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丁班和戊班虽然水准不如别班,但队长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丁班的队长带班有些年头,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兵士,从来没见过有兵士敢挑战他。
简玉纱的挑衅,他没感到愤怒,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丁班的班长神态轻蔑地示意他们班的正管队,吩咐说:“把他——给我打跪下。”
他的手,指着简玉纱。
正管队点头,出列,朝着简玉纱捏拳头。
没什么比看权贵低头更让人爽快。
丁班兵士欢呼:“跪下!跪下!”
罗队长勾唇笑着,想起“闵恩衍”方才的狂妄劲儿,他忽然不在乎做队长的颜面,只盼着亲眼看着“闵恩衍”跪下。
简玉纱也出列,与对手相对而站。
丁班的正管队是老兵,在营卫里正儿八经混上几年,日日跟着训练,体格再怎么样也比普通男人强得多。
闵恩衍入营时日尚算短,又是个真混子,他的身体像个读书人,和丁班的正管队站一块儿,众人眼中,输赢立现。
但简玉纱素来不以力量取胜,原先在祖父麾下将士手里学功夫时,她的首要准则便是扬长避短。
丁班的正管队在沙场上画了个圆,他自己站在圆心,冲简玉纱挑衅地勾勾手。
简玉纱皱眉问他:“你确定要站在圆里不动?”
他大笑道:“对付你,不必动。”
简玉纱:“……行吧,我尽量满足你,一会儿不让你跪在圆外面。”
对手:“???”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丁班正管队愣神间,简玉纱已经出拳,她个子比对手矮上些许,拳头正出,只打到对方胸口。倒也是个好位置,上可锁喉,下可断肋。
简玉纱用的就是方才丁班兵士打赢她战友的拳法,第一拳出去,对方抬臂挡住,正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的全部力气全落在对方手腕外侧突出的尺骨上。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武学道理相似,越是突出的骨头,越是受不得打击。
丁班正管队腕上尺骨与简玉纱的拳头相交,无异于拳头砸鸡蛋,拳头有那么一点点疼,但鸡蛋可能要碎壳儿。
果不其然,丁班正管队面容扭曲,冷嘶一声,连忙揉手。
简玉纱不喜欢拖延,不等对手喘息足够,第二拳已经接上。
她耳边忽然响起小战鼓的声音,陆宁通拿着双锤呐喊:“恩衍必胜!恩衍必胜!”
简玉纱并未为此分心,她的对手却分心片刻,只眨眼间,她另一拳已往下几寸,打在对方第四根肋骨上,丁班管队疼得抱胸后退。
说好了不出圈,简玉纱哪准他走?拽着他受伤的手腕子往前一带,抬脚在他膝盖上来了一脚,对方单膝跪地。
简玉纱侧身躲开这一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跪天地君亲师,我就不担你这一跪了。”
她视线下移,见沙圈有毁,幸而对手还在圈内。
甚好甚好。
“咚咚咚咚——”
战鼓擂,撞击在戊班兵士的心坎儿上,戊班兵士们纷纷为简玉纱喝彩。
罗队长亦不禁咋舌,有一瞬间竟为“闵恩衍”所折服,他想到方才想看“他”笑话的心情,脸上讪讪的,望了望左右,庆幸阴暗心思,只有自己知晓。
陆宁通最不得消停,他又学着丁班兵士前一刻张扬得意的样子,高声道:“你们班兵士本来就差劲儿,打又打不过我们,要那么大训练场地干嘛使?”
简玉纱扶额:……这厮太记仇了,竟一字不差。
而且记性这么好,没用在正道上太可惜。
丁班队长抱臂往前,俯身拉起正管队,板着脸问道:“没事吧?”
正管队摇头,忍着膝盖疼,站了起来。
虽是沙场,刚才那一跪,也着实太疼,膝盖处应该红了,明日恐怕还有淤青。
丁班队长眉目不善地冲罗队长质问:“你们班兵士无故擂鼓,这算什么意思?”
罗队长先示意陆宁通归队,随即反问道:“就算不擂鼓,你觉得你班正管队能赢?”
丁班队长:“……”
他娘的,戊班也能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了,好憋屈!
丁班兵士胸中不服,接连喊叫道:“才赢一场神气什么啊?我们从前不知道赢你们多少场!”
其余兵士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戊班兵士叫嚣:“来啊来啊!”
丁班队长冷着一张脸,问正管队道:“还能比吗?”
正管队输给出了名废物的“闵恩衍”,心中郁结,当然想找回场子,咬紧牙关点头,说:“能!”
丁班队长说:“去挑选兵器。”
正管队走到兵器架那边,双手握在大锤柄上,大步流星走进沙场。
如果要问他心中愿望是什么,那便是锤爆“闵恩衍”的头,让他脑浆迸出。
陆宁通见对方拿锤,顿感不妙,他凑在简玉纱跟前,自告奋勇道:“恩衍哥,咱们用什么?我替你拿!”
简玉纱说:“长.枪。”
营中训练的武.器都不开刃,便是长.枪尖端也是钝的,且又是木柄,陆宁通觉得不妙,他眉头拧着:“会不会太弱了,要不咱也用锤,锤他脑瓜子嗡嗡响找不着北!”
简玉纱摇头说:“武器要与自身相称,否则就是累赘,就用长.枪。”
陆宁通奔跑过去,取了一支长.枪给简玉纱。
简玉纱手握长.枪,走到对手跟前,真心实意地道:“这一场,你可还要在圈里?”
丁班正管队气绝,捏着双锤,道:“你少瞧不起人!”
话音一落,他的锤便举过头顶,往简玉纱脑袋挥去。
简玉纱微微皱眉,怎么就生气了。
比武最忌动气,气动则力蛮,不讲技巧,破绽便多。
眼看大锤朝她脑袋压来,她凝神应对,后仰躲过,同时长.枪在胸口打了个转,枪尖向着对手,手臂绕柄,握稳武器,扎出去一枪。
丁班正管队受铁锤重量限制,到底行动不灵活,往后躲了枪,便顾不上再出招。
简玉纱手里的枪横扫对手腿下,对方拎锤奋力起跳,大汗淋漓,青筋暴起,气息不匀,显然在这场比赛中,已是强弩之末。
简玉纱使了一招长.枪,她动作灵敏,招式流畅有力道,不过几步,便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最后以上扬的枪.尖钻入对方腋下,直指他的喉头而结束战斗。
欢呼声从戊班兵士中传出来。
简玉纱将武器扔给陆宁通,冲对手正正经经抱拳:“承让。”
丁班正管队羞然离场。
简玉纱又同丁班队长说:“五局,一局平,另四局各胜两场,两班打平了。”
罗队长跟着笑拍了拍丁班队长的肩膀,说:“既然一起训练,共用沙场,叫兵士们还是相互尊重些好。”
丁班队长比了几个手势,他们班兵士纷纷集合,开始老实训练。
罗队长吹哨,戊班兵士也入列站好。
他负手在第一排兵士面前徘徊来去,高声训道:“不过一人之胜,没什么好骄傲的。从今天开始,训练时长增加,希望各位保持现在的士气,不要让别班看不起你们!”
许是简玉纱的胜利,让大家扬眉吐气,士气大涨,全体异口同声:“得令!”
罗队长勾勾手指头,示意简玉纱出列,半笑着跟她说:“你表现优异,我知道四司入选名单里,我非报你上去不可。不过既然得了抬举,就要付出代价,今天你加跑二十圈。日后加训的时候,我也会增加你的时长,望你坚持得住。”
简玉纱淡声道:“说完了?”
罗队长冷笑,他不是没见过骨头硬的兵士,只是在这个地方,多硬的骨头,都能变成软骨头。
承平伯府空顶个爵位,一无圣宠,二无实权,花架子而已,许到下一代,闵家便不袭爵,又没有家资,日后连小小百户都比不上,不足为惧。
简玉纱转身便投入训练之中,闵恩衍身体和营中汉子比起来,委实太弱,便是罗队长不让她加跑,她也要多跑的,且二十圈儿哪里足够。
她都准备好了日渐多增加一百圈。
不过也不会便宜了闵恩衍,他爱惜她身子一日,她便看在用他身子的份上,也对他的身子爱惜一日,他若稍有懈怠,当真叫他断子绝孙。
日常训练是很枯燥的事儿,但简玉纱却跑得起劲,她劳逸结合,一天下来的训练量,比任何一两班任何一个兵士的都多。
或许是简玉纱的认真勤勉,带动了戊班兵士,难得今日众人实实在在地训练完,没有懈怠,连陆宁通都不好意思插科打诨。
天黑吃过饭,洗漱完进营帐的时候,陆宁通一头倒在床上,闭着眼对简玉纱说:“恩衍哥,这是我入营以来,最刻苦的一天。”
简玉纱用一条黑色纱布蒙住眼睛,说:“以后你都会这么刻苦的。”
陆宁通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从床上弹起来,道:“不!不要!千万不要!我迟早会累死!”他低头一瞧,道:“恩衍哥,你蒙上眼作甚?”
简玉纱道:“不喜亮光。”
陆宁通:“……这是黑夜。”
帐中又三三两两进来些兵士,邓壮壮也在其中,他走到简玉纱跟前憨憨笑着,抱拳道:“恭喜伯爷,方才听说,伯爷名字已经报上去了。”
简玉纱笑回道:“多谢。”
副管队走过来腼腆道:“我听说,报上去的人里,只有十个人可以入选。”
皇帝巡营,兵士众多,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检查到,最好的法子便是抽查。
四司四队,一共二十个班,每班一人,也就是二十人,抽查一半的人即可。
简玉纱道:“无妨,只要公平就行。”
副管队说:“听说抽签决定,伯爷,算公平不?”
简玉纱:“算……吧。”
简玉纱头疼,她的运气,说好也好,说坏也坏。
罢了,顺其自然。
第二日早,简玉纱就被叫去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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