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是陆宁通第一次在简玉纱不在的情况下, 独自经历考核。
抽签抽中的对手是一队的周常力。
考场定在教练场隔壁的泥地训练场内。
入选队伍, 分别站在泥地里对战, 其余规则不变。
周常力颇多心思,考核之前的确过来打探过陆宁通口中的消息。
陆宁通与周常力谈天的时候, 做出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战术给透露出去了, 他告诉周常力, 这回他们戊班用的还是鸳鸯阵,主防守。
周常力套了话,扭头就回去仿制了狼筅, 又与他的队长商量了战术,削减盾牌数量, 多制狼筅, 主进攻。
正经开战的时候, 周常力全队伍的兵士都傻眼了。
陆宁通穿着盔甲, 手中高举戊班旗帜, 而他们十二个兵士脚下,以红绸布相系,一个挨着一个。
泥泞的训练场里, 每个人的双腿都都沉如灌铅,艰难与紧张, 反而催发了每个人心中取胜的决心。
鸳鸯阵里十二个人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稳稳当当地同进同退,如同巨大的炮台, 炮口直指周常力。
周常力审视着眼前的对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外直冒。
十二个人紧紧连接着,哪怕有一个人倒下,也不会脱战,他附近的队友,可迅速将其扶起。
可弱点是,十二人都不便移动。
所以陆宁通绝对不可能主进攻。
陆宁通骗了他。
周常力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如果主动进攻,面对这样坚固的对手,最后一定是他们被消耗死。
如果只是防守,对方势必会缓慢进攻,等他们被对手逼到没有退路的时候,也只能缴械投降。
怎么都是输。
开战的锣鼓敲响,周常力面色微白,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迅速输掉战斗,又或者耗到最后。
锣鼓三响,两队不动,巡视的考官面面相觑。
秦放冲袁烨摇了摇头,低声说:“一队甲班不敌四队戊班。”
袁烨的目光却落在闵恩衍身上,闵恩衍站姿不良,下盘不稳,眼神左右飘移,在十二人的队伍里,格格不入。
这个闵恩衍有些怪。
秦放继续注视着战场。
陆宁通开始动了,军旗挥舞,戊班兵士们发动攻击。
周常力陷入了窘境,眼看士气大败,他指挥着身后兵士正面迎战,来了个以死相拼。
虽然输了,却输的壮烈。
周常力的勇猛,亦给巡视官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是胜利的旗帜,最终落在陆宁通手里,他与戊班兵士,才是整个考场最注目所在。
考核结果在午时之前便敲定,陆宁通带领的戊班队伍,从四司之中脱颖而出。
半个月之后的考核,不再局限于四司,而是与其余三司之中最精良队伍的较量。
极有可能,陆宁通将与袁烨手下的兵士成为对手。
秦放在旁观战,早就热血沸腾,他拍着袁烨的肩膀说:“半月之后,端看你带出来的兵士如何表现了。”
袁烨亲手取了通过考核队伍应得的旗帜,送到陆宁通跟前。
陆宁通从袁烨手中接了旗帜,一本正经道:“谢袁队长。”
袁烨点点头。
陆宁通便与战友们分享喜悦去了,他将旗帜送到战友手中,让每个人都观摩一遍。
这是他们每一个人付出所得。
考核结束,散队之后,陆宁通与王连等人勾肩而行,光看背影便可瞧出他们的欢欣与兴奋。
但有一件异事,闵恩衍虽也混在队伍里,却离陆宁通十分远。
往常他们二人形影不离,宛如亲兄弟,近来却似乎生分了。
袁烨冷眼观察着陆宁通与闵恩衍之间的微妙关系,怀揣心事回了他的帐子。
.
简氏武馆。
简玉纱早惦记着今日考核,奈何月事不来,她也无法亲眼观看。
不过以她对陆宁通的了解,这小子鬼心思也不少,哪怕是对上周常力,也断没有败的道理。
简玉纱端着茶杯,微微一笑。
邓俭忠揣着账本和信件,从外边进来。
他敲了门便入内,奉上两样东西。
简玉纱拿着封面空白的信问:“这是什么?”
邓俭忠打趣笑说:“还不是姑娘的好弟弟着人送来的。”
简玉纱讶然道:“他上金陵游学,便是顺风时候走水路,这会子也应该还在船上。”
邓俭忠道:“许是在码头的时候,就寄来的。”
简玉纱拆开信件,红色的蜡封了口,撕掉之后,有股子淡淡的蜡香味儿,似乎有桂香,又有雪的冷香,倒像是精心挑选过的封蜡。
信封里,薄薄的一张纸,纸上,只写了短短一句话:阿卑尚且安好,姐姐念我否?
简玉纱摇摇头,这小孩儿起初看着正经,却不知怎的越看越油滑。
临行前咬她一口,如今报平安的信件,又说这样轻浮的话。
简玉纱烧了信件,便抛诸脑后了。
他一路行船,行踪不定,大抵也是没指望她回信的。
项天璟的确不用简玉纱回信。
锦衣卫早已将简玉纱阅览信件的模样,描画了出来。
项天璟见了画像,倏然一笑,她竟没有恼他。
那便说明,可得寸进尺。
项天璟迫不及待,狼毫舔了墨,已将下一封信写好了。
这封信,写的比第一封更直白。
项天璟晾干了墨水,亲手烫了蜡,封了信,这回挑的是檀香味儿的蜡,香甜馥郁,闻之怡神。
封好了信,他咳嗽了几声,唤了寿全福进来问道:“何绍可有消息传回?”
寿全福奉上锦衣卫刚传来的密件,“皇上,今晨来的。”
何绍日夜兼程赶往金陵,他在信中说,至多还有半个月路程,便可达金陵。
与此同时,他也早已让人快马加鞭去金陵打探消息。
据说,但年涉案的知府不久前看中一瘦马为美妾,为其豪掷千金。
另有一则不大不小的消息,简玉纱的表弟今年欲下科场,许会独自奔赴京城。
项天璟思索片刻,下笔吩咐,命何绍抵达金陵之后,留在金陵办案,另分出人手,助简玉纱舅舅举家进京。
信件写好晾干后,当即送出。
约莫三日后,项天璟送给简玉纱的信,也假造成驿站寄出,送到了简氏武馆。
简玉纱再收到信的时候,将其搁置在旁。
直至忙完手中庶务,才拆开信件。
信上说:偶然风寒,阿卑不知为何,愈念姐姐。
简玉纱一面摇头,兀自轻斥:“这般身子骨偏要去游学,船上风大浪大,染了风寒可十分棘手,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又想道,罢了,既是他自己情愿的,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二人如此往来半月,忽有一日,连续过了四日,不曾有信送来。
简玉纱掐算着日子,大约要与闵恩衍换回来了,这一去又不知道是多久,便清早赶往武馆,特地问询邓俭忠:“邓叔,可有驿馆的信?”
邓俭忠摇首道:“不曾有信。”
简玉纱出神片刻,便放下了车帘子,吩咐车夫往闵家去。
在信中,阿卑提及,风寒一直未好,陡然失了联络,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凶险。
尚不等简玉纱得知与阿卑有关的消息,眼睛一眨,便置身在营卫之中。
营卫里,正是上午刚训练完,兵士们正一窝蜂似的往伙房跑。
简玉纱被拥在人群里,半晌才习惯过来。
人群里,有人聊起了四司精锐队伍考核,圣上是否亲临。
“我听说皇上病了,缠绵病榻三日,此次考核,应当是不来了。”
“不会吧!去岁这个时候,皇上似乎也病了,不也来了吗?”
“去岁不过是发了风头,这两日连早朝都免了,自然也不会来幼官舍人营里了。”
简玉纱听了几耳朵闲话后,并没往心里去,她正惦记着陆宁通上次考核情况,正在人群中搜寻陆宁通,肩膀上,便压过来一只手。
“虎哥!你来了?”
简玉纱转身,扫了陆宁通一眼,观其眉扬,道:“赢了周常力?”
陆宁通咧嘴笑着,点了点头,正想抬手勾着简玉纱的肩膀,手臂又不自觉地放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我跟你仔细讲讲咱们戊班大展雄风的精彩过程!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简玉纱轻笑:“有这般传奇?”
二人比肩走着,陆宁通手舞足蹈,生动比划,逗得简玉纱频频发笑。
直至伙房门口,陆宁通才打住,他殷勤地接了简玉纱的碗,眸光微亮,笑着说:“虎哥,我今儿跟伙房里打了招呼,咱们吃顿好的,我去帮你打饭,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等一等我。”
简玉纱目送陆宁通进伙房后门,等他出来。
不远处,秦放与袁烨二人盯着简玉纱的背影瞧了半天。
秦放纳闷道:“陆宁通与闵恩衍二人果真奇怪,一时亲如兄弟,一时形同陌路。今儿怎么又称呼他为虎哥?”
袁烨勾着嘴角,挑了挑眉毛,巧不巧,简玉纱正好属虎。
袁烨抄着手,离开了了四司。
秦放在后面追着问:“不是说来尝一尝四司伙房的土豆烧肉,你怎么走了……”
袁烨阔步往帐子里去,饭也不吃,换了身衣裳,同李坐营告了假,打算去一趟简氏武馆。
怪不怪异,瞒不过她身边的人。
邓俭忠总该知道的比陆宁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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