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慢吞吞走回马车旁, 太子看着他那近乎同手同脚却因为外表的面无表情而没泄出任何纰漏的模样, 忍不住那从骨髓里冒出来的逗弄趣味。
“在车上的回答, 你可还没说完呢?”他那温和儒雅的嗓音拖长了些, 透着浓浓的恶劣,饶有趣味地微挑着眉头,宛若不觉虞玓在退缩般伸出手来, 从容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手指与额头的亲密接触让虞玓蓦然想起了刚刚在马车里隐讳而私密的靠近。
车厢里,太子突地靠近了虞玓的耳旁轻声说道:“你很在意那个叫白霜的人?”他的手指顺着虞玓的胳膊搭上了肩膀, 轻轻地按了两下。
虞玓被耳边说话的气流声惊得一颤,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是。”
夜明珠的昏暗光芒下,看不清楚太子的面容,只能听到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吗?”虞玓捕捉到了那种微妙奇怪的气息。
斟酌了片刻后淡声说道:“太子殿下难道有……”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所打断了。
比动作更快传递给虞玓的是浓郁的恶意, 他还没感觉到太子的动作前,身体甚至比意识要更快做出反应, 整个人下意识猛地往左边靠的仓促动作使得肩膀撞在了坚硬的车壁上。
车厢里发出了两声紧接而来的闷响。
一声是身体撞击的声音,另一声却是手掌蓦地按在脖颈旁的闷声。
紧随而来的是虞玓不自觉地屏气敛神,背后的寒毛根根耸立。他竭力试图看清现下太子的表情究竟为何,却惜败于这昏暗的光芒不够清晰, 只能若隐若现地感受着那股怒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虞玓说不清楚那一瞬身体的自然反应是为何, 可至少眼下太子的情绪必然是不对劲的。他看得清楚太子的轮廓在往前靠,自然而然地倚在虞玓的肩膀上,沉重的力道让他不自觉一凛,耳边响起太子温柔淡雅的声音, 轻柔得就好像害怕吓走指尖轻颤的蝴蝶,“害怕吗?”
太近了。
近得仿佛就贴着血脉。
恶意激起的鸡皮疙瘩在虞玓的皮肤蔓延,仿佛成为太子此刻不对劲的佐证。虞玓的身体在不住叫嚣着危险与逃窜的欲.望,他仿佛看到了赵节所说那个令人生畏的太子……只是不合时宜的,在这种头脑身体都咆哮着危险的时候,虞玓却蓦然想到了大山公子。
镇日里看似淡定从容的模样,可掀开温顺的表皮,藏于幽暗的是一贯凶残本性。是该怪他太会掩藏,还是该怪人不够谨慎?
虞玓想,那还是该怪人不够谨慎。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清楚那温和有礼的表面底下总归有着截然不同的模样,只不过他从来都隐约窥见一角,还从未如此刻这般鲜明。他抓住那丝清明和从容,在岌岌可危的防线被打破前,近乎淡漠地说道:“害怕什么?害怕太子殿下吗?”
虞玓不知道他的回答哪里惹得太子高兴,他吃吃地笑了两句,高抬贵手地让虞玓就这么下车去,却又回头把他叫住,就仿佛只是为了那句无关紧要的问话与那揉搓他脑袋的动作。
太子并不在意虞玓的回答,他只是含着兴味地观察着虞玓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看似平静的声线盖住了有些微颤的迷茫,他长身一礼,笃定地说道:“您知道答案。”
滑头。
太子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后,触及现在站在马车外的虞玓弯下的皙白脖颈,那种蠢蠢欲动的啃噬感再一次爬上心头。他收回了手,捂着嘴闷闷笑了两声,玩味儿地说道:“好了,回去歇息着吧,不必多想。”
虞玓站直了身体目送着马车调转方向,离开了永嘉坊。红鬃马在后面蹭着他的袖子不知道要做甚,扒拉了好半天后才不耐烦地往上一扯,然后心满意足地啃到了虞玓的菩提串。
虞玓回神摸了摸她的大脑袋,牵着江神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有些奇怪,刚才在马车上的太子显然是露出了本性,可到底有什么事情激得他如此过火……
虞玓猛地站住。
因为白霜这件事?
不对,虞玓闭了闭眼,漫步进了正门。
那是为什么?是什么事情惹得他褪去了温和有礼的假象?
虞玓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碰见在院子里面踱步的白霜。看她的气色,似乎已经从下午的惊魂动魄中回过神来,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郎君怎么晚这般多才回来?”白霜笑着说道,虽然他们是先走,可是若是郎君骑着马,那速度怎么也不为过。
“坐了太子的马车回来。”虞玓说道。
白霜微愣,其实她是见过太子的,只不过今天下午着实有些慌乱,她并没有看清楚后面太子曾经进来过。原本白霜是想让郎君快些进去休息,只不过看了看他的脸色,忍不住又站住了,“郎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虞玓抿唇,摸了摸自己的脸,“白霜姐姐看出来了?”
白霜笑着说道:“跟在郎君身边这么多年了,多少也能看出您的情绪变化,只不过若是让小桃红来看,那定然是看不出来的。”她后面笑着打趣了一句。
虞玓偏头看着白霜,轻声把刚才的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他没有提及那些微妙的性格变化,只是简单粗暴的讲解了一下事情的发展。这落在白霜的耳朵中就变成了——太子问虞玓关于白霜的事,虞玓说在意,太子逗弄虞玓,完了。
这里头的逻辑思路让白霜有些茫然,因为虞玓所省略掉的内容其实才是问题。不过就眼下而言,白霜并不知道,她只是就着郎君所说的话而思考慢慢说道,“可是太子为何突然问关于我的事情?”虽然明面上太子出宫是为了看抡板砖的好戏,对她不应该有关注才是。
虞玓慢吞吞地说道:“我也不知。”
是啊,为什么呢?
虞玓沉默,他有种不太美妙的感觉,就像在马车上如同被猛兽盯上的那种发凉感……总不可能是太子不满他对其他人的看重……虞玓微妙地打了个激灵。
白霜看着郎君沉默,轻声说道:“郎君想到了什么?”
“不。”
虞玓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他什么也没想到。
翌日,虞玓就代替白霜送了和离书去了刘家,不管刘勇是什么态度,又为什么会吸食寒食散,又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那都是等他戒掉后的问题。而现在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刘勇再靠近白霜一步。
而转瞬间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在深夏秋初的那几日,家中有了喜事。
嫂子怀孕了。
那还是那日清晨一同吃饭时,房夫人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又细问了一句。萧氏毕竟还年轻,对这些事儿不太清楚,还是房夫人听闻那些症状后,喜上眉梢让人去请和善堂的大夫过来。
确实是有身孕了。
阖府大喜,虞玓去写家信送往九成宫,在磨墨的时候他还能听到院子外面的热闹。白霜喜气洋洋地进来给他送门房分发后送来的帖子,虞玓看着她那高兴的模样,“怎这般高兴?”
白霜笑着说道:“房夫人高兴才是,刚刚阖府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还给每人做一套新衣裳。我看小桃红那几个小姑娘才是高兴过头了。”房夫人向来勤俭持家,像这种大手笔总是少有的。
虞玓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想必大郎回来之后也会高兴。”
白霜敛眉,“郎君不高兴了。”
虞玓微怔,片刻后点了点头,“我确实不高兴。”他淡淡的语气带着点茫然,“虽然现在大家都很高兴,但是我记得阿娘告诉过我,生产是一道鬼门关……为甚她们会那么高兴?”
白霜抿唇,这个话题要涉及到的情感过于丰富,而以虞玓的漠然,要与他解释清楚并不容易。
难道虞玓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弊吗?他当然清楚,只不过在他眼中这弊大于利,故而不可取。
若要解释清楚房夫人与萧氏对这件事的期盼,那更多的会涉及到对于传宗接代以及儿女成群的渴望。
这恰是虞玓懵懂之处。
有一个问题突然尖锐地划破白霜的敏锐,让她下意识蜷缩了手,有些愕然地看着虞玓。
——你很在意那个叫白霜的人?
不对,不对。
他们之前的讨论全部都不对,这句话是在问郎君,可是太子分明已经知道郎君对情感的漠然,这话问得岂不是很没有头绪?
虞玓抬头看了眼突然陷入沉默的白霜,“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想到什么事了?”她那模样如临大敌,就好像突然被告知了什么惨痛的事情。
白霜下意识从喉咙里飘出来“太子”两字,又被她自己给紧急刹住了,可是虞玓已经听到了。他有点愕然地看着白霜,像是不清楚为何这里会有太子。
太子?
太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虞玓想了想才说道:“白霜姐姐是在说太子还未有子嗣这件事?东宫属臣倒是有些着急,不过太子殿下完全不在意。”他的手指搭在一处漠然说道,“倒是有不少人在抨击此事,希望太子再纳几门。”
白霜勉强被虞玓转移了注意,“那太子打算怎么做?”
太子打算怎么做?
虞玓回想着太子让他在那一本本奏章划下的叉,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白霜。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共犯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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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但是我又要出去了,今天大概只有一更。啵唧大家,我爬去吃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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