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维尔特郡。
一缕温暖的阳光倾泻下来，穿透密密匝匝的阔叶，落在嫩色的草地上光斑点点。
金色的光线仿佛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流动，明亮而清丽，有一种极为炫目的质感，让人砰然心动、让人沉迷心醉。
穿过气派非凡的雕花锻铁大门，走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高杉树篱。
精心设计的花园环绕着一座巨大华丽的宅邸，花园里有喷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自由漫步、仪态万千的白孔雀。
德拉科·马尔福，今年五岁，在自家花园里捡到了一个奇怪的玻璃瓶。
正如所有童话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当德拉科扭开瓶盖时，光芒四溢，一道虚影从瓶子里冲了出来。
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
如果德拉科再大一点可能会受到不要随意接近不明物体的严肃教育，因为那可能是致命的黑魔法、诅咒残留物件，然后他就会直接寻求父母的帮助，或者他已拔出魔杖警惕的能力。可是，他才五岁。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
德拉科只是略略睁大了眼，好奇地看着那道虚影。
终于，那道虚影里摔出了一个手掌大的小人儿。
是个小巧玲珑如若玩偶娃娃的女孩，那么小，甚至可以用手掌托起来。
德拉科惊奇地看着那个小家伙。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精致小巧的女孩优雅的——德拉科从他为数不多的词汇量里挖出的一个词——拎起裙摆行了个礼。
她站在花朵上，周身仿若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德拉科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你是精灵吗？”德拉科好奇地问。
“是的，我是被关押在瓶子里的精灵，为了感谢你的帮助，我可以实现你三个愿望。”女孩回答。
德拉科眨了眨眼，“愿望？”他问。
“是的，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
女孩消失在德拉科面前。
他也再也没有想起五岁那一年童话一般的生命的开头。
黑暗中。
德拉科一晃眼，很多画面跟翻书似的扫过，十一岁进入霍格沃茨，十六岁被烙印了黑魔王的黑魔印记，他没想过那是真正苦难的开始。
十八岁——
霍格沃茨里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马人冲锋陷阵，食死徒因而四散奔逃，每个人都在逃避巨人的践踏，不知从哪里来的增援力量声势浩大，越逼越近。带翅膀的庞然大物夜骐和鹰头马身有翼兽在巨人头顶盘旋，在抓他们的眼睛。
所有的巫师，霍格沃茨的保卫者也好，食死徒也好，都被迫退回了城堡。
德拉科被人群挤来挤去，终于看见了他的母亲和父亲——纳西莎·马尔福以及卢修斯·马尔福——他们没有参加战斗，只是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朝他们冲了过去，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纳西莎紧紧攥住了德拉科的手，“德拉科！德拉科！”
他听见她这么叫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纳西莎和卢修斯带着德拉科极快地朝外圈退去，穿梭在人群中，甚至没有挥动魔杖——是的，他们要撤离。
黑魔王是否胜利，是否存活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但是礼堂里突然出现了惊愕的叫声、欢呼声，紧接着一片鸦雀无声。
德拉科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哈利·波特在和黑魔王伏地魔对峙，一对一的战斗，在死一般沉寂的礼堂中。
远远地，他们说了什么，寂静中哈利·波特的声音传的很远如若号角，但德拉科只在回头时听见了最后两句交叠在一起的诅咒。
“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
头顶上的魔法天空爆出了一道金红色的光，离重重包围里那两人最近的窗台上露出小半轮耀眼的太阳。阳光同时照到那两个人的脸上，紧接着是如炮弹炸响的声音，有金色的火焰在咒语相撞的地方射出。
黑魔王伏地魔的脸凝固了，他踉跄着后退，安静地倒下。
他死了。
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寂静，人们惊恐地怔住了。
是真的。哈利·波特可以真的杀死黑魔王，他真的成为了魔法界的救世主，那个被德拉科讥讽了七年的圣人波特，疤头，愚蠢自大的格兰芬多。德拉科茫然地随着父母离去，本就动摇的世界一角终于崩塌。
他亲眼见证了黑魔王的死亡。
简单，无声无息，和每个人一样。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还远没有结束……
他在黑暗中奔跑、喘息，小腿抽筋、大脑缺氧，不停地奔跑。
夜色很浓，银色的月光反而更加耀眼。
霍格沃茨的城堡。
“波特？”德拉科站在阴影里。
“……马尔福，你怎么在这里？”哈利·波特警惕地看着他——这是当然的，德拉科·马尔福是哈利·波特的死敌，还是一个食死徒，彻头彻尾的黑巫师。
德拉科盯着波特看了一会，有些犹豫和迟疑。
哈利已经悄悄握紧了魔杖。
德拉科没有注意，他满心满脑只有一句话，这个人，是比黑魔王更为强大的巫师。这让他做出了本不该有的抉择。终于，德拉科平静了目光，语速飞快地说：“霍格莫德已经被食死徒包围了。”
哈利吃惊地看着他，口中不是怀疑而是一句，“……为什么？！”
德拉科抿直了唇，“为什么？！”他先是平静的讥笑，好像再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德拉科被暴怒瞬间割断了理智，“你问我为什么？！”他苍白的脸颊透着愤怒的浅红，语气却是平稳的，“因为你们把贵族巫师逼入绝境，因为魔法部不给黑巫师任何机会。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控制甚至消灭另一方。这就是战争，救世主先生。”
战争爆发了。
“……”哈利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喃喃着开口，“伏地魔已经死了。”
德拉科无力地捂住脸，“对，黑魔王死了。”
他顿了顿，像是要抑制那些复杂的情绪，“可是食死徒没死，所以你们要赶尽杀绝。对你们这些正义的光荣的光明阵营来说，任何黑暗阵营巫师都是邪恶的存在。这个世界不需要黑暗，只需要光，光芒洒落大地，黑暗从此消亡，好极了，不是吗。”他嘲讽地说着。
哈利一时语塞，“马尔福……？”
“把我的魔杖还我。”德拉科强硬着声音说，那声音下缠绕着恐惧。
“……”哈利犹豫了一下，从他的魔法袍里掏出了那根德拉科的魔杖——他夺取的——哈利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父母呢？”
德拉科全身都僵硬了。
“一个马尔福，必须学会趋利避害。即使委曲求全、背信弃义，也要活下去，活着才有机会说话。”
“德拉科，你必须活下去。”
“你不想要战争？”哈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
“别和我说你想要，波特。”德拉科忍住自己的瑟缩，讥讽地说。
“你不想要战争。”哈利强调他想表达的东西，不想要战争，也不想要胜者制高点的无上权利。
而那句话就像一根针扎中德拉科，他抬起头，试图从哈利脸上看出什么，“是，”德拉科冷硬地说，“我该死的只想活着，只想让这见鬼的战争结束。”他的脸色在阴影中显得惨白又软弱。
“你依赖于我？！”哈利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德拉科。
德拉科抽动了一下嘴角，视线落在哈利手中的魔杖中。
山楂木，独角兽毛，十英寸长，是他的。
他需要它，他的魔杖，属于自己而非他母亲的这根，他要活着，为此可以做一切。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可以。”哈利反问，语气平平。
“因为你干掉了黑魔王，而我的母亲救了你的命。”德拉科说，前半句证明哈利的强大，后半句指明了哈利会保住他的命，话语中一如既往的卑劣射中了哈利的软肋。
哈利没有辩驳，绿眸打量着德拉科，准确地从那乍看平静的脸上捕捉到恐惧与不安。
“我会做我能做的保全你的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哈利前所未有的冷静。
哈利将德拉科的魔杖递上前，而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魔杖对准了中间那一截。
月光和黑暗交缠成漩涡，迸出了森冷的魔咒。
他握住了魔杖，阻止了哈利弄断它，也阻断了自己远离战场的路。但他知道他不能忍受自己成为波特的阶下囚，一个沦为麻瓜一般存在的被控者。
余下的日子是昏天黑地、战火燎原……三年后，德拉科二十一岁，成功保留了自己的命，在嘲讽挖苦、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魔法界舆论下依旧作为马尔福家族的家主存活着，在一片质疑声中以没落的一代贵族的身份存活着。
那样的三年。
德拉科听到了无数次死亡濒临的声音。
响亮的噼啪声不绝于耳，“轰——”空气里满是灰尘、碎落的石头以及一道道咒语的闪光，幽深的绿色、鲜艳的红色交织在一起，混着背后那些尖叫惨叫，如此刺眼、触目惊心……心有余悸。
他做梦都要紧紧握着手中的魔杖，防御、攻击、撤退……保持理智清晰的头脑，不受外界干扰做出正确的能让自己活下来的最好判断。
血色的花朵在地上蔓延绽放。
不甘心的、哀伤的、恐惧的——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尖叫。
死去的人愤恨而又怨毒的目光凝固在眼睛里，让人从指尖开始忍不住战栗，他仿佛可以听见那些幽魂冲上来啃食他的血肉，吞噬他的灵魂。
那些战场、那些死亡后僵硬的身体、那些空白而茫然的脸、那些冰冷的温度和冰冷的魔咒……那些噩梦久久缠绕着他。
德拉科永远不会忘记圣芒戈魔法医院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那些刺目的白色，那些难闻、令人恶心的魔药味。
他想毁灭，是的，真的够多了。
幸运的是他终于不再去圣芒戈魔法医院了，也不再喝那些奇奇怪怪、令人作呕的魔药了。
他独自回到马尔福庄园，过完了他几乎与世隔绝的平静的余生。
德拉科·马尔福，他的人生有一个童话般的开篇，完美的身份背景，优秀的巫师天分，却有着一个历史悲剧般的过程，以及一个平凡死亡的结局。
虽然死亡的时候他才二十六岁。
虽然……死亡的时候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
他死了，不是死在战争，不是死在逃亡，而是那样一个天色晴朗、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一刻，德拉科似乎能清晰看到他所在的藤椅上方那悬垂的树枝上密密匝匝的阔叶，那树叶在金黄色的光线下莹莹发亮的水珠和叶脉，还有更远一点的地方阳光落下的光晕。
他隐隐望见了一个浅金色的身影极快的闪过。
长长的浅金色发丝从树上垂了下来。
“找到了。”有个声音这么说。
德拉科怎么也看不清那张逆光的脸，只能看见那炫目的、漂亮的、长长的浅金色头发。
“是这个味道。”那个声线似乎带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德拉科的眼睛像是被强光照耀着，一片刺目的白光，忍不住要闭眼，但他想要看清——更清晰一些……
“马尔福。”
“……”
“德拉科·马尔福，找到你了。”
……
德拉科·马尔福猝然睁开眼。
他看见了墨绿色的天鹅绒质感的床帐。
窗外的强光洒在他的眼睛上，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又是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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