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简玉纱与闵恩衍换回来之后, 便再未换过去。

    等到闵恩衍要去营里训练的那天, 他清早起来, 在屋子里坐了半晌,忐忑犹豫着跟简玉纱说“那我就去营里了。”

    简玉纱起来梳洗,她坐在妆奁前, 对镜描眉, 淡声道“哦。”

    闵恩衍徘徊一圈, 问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简玉纱继续描眉,她微抬下巴,眼皮儿朝下,目光却落在镜里,漫不经心道“去了营里勤奋训练, 别连宁通都比不上。”

    闵恩衍拂袖“我会比不上他你等着瞧”

    他忽然察觉出不妥,质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宁什么通, 你叫他陆家郎君不成”

    简玉纱冲着镜子里笑道“陆郎君”

    她尾音微扬,如今换回女儿身,自带娇媚, 听得闵恩衍心里痒痒的, 他面色不虞道“我走了。”

    简玉纱正好描完眉毛。

    她虽热爱戎马生活, 却也爱红妆翠眉, 今日难得恢复本身, 穿了婚前新裁的衣服, 去园子里散步。

    闵恩衍离开荣月堂后, 没忘记同柳氏说,解除简玉纱的禁足,因此简玉纱在院子里闲逛,也没人说闲话。

    简玉纱带着瑞秋到园子里与外巷相连的院墙处。

    瑞秋问道“夫人,您找狗洞吗”

    简玉纱点点头,很快就找到了狗洞。

    瑞秋跟过去,扒开两侧的杂草,说“已经用石头封起来了。”

    简玉纱蹲下去,仔细看地上的泥土,她扒拉两下,放在指尖捻,土很干,很硬,她说“是陈土。”

    瑞秋聪明,很快明白,“若经常从狗洞塞东西,地上泥土肯定会被扒来扒去,底下的泥土经常被翻上来,应该是潮湿的。不会是陈土。”

    简玉纱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闵宜婷不是从狗洞里送信。”

    瑞秋对内宅的事,比简玉纱熟悉,她深思片刻,迟疑道“夫人,孙家的小娘子经常来伯府。”

    但她不敢肯定,孙之静毕竟是闺阁女子,哪里敢做这种事情的中间人,老鸨子似的。

    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简玉纱断定说“就是她了,闵宜婷被禁足,她还要再来的。”

    这人就是说不得,简玉纱才提及孙之静,她与瑞秋两人刚到二门上,就撞见了孙之静。

    孙之静不料会看到伯夫人,怯怯行礼,软声道“夫人,我来府上找婷姐儿。”

    简玉纱没答话,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着孙之静,她面色冷肃,颇有威严。

    孙之静毕竟年轻,见简玉纱气势不凡,心中发虚,不由自主捏住了袖子。

    简玉纱这时候才道“孙小娘子,你去吧。”

    孙之静点点头,领丫鬟走了。

    简玉纱带着瑞秋回荣月堂。

    瑞秋在简玉纱耳边低声说“夫人,她袖子里藏了东西。”

    简玉纱轻压下巴,道“一会儿派人到二门上来一趟,等孙之静出去了,派人跟踪她。”

    瑞秋重点一下头。

    荣月堂里,瑞冬正在院子里训诫丫鬟,她直挺挺地站在庭院中间,两手端放在腹部,声音很温柔,语气却严厉“身为荣月堂的人,就要受荣月堂的管,笨拙不要紧,重要的是得有一颗忠心。没有忠心的丫头,还不如院子里的一棵树,不如主子手里的一双筷子。”

    简玉纱与瑞秋二人,经过庭院而不止,径直往次间里去。

    瑞秋奉茶上来,同简玉纱说“夫人挑的丫鬟好,有机灵的,有文静老实的,等奴婢们调教些日子了,便可将荣月堂看得密不透风,保证老夫人的手,再也伸不进来。”

    简玉纱点点头,说“等丫头们乖巧了,你再准备着替我去办两件事。”

    她告诉瑞秋,二门上门房婆子的男人是前院的吴买办,喜欢赌钱,手里从来捏不住银子,经常在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捞油水,闵恩衍弱冠礼的时候,吴买办贪了一笔漆金酒杯的钱,帐面上记着这一项支出,册子上,和库房里却不见漆金酒杯。

    厨房主事婆子的儿子调戏过柳氏的丫鬟秋桐,并偷了她的肚兜,但秋桐没揭发他,而是拿这件事要挟厨房主事婆子替她平日里解口腹之欲。

    这两件事,足够让瑞秋拿捏住二门和厨房的人。

    荣月堂里有小厨房,暂且不必去厨房插手,但二门上却是要时时刻刻派人盯着。

    瑞秋很快会意,她说“新进的丫头里,有个叫文儿的,我将她派去二门上,和门房婆子一起值守,有什么消息,她肯定头一个告诉咱们。这丫头会来事儿,又谨慎,是随了犯罪的旧主被发卖的。她自己的手脚还算干净。”

    简玉纱便道“那就让她现在去吧。”

    瑞秋挑帘子出去,跟瑞冬传了信儿。

    简玉纱在书房里翻看兵书,核算嫁妆铺子上送来的账册,顺便替武馆写一份教案。

    即便是换回女儿身,她也十分忙碌充实,不似闵恩衍日日在家里无所事事。

    话说回闵恩衍。

    他早上去了营里,和陆宁通在营卫入口处上碰上。

    陆宁通先灿笑着跟他打招呼“恩衍哥,早啊,我今日想早些入营,就没去你家找你。”

    闵恩衍思及简玉纱对陆宁通的称呼,脸色冷淡的很,敷衍道“早。”

    陆宁通入了营,骑马停在光荣榜前,冲闵恩衍招手“恩衍哥,过来瞧瞧,你的画像和名字挂上去了。”

    闵恩衍紧张上前,大大的木质版面上,除了一些告示,便是三人的画像和名字,他的画像和名字挂在第一、第二、第三的位置,连彭行谦都随在后面。

    他高高地仰头看着画像,画像上的人明明跟他长了一张脸,眼神却跟他千般不同。

    这到底是他吗

    陆宁通沉浸在光荣感里,摸着下巴看着画像,笑眯眯道“恩衍哥,真得劲儿你可真厉害,好希望有朝一日我像你这样挂在榜上面。”

    闵恩衍抿紧嘴唇,生出一股自豪感。

    画像上的人,是他。

    “闵恩衍,你来了”

    闵恩衍和陆宁通同时回头,是周常力在他们身后说话。

    周常力跟人一起坐马车来的,入营之后便靠双腿走路,他笑着走上前,仰视闵恩衍道“两日不见,你似乎瘦了。”

    闵恩衍瞧着周常力,不知道怎么回话。

    这人他认识,是四司一队的人,平常都不屑于跟戊班的人说话,怎么今日主动跟他打招呼了还关注他瘦没瘦。

    不等闵恩衍反应过来,周常力便和同班兵士一起走了。

    闵恩衍和陆宁通往戊班去,路上碰到不少兵士,往日从来不屑于跟闵恩衍有所结交的兵士,竟然都冲他微笑或者点头,似乎跟他很熟稔。

    闵恩衍不禁低声问陆宁通“这些人,我都认识吗”

    陆宁通笑道“嗐,恩衍哥怎么可能认识他们,但是他们都想认识你,还有人走我的路子,想结交你呢。”

    闵恩衍好奇道“谁”

    陆宁通没所谓地说“就是一司那个,跟彭行谦关系很好的金吾左卫指挥使的儿子,你们评选优秀兵士的时候,他拿的一号。”

    闵恩衍大吃一惊“金吾左卫指挥使的儿子”

    前世正三品指挥使的儿子和彭行谦两个,最嫌弃他不过,不管他怎么示好,对方高高在上都不搭理,这一世竟想主动结实他

    简玉纱到底干了什么事儿让这两位主动低头

    陆宁通点头道“啊,就是他。不过我觉得他配不上恩衍哥,所以我替你拒绝了。”

    闵恩衍瞪眼道“你竟然拒绝了”

    陆宁通得意洋洋道“嘿嘿,我聪明吧”

    闵恩衍“”

    聪明你娘的头

    闵恩衍并不知道,后面还有惊喜。

    他将马放在马厩之后,回了戊班,同班兵士们眼神仰慕不说,秦队长居然特意来找他

    闵恩衍愣愣看着秦放,磕磕巴巴道“秦队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秦放抄着手,道“闵恩衍,你字写的真不错。”

    闵恩衍“啊什么字”

    秦放说“就是月考那天,让你帮我在册子上做记录,我回去才发现,你的狂草写的很好。”

    闵恩衍讷讷道“哦哦想起来了。”

    秦放“又说“行了,也没别的事儿了。”

    闵恩衍茫然道“您从甲班走来戊班一趟,就为了说这个”

    秦放居然“嗯”了一声。

    闵恩衍受宠若惊到快要仰倒。

    他心脏猛然跳动,渐渐有些飘飘然。

    秦队长夸他而且还是夸他字写的好看

    营中兵士将领都是粗人,识字会写字的人极少,写得好的更少,这里面秦放的草书在读书人里,也排得上名号。

    因此秦放从不将营卫里旁人的字放在眼里。

    而他此刻居然特地跑来夸他字写的好

    闵恩衍心中喜悦无以言表,可秦放一句话,又让他瞬间跌落地狱一般。

    秦放一脸惋惜说“可惜你不愿意来我甲班,算了,我也不强迫你了,我走了。”

    闵恩衍僵在原地,秦队长刚说什么,邀请他去甲班,但简玉纱拒绝了

    他呕血三升。

    简玉纱是脑子有毛病吗

    好好的甲班不待,偏要留在劳什子戊班

    闵恩衍看着秦放远去的背影,真想扑上去把人拖回来,拽着他耳朵大喊“我要去甲班”

    陆宁通见闵恩衍傻愣愣站着,走过来说“恩衍哥,你看什么呢。”

    闵恩衍万分伤感“你不知道,我错过一个去四司四队甲班的机会。”

    陆宁通随口道“啊,四司的甲班有什么好惦记的一司一队甲班,你不也不想去吗”

    闵恩衍“什么”

    陆宁通摸了摸闵恩衍额头,道“恩衍哥,你病了吗”

    闵恩衍一手扶着陆宁通,一手自掐人中,才没昏倒。

    简玉纱究竟都背着他干了什么事儿

    闵恩衍心事重重地开始了训练生活。

    然而训练日常也令他意外,原先懒散的戊班,改变风貌,开始勤奋刻苦,虽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有近半数的人认真对待训练,还是令整个戊班焕然一新。

    原先班里的前十名,越来越强,甚至连陆宁通都列入其中,勤勉不怠。

    闵恩衍怕露馅儿,也可能是怕站到高处之后会摔下来,他竭尽全力跟上进度。

    但长时间的懒惰,让他此时此刻十分吃力,一天训练下来,陆宁通越来越精神十足,他却萎靡不振。

    偏偏他半点不耐烦都不敢露出来,一连多日,保持着沉默。

    因本月训练初期只是着重在腿部力量训练,并未开始真正的团战,闵恩衍勉强跟得上。

    闵恩衍好歹熬到训练的最后一天,终于可以回家。

    临行前,他审视着熟悉又陌生的戊班兵士们,从起初的自豪虚荣之中,慢慢生出一股怯意。

    简玉纱做了很多他做不到的事,她用他的躯壳写了一纸花团锦簇的文章,他往后是不是也能像她一样下笔如有神

    闵恩衍觉得自己可以,这几日他不就没叫人发现端倪吗

    即便这事儿不是他起的开端,可他能维持住,便足够了。

    闵恩衍放轻松心情,甩开陆宁通,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简玉纱并不在家。

    武馆开张之日在即,简玉纱去武馆里坐镇,带着瑞秋一起,盯着馆内各项事宜。

    邓俭忠正好腾出手,专心训练护院们。

    简氏武馆下战书的事情已经传遍城内,各大武馆和一些有兴趣的武士,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幼官舍人营里的勋贵子弟,简氏武馆周围的酒馆茶楼和住宿的地方,已经被人完全抢占,就等着明日简氏武馆开张之日,过来砸场子。

    陆宁通和彭行谦有缘分,两人定的同一间茶楼,相邻的两张桌子。

    等开张的时候,两人可以同时在高处观看馆内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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