欺负了,做弟弟的是要抡着板砖上门去讨个理的。
白霜愣了愣,继而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落泪了,边笑边哭地说道:“为他去一趟衙门那可不值当,郎君这份心我便很高兴了。”
虞玓默默递了帕子给她,白霜接过来擦拭了下泪水,冷静了片刻后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事要请郎君帮忙,方才所说的半月假期就归了我吧,正好回去处理这件事。等处理完了……我再回来伺候郎君。”
虞玓无意识噘嘴。
他已经很久没做出过这样的小动作来,一眼看到的白霜扬起嘴角,“好,是我错了,不当说伺候,回来给郎君帮忙总成了吧?”
虞玓道:“带小桃红一起回去。”小桃红也是院里做事的。
白霜微愣,不过这是郎君的意思,就应了下来。等下午与扶柳交接了半天后,收拾了个小包袱就带着小桃红一起回去了。
虞玓目送着白霜与小桃红出了院门,干燥高热的天气时常让人湿透了里衣,总有种让人不喜的闷。自打年头至今,这小半年来一滴雨都没有,常说春雨贵如油,现在可都是夏日了。虞玓倒是没有湿透这个困扰,只不过就连最近崇贤馆出题都依照时事,想来这个问题确实麻烦。
听说九成宫的圣人已经为此避驾正殿祈雨。
…
这日下午,虞玓下课后在崇贤馆内逗留了一会,借用自己生徒的身份借出来几本古书来。他小心翼翼地收进来书袋,在弥漫着墨香的屋舍里出神了片刻。昨夜没有睡好,虞玓今日的精神都有些困乏,他闷闷低头,收拾完后转身出门去,却看到眼熟的小内侍等在外头。
他冲着虞玓笑道:“虞郎君,太子殿下有请。”
虞玓不动神色地吞下一个哈欠,自跟着他去了。
虞玓到丽正殿的时候,正巧杜荷与赵杰也结伴到了,再有几个虞玓不太认识的人。不过那对他不爽的贺兰楚石也在其中。这是东宫在左右善坊外不定时会开的东宫小朝会,无事的人自可以不来,有事可直接提出,往往能当场解决。
太子喜欢利索的事,自然带着下面的人也一并手脚勤快了起来。
虞玓偶尔参加,偶尔不参加,参加与不参加全看太子会不会派人来叫他,只不过他往往甚事都没有,就只是在旁听着。久而久之东宫属臣们也多是清楚了太子栽培的意思,那是让虞玓旁听吸收经验呢。
今日的小会节奏很快。
杜荷和赵节分明对最近着手事情的进度汇报,同时还针对变数进行了新一步的变动调整,而这些都是需要让太子殿下知道的。贺兰楚石那头则是提及了最近高昌不大安稳,若是长此以往,最初今年末,或许朝堂还会再有一场战事。
虞玓听到这里的时候,想来这贺兰楚石背后的消息渠道,应当是吏部尚书侯君集。虽然他现在算是出入为官了,可与军队的联系很是紧密。
高昌……虞玓蹙眉,程处弼正在那里。
若是真的爆发战事,或许真能如了他的愿吧。
虽然有些慌神,但还是镇定地听完了整场的虞玓在结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吞了个哈欠。他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擦去了眼角眯出来的一滴泪。
“扑哧——”
轻笑声响起,虞玓这偷偷的动作被太子看了个正着,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心情不好?”虞玓微顿,留意到这殿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退得慢了些。
他淡定说道:“昨夜睡得不好。”
太子狭长的眼眸微眯,笃定地说道:“并不是,你的心情不好。”
虞玓抿唇,沉默半晌后如同棒读地说道:“哇,太子殿下说得极是。”那半点起伏都没有的语气听起来就硬邦邦的。
不知哪里戳中了太子的笑点,他捂着嘴闷闷笑起来,那眉梢弯下来的模样俊美无涛,当真是一位俊秀的郎君。他偏头看着虞玓,“在想什么呢你?”
虞玓停了停,诚恳地说道:“我打算去敲板砖。”太子难得一愣,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看着虞玓的模样就好像他刚刚说出了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你要敲谁?”
太子好奇地问道。
虞玓想了想,“某种意义来说,他算是我的姐夫。”
白霜离开虞宅已经半月有余,至今日过去十七日却未见回来的踪影。莫说是白霜,就连每三日会回来一趟的小桃红,也已经五日未归。
这让虞玓有些不大放心。
他只再等了两日,这算作是对白霜的信任,因为他清楚她是不愿他参与此事。
不过两日就已经是极限。
太子殿下听完来龙去脉,抬手招来了內侍,“去准备几块板砖来。”哪怕是面对太子殿下如此出奇的要求,那內侍也面不改色退下去准备,不多时真的给他捧来四块板砖。
太子兴致盎然,拎着颠了颠重量,“他们住在哪?”
虞玓:?
怎听着太子这意思,颇有种想要亲自参与的模样?
醒醒!
您现在可是暂代国事的储君殿下!
这抡板砖这种事情和太子相干吗?
那是完全不相干啊!
虞玓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疯狂吐槽。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
虞玓:太子是干大事的人。
太子:确实,是干.大事的人。
问题来了,谁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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