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斐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小首领,小首领被她看得心底有些发虚,但为证明自己部落的人没有射毒箭,依旧气势不减的与云依斐对视。
自是不能排除对方说谎的可能,此事须得好生验证。
云依斐收回目光,走出俘虏营,对云从愿说道:“爹,你看护好纯熙,我得回一趟战场。”
云从愿本想拒绝,但是想想女儿今日的表现,拒绝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犹豫半晌,点点头:“我叫李副将带几个人,陪你一起去。”
她本以为父亲不会同意,得磨几句,却没想到父亲答应的这么痛快,云依斐不自在地笑笑,伸手抱住了云从愿的腰,侧脸枕着父亲的胸膛,说道:“爹,等女儿回来再给你解释。你守着纯熙。”
“好。”云从愿伸手摸了摸云依斐的后脑勺,而后命人招了李副将过来,命他带上几个人,和云依斐一同返回战场。
云依斐骑着云从愿的马,和李副将等人纵马离去。
骏马驰骋在草原上,耳畔风声呼呼而过,李副将重重抽了一下马屁股,追上云依斐与她并肩前进。
但听李副将扯着嗓子冲云依斐喊道:“小兄弟,你是将军什么人啊?看你模样怪秀气的,但在战场上你怎么那么厉害。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云依斐转头看向李副将,他英气明亮的双眼,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云依斐心头一痛,略笑笑道:“将军是我爹。”
当年她随段承宇出逃,后来建立自己的割据势力,当时首批响应的人中,不乏爹的旧部,李副将就是其中之一。北周建立的第四年,李副将亦如父亲一般战死沙场。
如今父亲得以保全,足可证明已发生的事能够改变,但也会出现如纯熙这般的意外。
她不想再连累,曾经与她同进同退的挚友们!
今后她要做的事,步步如履薄冰,只要周朝不分裂,就不会有日日不断的征战。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就是选中她,来护住周朝完整。
回想起当年见过的那些惨烈场景,云依斐渐渐红了眼眶。战争,年少时对她来说只是史书上的故事,可当她真正经历了战争,才明白战争有多残酷。
多少黎民无家可归,多少生灵横尸荒野,多少人的心跟着国土一起四分五裂……而这一切残酷的来源,都是那些上位者们,一个又一个的野心私欲。
父亲既然没事,就让李副将好生跟着父亲。护住周朝完整的事,就让她来做,希望那十年的蹉跎与成长,让她有足够的能力,给所有她深爱的挚友们一个完整强盛的周朝!
如此想着,云依斐狠下心,斜了李副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疏离了语气:“尚有亲人重伤,实在没有心情与李副将军闲聊。”
李副将吃了个瘪,只得撇撇嘴,算了,人家正在伤心劲儿上,自己还是别讨没趣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很快就赶到了今日的战场,周朝将士的尸首李副将已安排人掩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只剩下身着异族服侍的士兵。
云依斐寻着今日的记忆,在尸体中间仔细寻找,终于,叫她找见了被她射穿喉咙的那个弓箭手。
云依斐在他身侧蹲下,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帕,垫在手里,拿起了他身边洒落的毒箭,又命一个小兵,给她取来了敌军其它一些箭。
她将箭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乍一看,毒箭和寻常的箭没有区别,云依斐仔细观察许久,终于发现,两种箭所用的箭羽不是同一个品种。
敌方大部分箭的箭羽,是草原上一种稚鸡身上取下的,羽质更为粗.硬,但是毒箭上的箭羽,羽毛较为柔软,来自中原。
云依斐站起身,将两种箭收好,装进马背上的箭筒里,又让李副将帮忙,将那人的尸体抬上了马,用绳子捆好。
做完这些,云依斐骑上马,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对李副将道:“回营后不如再派些人来,将他们的尸体也挖坑掩埋。”
李副将愣了愣,问道:“敌军的?”
云依斐点点头:“他们也都是寻常百姓,家中有父有母。人已经死了,又何必让他们暴尸荒野?”
李副将倒是没想到,今日那般杀伐果决的人,会有这么一份慈心。他拉着缰绳笑笑道:“好,回去我就安排人。”
云依斐看看他,低语道:“多谢!”
带着尸体回到营地,云依斐直奔云从愿营帐,去查看纯熙的情况。进了帐,但见纯熙安静地躺在地铺上,双目紧闭,云从愿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茶杯,用小勺沾了水,给纯熙湿润干裂的嘴皮。
云依斐放轻了步伐走上前,轻声问道:“爹,纯熙怎么样了?”
云从愿回头看看女儿,将手里茶盏放在一旁的地上,说道:“无碍。拔箭很顺利,军医给她清了余毒,好生养着就好。”
云依斐闻言,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地,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纯熙的额头,而后对云从愿道:“爹,你随我出来下。”
父女俩走出营帐,云依斐将云从愿带到马匹旁边,从箭筒里取出两种箭,交给父亲查看。
云从愿看了一会儿,亦看出了端倪,眉心微蹙。他喊来几个人,将马背上的尸体抬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里,云从愿和云依斐站在地上的尸体旁,叫俘虏们辨认,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俘虏认识地上的这个人。
云依斐和云从愿从俘虏营出来,踱步往营地走去,边走云依斐边开口道:“爹,看来射毒箭的人,是趁乱混进战场的。且极有可能,来自长安。”
背后之人藏得当真深,若非这次爹没事,过去十年,她都没有怀疑过爹的死。
云从愿点点头:“他们的目标是我!”
云依斐复又问道:“爹可有头绪?”
云从愿侧头看了看云依斐,以往这些事,他不愿跟自己女儿说,但是事到如今,女儿已经插手,再不给她剖析明白,反而会害她担心。
于是,云从愿顿一顿,回道:“襄王有心皇位,我又与他自来交好。我与王爷,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爹不帮襄王,但是年少的交情,也足以让旁人视我为襄王党羽。爹在,襄王手里就有兵权。”
云依斐了然:“如此这般说来,任何与王爷争夺皇位的人,都有可能是害爹的凶手。”
太子、越王、豫王以及其他诸王……
当年爹死后,不到两年功夫,襄王便落败,足可见兵权对争夺的皇位何等重要。
云从愿停下脚步,伸手按住云依斐的肩头,说道:“这些事爹会处理,你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叫云依斐别再掺和。说罢这句话,云从愿松开她的肩头,继续往前走去。
云依斐站在云从愿身后,看着他在草原落日下高大的背影,叫住了他:“爹!”
云从愿驻足回头,却见云依斐单膝落地跪在了他的面前。云从愿不解:“这是做什么?”
云依斐抬起头,看向云从愿:“爹。女儿此生所求,非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如今朝堂之上,皇帝年老,太子式微,诸王纵横,其中不乏昏庸暴戾之徒。有朝一日,此等乱象必惹来国祸!女儿此生所愿,唯亲友安康,天下太平!愿爹……成全!”
说着,云依斐拜下身去。
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对她来说不是年少无知说出的大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心中所愿!
她再也不想失去爹,不想看着对她极好的襄王夫妇身首异处,不想再让如李副将这般的挚友战死沙场,更不想,还像过去一样,每年中元节上,要祭奠的人都会变多!
云从愿眉目微垂,看着跪在面前的云依斐良久,方才开口道:“可爹只想看你一生平安,不要像你娘一样……”
云依斐抬头看向云从愿:“爹,我相信,若是再给娘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跟着你一起去!女儿心意已决,望爹成全!”
且现在,她必须查出害爹的幕后主使,若不斩草除根,他们一次没得手,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云从愿看着意志坚决的云依斐,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今日她在战场上的表现,叫他格外震惊。且世子那边,已心有所属,若是自己执意叫她成亲,日后她过得也不会幸福,可……若与世子解除婚约,旁的适龄男儿,碍于王爷的脸面,又怎好再跟云家结亲?
云从愿说道:“可你与世子已有婚约,王爷那边,爹还没想好怎么说。且你女儿家,要在朝堂上立足,怕是艰难,除却武则天一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你不能进入朝堂,又如何实现天下太平的理想?你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云依斐笑着道:“爹,世人约定俗成,女子生来就该嫁人生子。可世人的理,未必是唯一的选择。嫁人生子,只需看看贵族府里的太君,便知女儿此生的未来。人生短短数十载,我想让人生更有意义。爹所担忧之事,我已想出办法,即可解除婚约,又不会伤及爹与王爷的交情,还能使女儿实现心中所想。”
云从愿点点头:“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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