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又做梦了。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梦。
他看见了人影幢幢,看见了很多东西。这可真有意思。
德拉科抿着唇露出微笑,礼貌、又讥讽。
那是他的人生,他不想说他总是梦到这些,十一岁前受尽宠爱的奢侈生活,十一岁进入霍格沃茨,十六岁成为食死徒,十八岁看着哈利·波特杀死了黑魔王,二十一岁从三年的战争的鲜血和尸体中活下来。德拉科嗤笑,那种笑声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几乎没什么情绪。
德拉科已经习惯了,他总做这些梦。
他总是梦到死去的人,梦到死亡的场景,梦到很多年前引开敌方注意力保护他的父母……当再找到他们的时候,只有冰冷的尸首。
德拉科·马尔福一无所有。这个说法让人抑郁难堪,却是事实。
但是他还是要活下去。
而这些梦,五年都是这样,哈利·波特曾这么嘲笑过他,“胆小鬼”、“懦夫”。没错,他是个胆小鬼,所以二十一岁结束战争以后他也一直都活在战争创伤中。
当然,最终离开圣芒戈魔法医院的德拉科,绝对不可能透露自己没有痊愈的事实。不管是万事通格兰杰小姐,应该是韦斯莱夫人了,或者罗恩·韦斯莱以及他的兄弟,连布雷斯都一无所知,更别说那些格兰芬多了。
该死的好笑的自尊。德拉科猜想格兰芬多会这么嘲笑自己。
那又怎么样?
他已经受够了圣芒戈魔法医院那些来往的人,不管是治疗师还是病人,受够了那里难闻的、令人恶心作呕的魔药味。
德拉科冷静又理智地做了一件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无法想象的事。五年,他创造了一个足够强悍的面具,应付了治疗师的检查,并成功让那位治疗师宣告自己的战争创伤已经痊愈。他向所有人宣称自己成功地干掉了那些恶心的东西。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该死的,没有赢。他在战争创伤里输得一败涂地,哪怕白日里与常人无异,夜晚依旧遭受噩梦折磨,依旧在任何风吹草动里握着魔杖投出一个死咒。
他开始喝大量的无梦睡眠药水和安神剂,药效失去作用后,他不得不开始尝试麻瓜的安眠药。但很快,也失去了作用。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会梦到过去的事。德拉科冷酷地评判着一切。
这些梦,无论是多么漫长、多么真实,他还是会醒的。
睁开眼就是天亮。
德拉科很清楚,他感受的一切越是真实,他醒来的那一秒就越是痛苦。
这次的梦真的很漫长。
德拉科感觉有强烈的光洒在他的眼皮上。
大概是天亮了。
“……魔力暴动还是无法完全稳定下来,已经观察了一天一夜了,恐怕要通知马尔福先生和马尔福夫人。”一个声音在说话,听起来很焦虑。
“小马尔福先生还没有恢复意识吗?”那是一个苍老但是依旧很有精神的声音。
“看那个男孩就知道这是一个不用回答的问题,邓布利多。”那个焦虑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年纪挺大了,语气有些糟糕,听起来非常的不高兴而且严厉,“我早提醒过你,霍格沃茨里的每个学生、每一个小巫师——”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强烈地加重了语气,每个单词都被重重地强调,“每一个小巫师都是非常宝贵的——”
紧接着有什么人靠近了,德拉科想睁开眼却没有做到。
“那个男孩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格外焦虑,“而且他的抗拒着别人的接近,如果他的意识再无法清醒,我只能选择给他用魔咒和灌睡眠魔药强制给他进行梳理——”听起来,女人其实是反对这种治疗方式的。
“给他灌下去。”这回是一个冷酷的、男人的声音,比耳语略高一点,仿佛蛇的嘶嘶叫声。
随着细细碎碎的布料摩擦声,有人走近。
“斯内普教授?”女人颇为讶异。
“邓布利多,你应该很清楚,八年前马尔福庄园发生了什么事。”男人说的每个单词都很普通,但是语气却极为尖刻。
“……”
突然陷入一阵死寂。
“通知马尔福先生和马尔福夫人吧,波比。”苍老的声音说。
德拉科即刻就陷入了黑暗中。
这一次,他没有做梦,黑暗笼罩着他,但是他自己并没有丝毫的意识。
德拉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星期后了。
从窗外照进来一股刺目的阳光,还有紧紧抓着他的手。德拉科睁开眼时缓慢地想着。
那是一只很柔软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德拉科的意识渐渐回笼,从模糊不清到清醒花费了好久。
“……妈妈?”德拉科又干又哑地叫道。
对,是他的母亲,会坐在床边守着他的女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德拉科?”纳西莎立刻就听见了,“德拉科?”比起前一声的惊喜,后一次显得有一些不可置信。
“是的,妈妈。”德拉科微弱地应答,迎向纳西莎的视线,“我想我有一点口渴。”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满嘴的奇怪味道,那是魔药的味道,各种奇怪的魔药的味道,让他作呕。他憎恨这些,德拉科心不在焉地想着。
“好的。”纳西莎立即说。
她很快将他扶起来,坐在床边给他喂水。美丽的金发擦过德拉科的面颊,纳西莎的脸上有一些憔悴。
德拉科仔细地看着这个女人,她看起来从未有过的憔悴。
“妈妈……我很抱歉。”德拉科低声而惭愧地说。
纳西莎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回应他的道歉。
她在生气。德拉科想,口中已经又干又哑地开口:“我很抱歉……妈妈,对不起。”
“你爸爸想把你送去德国。”纳西莎终于开口,轻声细语地说着,“你爸爸说的没错,霍格沃茨不适合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
德拉科蓦然抬起头。
“德拉科,你昏睡了两个星期,你知道吗。在这两个星期里,我和你爸爸讨论过很多次了,霍格沃茨是在邓布利多的掌管下的。”纳西莎冲着门丢下了一个静音咒,她的神情看起来冷漠而僵硬,但是凝望着德拉科的眼神却很温柔,“德拉科,这里不适合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
当然了,谁都知道马尔福家族就是食死徒,谁都知道邓布利多在对抗黑魔王。
“但没有更好的,妈妈。”德拉科虚弱却冷静地说。
“不,德拉科,好好听妈妈讲,”纳西莎保持着她的轻声细语,却很坚持,“邓布利多虽然不会故意让学生死在学校里,毕竟他还是个校长,但是德拉科,只要他还是白巫师的领导人,只要黑魔王还没有完全——”她停顿了一下,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下去,“黑魔王还没有完全死去,只要他还是个格兰芬多,亲爱的,”纳西莎蓝灰色的眸子映出了水光,“他就不可能会照顾好你。”
她说的对。德拉科温柔又理智地想。
你不可能反驳她。
“亲爱的,你不明白,我不能把你放在一个远离我的地方,但我更不能把你放在一个没有丝毫保障的地方。”纳西莎说的非常坚决。
这是个为他担惊受怕的女人。
“德拉科,亲爱的,”纳西莎抓住德拉科的手,紧紧地抓着,她苍白纤细的手指比以前更加苍白,“邓布利多不至于要害你,但是他也做不到保证你的安全,他不会像关注他的救世主那样关注你。一个格兰芬多——亲爱的,那是一个格兰芬多——而你是一个斯莱特林。”
德拉科没有说话,沉默地拉着纳西莎的手表示抗拒。
“父亲在哪里?”
“他去给你圣芒戈魔法医院给你安排最好的治疗师了,一会就会来。魔力稳定了,你却没有苏醒——如果今天你还没有恢复意识,就要转去魔法医院了。”纳西莎轻声说。
而现在,他还在霍格沃茨里。随意地搬运对与一个魔力暴动的人来说十分可怕。
“我想和父亲谈一谈,妈妈,我很抱歉。”德拉科虚弱但坚定地说。
“亲爱的——”纳西莎不赞同地开口。
“妈妈,我知道你的担心。”德拉科低声说,额头压在纳西莎的肩上,给了纳西莎一个拥抱,“可我不得不说,这是魔力暴动。你应该明白,比起德国的德姆斯特朗魔法学校,霍格沃茨更加安全,你知道德姆斯特朗魔法学校的学生——”
“德拉科,可是你遇上了巨怪!”纳西莎轻声细语却格外严厉,“你才一年级,你怎么让我放心霍格沃茨。”
“如果下一次我魔力暴动遇上的是德姆斯特朗那些学生,妈妈,不会有人把我送去魔法医院的。”德拉科平静地说,“没有治疗。”
你不该这么冷酷地说话。另一个声音小声而严厉地提醒他。
“……”纳西莎抿直了唇,显然德拉科的这句话对她的坚持造成了重创。
德拉科松开了纳西莎的拥抱,视线落在不知何时到来的卢修斯身上。
卢修斯脸上没有表情,但他的面色和纳西莎一样有些憔悴。
卢修斯破开了静音咒,走上前拍了拍纳西莎的肩膀,“德拉科醒来还没进食。”他对纳西莎提醒道。严格来说,德拉科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进食了。
纳西莎闻言立刻就站起身,急匆匆地出去了。
“说说你的想法。”卢修斯没有浪费时间。
“霍格沃茨。”德拉科明确地说。
“……”卢修斯打量着德拉科。
他的目光像是犀利冷淡地审视,审视着这个已经十一岁的儿子。
他的儿子一直以来都是顺从他的,优秀上进,也并没有什么骄纵的坏习惯,但这一次是他的儿子第一次明确向他表明自己的观点和态度。
“听西弗勒斯说,将魔力暴动并且昏迷的你送到校医院来的是哈利·波特。”卢修斯说。
德拉科感受到卢修斯的目光一凝,犀利而冷酷,“我猜是的。”他语气平稳且有些漫不经心,“那时候四周应该只有波特、格兰杰和韦斯莱。”
卢修斯挑起一根眉毛,“韦斯莱?”
马尔福家族和韦斯莱家族一向不太好,梅林知道,卢修斯·马尔福和亚瑟·韦斯莱是魔法部里出了名的死对头。
“罗恩·韦斯莱。”德拉科说。
卢修斯考虑了一秒,跳过了这个话头,“说说理由。”他还是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德拉科像是犹疑地垂下了眼,不安精准地爬上了他的面容,“父亲,卡卡洛夫,德姆斯特朗的校长,是一个食死徒。”德拉科没有抬头去看见卢修斯的眼底复杂的光芒,“但是整个霍格沃茨的人恐怕都知道我是被波特送到校医院的。”
卢修斯走上前,做了一个让德拉科也为之吃惊的动作,他伸手摸了摸德拉科的头,这已经是德拉科很小的时候卢修斯才会做的事了。
“你刚才说确实是哈利·波特带着魔力暴动的你来到校医院?”卢修斯问。
“应该是他们三人,父亲。”德拉科也有些不确定。
卢修斯背过身往外走,“如果你已经确定要留在霍格沃茨……”后面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表达明确了。
而这时,纳西莎恰好推门进来。
她一看卢修斯的神情就知道了这次谈话的结论了。
德拉科看见了纳西莎的眼底隐隐出现的水光,听见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冷声音指责他,你让她伤心了。但这个声音还没落到实处,他就看到卢修斯少有地、在外给了纳西莎一个安抚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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