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漆黑。
德拉科从无边的黑暗里挣扎出来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准确的说……他躺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模糊的目光从窗帘缝隙外的黑暗判断,或许,是第二天的夜晚,希望不是第三天甚至更久,不,他不能睡那么久。但他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倦意笼罩着他,甚至成了脑子里的一种刺痛,后脑勺的神经时不时地突突狂跳。他太累了。暗中布置、独自践行着危险的计划,警惕着不被任何人发现端倪,精神始终绷成了一跟弦;而反复使用时间转换器偷取时间无异于榨取自己的生命力,钻心咒等黑魔法恶咒更是在他的躯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所有一切,都让他累的无法动弹哪怕一根手指。
你需要休息。有高高在上的声音提醒。
对,他需要休息。
德拉科昏昏沉沉地思考,身体在柔软中沉浸黑暗,神智却逐渐被唤醒。种种画面从脑海里晃了过去:漆黑的魔法部,一排排放满了玻璃球的架子,丑陋恼怒的蛇脸在拷问和诅咒,各式各样的时钟在嘀嗒嘀嗒,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倒影出了模糊的人影……而一个美丽女人的面孔让他彻底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德拉科?”
他的动静引来了注目。
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罗恩甚至毛手毛脚地踢翻了凳子,震得大伙儿脑子咚声一跳。
四个人,三个韦斯莱和一个格兰杰。德拉科头痛地皱起眉头,正见赫敏责备地瞪了一眼罗恩,“格兰杰。”他从每一张一言难尽的复杂面孔上掠过,总算是缓了口气,“什么时候了?”
“午夜十二点十分,你昏迷两个小时十分钟,我猜你要问这个。”赫敏尽可能地保持小声答复,“中途我们回了一趟霍格沃茨,确认教授将摄魂怪赶出了城堡,建立护卫,一切平息之后才通过壁炉再回到这里。”也避免他们长时间的失踪引起注意。这一次能瞒天过海完全是占了教授们分身乏术且格兰芬多里大多都是友军,本来他们应该在一切结束后老实呆在霍格沃茨,但把昏迷的德拉科独自丢下显然叫人不够放心。
好极了。
他还以为已经一百年了。
难怪这几个傻瓜巨怪都在这里蹲着,而没有因为偷溜出学校被韦斯莱夫人咆哮成来年的霍格沃茨守卫石像。
这至少是个好消息。
时间还赶得上……昏迷之后还能抓住神智醒来真是个好消息,眼下还有些问题需要善后。
德拉科从床上翻下来,意识到这里是格里莫广场12号,门钥匙的终点。当然了,除了格里莫广场12号,其他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称之为他们的安全屋。而这间屋子,是格里莫广场12号其中一间客房——尽管只有两位主人,但暑假长时间在这里出入的所有崽子们都得到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客房,包括他,他没在这里留宿过,也足够他做出判断——来自西里斯·布莱克的善意,哦,这很难让人不去哂笑。
他甩了一下头,克服脑子里的嗡嗡响,还有裹挟身体的冰冷,并立即得到赫敏喋喋不休的担忧:“不、德拉科——你受了伤,你不能——”
“我得回去。”德拉科平板、简短地说。
“你应该休息,根据我贫瘠的治疗学知识,你在数个钻心咒之后保有神智那都是梅林保佑。”乔治不赞同道。
“尽管我们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但是你明白,你需要庞弗雷夫人,或者圣芒戈的治疗师。”弗雷德接话。
“你身上那个伤口在滋血,看起来就像是漏掉的坩埚。”乔治接着道。
“至少,这一夜不该有任何繁忙奔波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弗雷德说。
“魔杖。”德拉科拖着笨重的身体往门口走,没有花力气解释,只在中途向他们讨要昏倒时落下的魔杖。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甚至没有按下暂停键,他没有工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休养,至少要做足善后工作,否则一切都是白费心机。
赫敏在他的目光前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深吸了口气,板起脸:“除非德拉科说明原因。”
“你不能什么都一个人干。”她挡在房门前,就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子拦去了德拉科的去路。那双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明亮敏锐,但激烈的嗓音在触及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孔和乌黑的眼圈后又收敛地放低了,“德拉科,你不能什么都一个人干,”她肃穆地重复,“我明白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我们年轻、弱小,或许在你看来还有十分愚笨,不值得你将性命托付。”
“……”一旁的罗恩欲言又止,像是在为赫敏说自己愚笨而震惊,但又一时插不上话来。
德拉科也抬头望去。
赫敏克制地压低了声音,面孔却越来越庄肃:“对,我们是在草率鲁莽的冒险,这个计划天真幼稚,经不起推敲。”
“但我们没有拿命开玩笑!”她逼近一步,瘦弱的身躯里好似能随时爆发出可怕的洪流。
那些担忧、痛苦、紧张、失措……这个夜晚里因为所发生的一切积累的情绪将她拖住,使得她无法不在这一刻变得尖锐刻薄、变得咄咄逼人:“听着,德拉科,是你抛下我们,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和伏地魔正面对抗!难道你不是只有十三岁?我们的确自作主张,但你不能在自己隐瞒我们前去涉险之后,反过头来怪罪我们一无所知的营救计划!所有人都在关心你的性命,害怕你陷入危机,害怕坐以待毙会最终等到你的糟糕消息,而你只觉得我们浪费你的时间,给你添乱!”
德拉科站住了。
他似乎动了动嘴,小声地说了一句,“不……”
疲倦让他吊着的那根神经快要绷断。
他已经够糟糕了,短暂的睡眠带来的调整正在成片陨落,化为灰烬,剧痛在他的神经上狂舞横跳。
“赫敏。”韦斯莱双子及时按住了赫敏,“镇定,赫敏。”他们关切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德拉科身上,没有了一如既往地坏笑,看起来沉稳可靠极了。
赫敏张着嘴卡住了声,不安地低语:“……我很抱歉。”
德拉科面色空白,僵硬地站在那里。
“但是——但是……”赫敏哽了一声,面上却坚强地绷住了,没有像过去那样手足失措的啜泣,温暖的目光折射着理智、坚定的光芒,“我确实认为哈利的决定太过武断,计划也充斥着漏洞,此时我们能够在这里平安地交谈是我们的运气。”
“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实力去对付伏地魔,今天轻率行动我们的错,我承认,很抱歉,但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我们清楚今夜的行动不是对付伏地魔,不是和黑魔王战斗,是尽量没有牺牲和损失将你平安带回来,是不要在给今夜的意外雪上加霜,是在所有的厄难中力所能及地战斗。很抱歉,我们还不够强大,不值得你信任……”赫敏闷着嗓音,认真地说。
这个时常被人认为分错了学院,热爱知识的狂热近乎一个拉文克劳的万事通小姐,毫不吝啬地在这一刻显露着身为格兰芬多的勇敢无畏、叛逆胆识。
“但如果你在为了所有人的和平挣扎,在与黑暗邪恶战斗,那我们就有用尽全力跟上你的必要;如果你真的陷入危机,那就我们值得豁出性命冒险。德拉科……”她叹息了一声,褐色的眼睛微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要我说,别一个人逞英雄。”罗恩也忍不住不高兴地接了一句,“总有我们能做的事吧,你又不是邓布利多,怎么老给我们当家长,我有一个老妈已经够可怕了。”
“赫敏至少说对一件事,对付黑魔头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伙计,不然我们为什么听从号召聚集。”乔治摊手,冷静又成熟地表达着与布雷斯相似的观点。
“我们应该共同进退,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单打独斗,不是吗?”弗雷德说。
那字词像是柔软的尖刀,轻而易举地绕开盔甲,戳中了他的心口。
哦。
格兰芬多。
该死的,格兰芬多。
沸腾的热血洒了出来。
冰冷的北极降临了一场像是从未等过又或许等候已久的天火,太过灼烫,破坏了一切,却温柔地亲吻着他疲倦的灵魂。
“德拉科……”赫敏小声道。
说不出恼怒还是高兴,德拉科闭了闭眼,近乎投降地说:“……波特在哪里?”
“……”几人交换了视线,注意到德拉科苍白糟糕的面容上终于放松了一些,矜持又克制,但他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也没有人试图去提醒这个。
罗恩先嘟囔出声,显然很记挂自个儿的哥们:“哈利被你吊在客厅里,还没下来,十分钟前,他说自己有点头昏恶心。”
“……”德拉科想起了那个气糊涂的倒挂金钟。
“嘿伙计,那魔咒真酷。”韦斯莱双子凑上来,一人伸出一只胳膊揽住了德拉科,并谨慎地避开了伤口、也没有加诸任何沉重的负累——更像是轻轻托住了德拉科,他们异口同声道:“我们试了终了结束,显而易见,无法解除魔咒。”
德拉科出了门、走下楼梯,目光从偷偷开了一条门缝窥视的德思礼夫妇上掠过,果然看到了傻乎乎挂在客厅半空的哈利。可能是太过头昏脑胀,哈利闭着眼睡了过去。还有一个,蜷缩成团、睡在沙发上的琉莉,好极了,至少他们对她解除了石化咒,足够绅士。她身上还盖着一条柔软温暖的橘色毛毯,遮住了她瘦骨嶙峋的躯体,看起来乖巧地像是毛茸茸的猫狸子,而不是一条可怕的毒蛇——这个女巫恐怕只有无意识的时候不那么危险……
琉莉突然睁开了眼睛。
“……”德拉科脚步一顿。
显然她不适合这种温暖的颜色。
诡异的红润已经从琉莉的脸上褪去了,只有白的发青、病恹恹的精致面孔,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精神很差。浅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闪烁着,从肩膀垂滑下来,一双闪烁幽幽紫色光芒的眼睛无声地回视着德拉科。她愉快地笑了一下,似乎在为之前真的惹的德拉科暴跳如雷而高兴,转眼又闭上眼睛。
德拉科接过魔杖,轻轻一弹末端,才答韦斯莱双子,“终了结束不行,倒挂金钟必须用对应的解除咒。”
金钟落地。
又一道强光闪过。
“什么……!”睡着的哈利掉在地上,并及时清醒过来,避免把自己砸成傻瓜。他抬起头,吞咽着口水,心虚地小声言语:“德拉科。”
“好极了,这是一个没听过的咒语。”乔治打着哈哈说。
“听起来我们的怪物低年生已经开始自创魔法了,悬浮咒?”弗雷德说。
“不,这是别人发明的,别以为我不记得你们两年前就见过这个。”德拉科语气平平。
或许是习惯,他挣开双子的手臂,走到琉莉坐着的单人沙发边,没有坐下,只是自己扶助了沙发靠背,低头去捕捉那双翠绿的眼睛,“我没有否认你们的英雄主义。”他说,“也并非拒绝你们漏洞百出的计划,事到如今的发展,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显而易见。”他努力在疲倦和剧痛之中捡起理智,尽可能平和而非再生暴怒,“我允许了你们掺和我的行动,我问的是——”
“你为什么没有照计划来——波特,你为什么还留在时间厅?”
今夜21:40,他们抵达神秘事务司。
而幸运极了,神秘事务司有着十二扇门的圆形房间里,第二次使用时间转换器的德拉科隔门注意到了动静。
他们太过紧张,泄露了自己的魔力波动——
尽管他们屏息靠近,就像一群小偷,但经历了战争和死亡后他对这个尤其敏感。
他应该料到的。
事情的发展总不能每一处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尤其是有一个专门生产意外的巨怪波特,还带着一群行动力过度迅猛的格兰芬多。没把整个霍格沃茨的巫师崽子们搬来魔法部可真是谢谢波特。拉开黑门那一刻,看到门口惊住的五个傻瓜和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斯莱特林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虽说这一点都不值得不意外。
如果不是他还没回到时间转换器的闭环里,险些被直接五个鲁莽的格兰芬多打包绑走。
“需要我重复一遍,我是怎么说的吗?”德拉科语气生硬。
哈利咬肌微动,目光游移了片刻,在接到所有朋友无能为力的目光后,小声答复:“……在时间厅外头引起动静,并立刻离开魔法部,回到安全的地方,越远越好。”
“还有。”德拉科说。
“你会随后出现在我们呆着的地方,所以我们跑得越远,你越安全。”哈利干巴巴地说,心虚且愧疚。
“……”德拉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嘲讽的恼意,“瞧瞧,我还以为你的脑子记不住这么复杂的事。”
在那种情况下,赶走一个波特是不合理的。
时间紧迫,他不可能和盘托出所有计划,让几个用肌肉思考的格兰芬多接受乖乖回到霍格沃茨等候消息。他们想当然也不会接受这些,在踩踏规则的叛逆精神上,格兰芬多有着过于旺盛的精力和比宇宙更大的脑洞。
他干脆安排他们插手,省得放任他们招致更不能承受的后果,要求制造足够多的动静,然后从魔法部迅速离去。那些见鬼的烟火和圆形房间里突然出现的沼泽都是他们的手笔——这些困扰人的魔法说是障碍不如说是一种恶作剧。韦斯莱双子这一年和西里斯·布莱克展开了足够多的实验,从速效逃课糖到魔法烟花,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些东西未来会在韦斯莱笑料商店里大放异彩,无论是韦斯莱嗖嗖-嘣烟火还是便携式沼泽,深受欢迎且给穷鬼韦斯莱们带来财富。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只提醒他们布置一些动静,以便借此扯谎哄骗伏地魔……
“但是你没有走远。”德拉科说。
哈利张了张嘴,垂下头。
“波特,你得弄清楚,你擅自行动意味着什么,”德拉科近乎严苛地盯着哈利,发白的面孔在这一刻尤为冷酷无情,试图让他受到一些教训,“意味着你正在摧毁我的计划,并把你和我的命都赌在了出了差错的计划和微乎其微的幸运上。”他的精神实在太过疲倦、浑身剧痛,在这里混乱的脑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过度纵容这位未成长起来的挚友,又或是这段时间哈利·波特拥有的太多,得到的幸福让他迷失,变得轻率,也失去了该有的警惕,不能明白一时抉择将可能造成的连锁反应。
他承认哈利·波特拥有选择权,不必用自己接踵不断的厄难换取所有人的平安,但不代表他同意他失去该有的警惕。
这不是一个和平的魔法界。
如果这是隐藏的祸患,他必须将它提前掐灭。
“我明白。”可哈利却回答。
他踯躅了一瞬,挫败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地毯,猛然抬起头,像是挥出了一记直拳:“但是,德拉科究竟打算怎么回来?”
德拉科的神色一顿。
“那一刻,德拉科并没有躲避那个索命咒,不是吗?你故意激怒伏地魔,几次被钻心咒折磨,最后也没有闪避那个索命咒。”哈利翠绿色的眸子好似被点燃了,含着悲伤、痛苦和愤怒,“或者,请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甚至连贴着门偷听的德思礼夫妇好似也能明白这句话的意义,身体撞到了门上。
一片死寂。
“我忍住了,每一个钻心咒我都忍住了。”哈利失措地说。
他没有鲁莽行事、提前冲出来单挑伏地魔,躲在暗处每一刻都在祈望德拉科能够真的如约安全离去。
他饱受折磨。
直到那个索命咒。
有什么出错了。
“是我看错了。”哈利近乎哀求地说,在这语焉不详的对话里,似乎想得到一个肯定,“德拉科,我们曾探讨,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或许有,可是,德拉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
“波特。”德拉科打住了他。
沙发睡着的琉莉却突兀地笑了一下,她仍蜷缩在沙发上,睁开一只眼睛去瞧德拉科。
德拉科及时挡在她和哈利之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得她无声的言语:敏锐,格兰芬多加十分。
“是,我需要那个索命咒。”在缄默里,德拉科说。
他收回视线,回过头静静地注视着哈利,又捕捉到了些许疲惫下的冷静,毫无情绪地站在那里,和往常一样:“但麻烦你弄清楚,我无意赴死。”
哈利瞪大了眼,仿佛一记直拳砸进了虚无的空气里,又被正面来了一拳。
“你自信到你的魔法造诣已经高过我了,波特?”德拉科平板地说,不温和,甚至有些责难的语气在这一刻却恰到好处,精准地拖住了那些猜测,将它翻转过来,“致命的死咒并不会让我见到死神,恰恰相反,它是让我安全摆脱伏地魔最有效的咒语。我拥有守护咒和传送魔法,需要敌手致命的威胁去激发启动。”
斯莱特林挂坠盒,这就是他冒险的凭仗。
“我希望你弄清楚,既然这是我的计划,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送死的意思。”他的嗓音嘶哑又冰冷,“如果不是你们的插手,今夜我本可以迅速回到马尔福庄园,而不是忍受钻心咒。”
他本可以在时间闭环结束之后,就激怒伏地魔,利用死咒的威胁促使斯莱特林挂坠盒将他送去琉莉所在。但他无法确认这几个突然到场的格兰芬多是否已然离去魔法部,只能够尽可能地保持理智,与伏地魔浪费口舌,拖延时间,甚至强忍着用魔法反击,以免被那个强大的男人当即用索命咒送走,却又在门口打转,导致全军覆没。
“波特,你认为我无法将信任托付给你们,”德拉科冷着脸说,“显然,你也是。”
“我……”哈利咋舌地仰着头,僵坐在地毯上,只觉得安心之后又浑身冰冷。
“德拉科……?”赫敏还有韦斯莱们张口结舌,在这场争论里竟然不知道站在谁那边说话更为恰当。
但德拉科对此视若无睹,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哈利,冷静道:“不要以此为借口花言巧语,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怀疑,选择留下来亲自确认真相?我的父亲?”
哈利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
德拉科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只头也不回地朝沙发上的琉莉伸出了手。
琉莉惋惜地从毛毯里钻了出来,好似在为一场好戏的落幕而扼腕,但仍是从魔法袍里捞出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瓶,装着奇怪的药水。德拉科接了过来,只身往燃烧着的壁炉走去,留下冷硬的命令:“呆在这里,斯莱特林。”
魔药。几人面面相觑。
不过更重要的是,德拉科看起来准备离开。
在他洒下飞路粉之前,哈利突然说话了:“大脑封闭术。”
赫敏神色一动。
“是吗,德拉科?”哈利抬起头,喊住了壁炉边的德拉科,“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今夜会出现在伏地魔面前。你告诉赫敏,让我们所有人修习大脑封闭术,避免被邪恶巫师探知内心,甚至被敌人获取情报——”他顿了顿,一眨不眨地盯着德拉科,“那是在提醒我对吗?”
德拉科没有作答。
“那些梦,并不是预言梦,是我和伏地魔产生了连接。”哈利缓慢地说。
这句话让韦斯莱们还没消化上一轮的争论前,再一次呆住了。
“什么,哈利……?”罗恩的嘴巴里好像吐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词,更像是听不懂这在说什么。
赫敏的脸色有了些许惊恐。
韦斯莱双子则难得严肃地交换眼神。
“预知梦至少应该是在我的视角,又或者从高空,从天上,从第三者,我在探查预言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关于梦境的书,没有一个预知梦的魔法是我这样的——”哈利的声音听起来既空洞又无能狂怒,既痛苦又压抑克制,所有情绪混合到一起,语调竟然出奇的平稳,“不该是我跑到了伏地魔的脑子里,也不该是我变成那条咬了韦斯莱先生的——伏地魔的那条蛇。……他能刺探我的想法,从我第一次告诉你,你就相信了这件事,对吗,德拉科。你知道,伏地魔一定能够从我毫无保护的大脑里得出结论,你和我之间存在着交情。如果你清晰地明白这一点,没有理由去见伏地魔,这是危险的,你比我更清楚。”
“……”德拉科背着身,面容晦涩。
“你是故意的,不是被你的父亲逼迫,”哈利艰难地说,“在听闻我的梦之后,你就判断出伏地魔想要从神秘事务司得到什么东西,并据此展开了神秘事务司的计划——你或许想要摧毁那个球,但时间转换器证明,你另有目的,你利用了伏地魔的计划。”
“为了避免露馅,你远着我、激怒我,不能告诉我,对吗?”
“哈利……”赫敏从那低语里听到了被挚友推开的失落和折磨。
哈利的心里一片茫然和挫败,可声音却平静得可怕:“你告诫了我。事实上这两年给我的教训足够多了,到了现在,我不可能还像一个傻子一样没有发现自己被窥视,虽然我不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但在去魔法部之前,我的情绪变得莫名其妙,我不能掌控,我以为我有努力学习掌控自己的情绪,而不是被摆布。”
“……”
“可有一个声音一直煽动我去救你,搅乱我的脑子,我变得反复、敏感和冲动。”
“……”
“赫敏说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没错,显然伏地魔正在处心积虑地操纵我,我和他之间一定存在着古怪的、魔法的连接。”
“……”
“所以……”
德拉科终于出声,他好似明白了什么,望着壁炉里温暖的火焰,嗓音很轻:“你什么时候发觉,为什么还是去了魔法部?”
“德拉科,我并不希望你死去。”哈利说。
屋子里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声。
火光将他漆黑的影子投到了哈利身上,冰冷无情。
“你不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对吗德拉科?”哈利强硬又难受地拆穿了前一刻被安抚的假象和谎言,这让沙发上的琉莉露出了无声又愉快的大笑。
哈利长久地注视着德拉科,将被他打断的猜测又翻了出来,“有什么出错了,是你出错了。”
他费尽全力挣扎和思考,就像是燃烧的火焰,坚定地向着黑暗冲去,像是永不屈服又温柔平凡的战神,每一个“是”或“否”的反问都如同敲击灵魂的钟声,步步紧逼,又温暖柔软,“你不在乎自己,所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孤身一人战斗,包括将自己的痛苦和生死算在内。你并不是不信任我们,不是不愿意将性命托付才隐瞒行事……”
“德拉科,你想保护我们每一个人。”
所以,哪怕那是个危及性命的陷阱,他仍想对迈向悬崖的朋友伸出手。
或许德拉科的计划里不需要他们。
但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孤独的朋友需要他们。
赫敏已经彻底明白了,她含着泪上前,一言不发地轻轻扶住了哈利的肩膀。
罗恩、乔治还有弗雷德也默不作声地在这场争执里站到哈利的背后,站到了德拉科被壁炉投出的巨大影子里,像是被他的影子覆没,又像是承托起了这个远道而来时就失去一切的孤独游魂。
“德拉科想给我选择的权利,给我们奔向和平、自由、平凡生活和学习的权利,和每一个普通的学生巫师一样。”
“但这不该是牺牲你换来的,你和我们明明一样,为什么要担负起我们所有人的人生?”
德拉科捏紧了手中的玻璃瓶,肩膀僵硬、背脊绷得笔直。
不一样。
黑暗里的花向着光摇曳着,仿佛发出了簌簌笑声。
不一样的。
从死亡到再生。
所有得之不易的一切,因为重启而失去,他再来一次若不能拥抱和守护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卑劣地享受一时的快乐,再看着和平彻底坍塌、一个接一个人死去吗?
不一样,从头开始就不一样了。
“回霍格沃茨去,立即。”他冷酷地落下了回复,在众人的注目中取出了飞路粉。
但在他们失望垂头之前,德拉科打开了那个玻璃瓶,将药水灌进了嘴里。五个格兰芬多错愕地看着德拉科突然变高,头发变长——变成了成年男人的模样,他轻轻一挥魔杖让身上的袍子变得一样长。一个熟悉的男巫出现了,铂金色的长发,苍白的面孔,相似又不同,是德拉科的父亲、卢修斯·马尔福。
“……复方汤药?”韦斯莱双子异口同声道。
德拉科没有答复,只侧过头看了一眼,火光描摹着他冷峻精致的眉眼。“自作多情,谁担负你们的人生了。格兰芬多。”他低嗤,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在笑。窗外积着厚雪,狂风再呼啸敲打着窗户,壁炉里的火焰肆意跳舞,将冰冷的地板和墙壁乃至每个人的面容和影子勾勒出温暖的光芒。
在这个彻骨寒冷的冬日里,他钻进了窜起的火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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