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路4号。
寂静的夜里,哈利终于回到了小惠金区这条路。
当德拉科发现我们的波特先生的时候,他正在正常地挥发着他少得可怜的脑容量里那些脑花,跟在一个翻倒巷的巫师后头,完全不担心那可能是一个把他分解成一段一段称着卖的黑巫师。
德拉科冷冰冰地向后望去,并迅速意识到自己的神经绷紧,危机感包围了他。
一个少年巫师在翻倒巷里有恃无恐地露出真面目。
不可小觑。
德拉科几乎是一把把向他跑来的哈利扯到一旁,注视着那个陌生少年,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少年也注意到了德拉科,只是随意又优雅地向墙角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消失在阴影和黑夜里,不见踪影。
德拉科压着盛怒,将这个惹祸精从翻倒巷拖到对角巷,并忍住了指责波特先生那个空荡荡、不会思考的脑子。他的理智尚且清楚地告诉他,错的是他这个将波特带出安全区的人,他还没有忘记这个教训。
他们是通过骑士公交回女贞路的,巫师的夜间公交——不然从伦敦市区走回来可是有很远的一段距离——疲惫和困倦袭击了两个十二岁的身躯,只有骑士公交能提供一个有效率的方案。
哈利是第一次乘坐骑士公车,这可不是什么好记忆,简直要他的命,他直接撞上了玻璃窗,脸被挤压得各种变形。
同时他对德拉科提前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抓住栏杆稳稳地坐着而没有经受骑士公车摧枯拉朽时的摇晃攻击感到羡慕不已,并为自己想把德拉科从角落里扯出来和他一样经受一下玻璃撞击而感到羞愧。
能再一次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
女贞路四周隐隐听到蝉鸣,夜空的星星并不多,但是依旧璀璨得引人注目,风拂动院落里那些玫瑰枝叶的时候会摩擦出很轻很轻的声音,莫名的有一种宁静的心醉。
其实生活在这里并不是人生最糟糕的事。
哈利下了骑士公交,站在路上安静地想着,至少,在他消失的记忆里,他曾经遭遇过更多更糟糕的事。哈利闭了闭眼,又一次在恍惚间听到女人的尖叫与哀求,看到绿光炸开的样子,感受到冰冷冷的空气。
没有比那个更糟糕了?
他看着路灯下跳动的影子,小飞虫忽上忽下地飞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
哈利有了回去面对的勇气,逃避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这就是人生的选择。
德思礼一家肯定发现他跑掉了,早上的时候德思礼一家会把他放出来让他上厕所,而哈利可以想象当弗农姨父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那个在床上快要饿死的混小子的时候他会有多么愤怒,面色又会有多么难看。
就会像发怒的公牛,从鼻子里哼出热气,脸色酱紫。
哈利忍住自己想要打寒战的冲动,如果弗农姨父用他粗壮的手臂掐他,那一定很糟糕,也许他会被轻而易举地掐死。但只是也许,弗农姨父是个标榜普通的好市民,杀人犯法不是他愿意接受的结果。
不过哈利突然有点担忧他的小公主海德薇会不会被德思礼一家折腾。他后悔极了,如果那时候他把猫头鹰放出去就好了。
不过这会儿已经不允许哈利退缩了。
他看了一眼送他回来的德拉科,没从德拉科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
好吧,他是不会懂的。
哈利心头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些许悲哀。
德拉科不会明白为什么不敢回家,为什么哈利·波特的家——哪怕德拉科清楚知道这是哈利姨父的家——会是一个让哈利不想回去的地方,更不会明白什么叫做被当成怪物和异类。所以哈利什么都不打算说,稍微鼓起一点勇气往女贞路4号走。
哈利意外地发现女贞路4号客厅的灯是开着的,这不对,这个时间德思礼一家应该已经睡了,这么晚了客厅的灯怎么可能亮着,德思礼一家一向要去节约用电。他有些紧张起来,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掌心的冷汗正在不断地冒出来,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哈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近了房门。
“——佩妮去睡吧,他不会回来了,已经一整天了。”弗农·德思礼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混小子不见了不是最好吗,我们根本不应该白吃白喝供养这样的家伙,一个怪胎——佩妮——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他会打乱我们的生活——”
“弗农——亲爱的——”佩妮·德思礼的声音有些奇怪,“哦——我当然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最好死在哪个角落里——永远别回来——可是——”
“我知道——”弗农叹气说,“我知道的——”
“他可能被抓走了——他的东西都在这里,那些从——”佩妮狠狠抽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个词吞下去,“古怪的地方带来的东西——全都在这里——”
哈利不敢肯定他听到了什么。
“不,佩妮,他肯定是自己跑掉了,他就是个怪胎,会一些奇怪的东西,他肯定有办法。”弗农说,“是他自己跑掉的,我们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可是他的东西都在这里——他——弗农——他可能是被——”佩妮像是在哭,声音里就像是混着一种微妙的哽咽,“弗农你不明白,他可能是被抓走了——我知道的——他说过他在这里——为了不被抓到杀死,必须呆在有血缘的人身边——”她说的断断续续的,还有些语无伦次,不知在说什么。
“佩妮,会没事的——”弗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哭得乱七八糟的佩妮,也不明白佩妮究竟在说什么,“我们没做什么——他自己跑掉的——”到后来他只能干巴巴地重复这么几句话。
“他会来找我们的——我们把他弄丢了——如果他怪罪我们——”佩妮哑着嗓音说,满是恐惧和不安,面色煞白,她在为她的小家惊恐,为弗农和达力的安危惊恐,“他怪罪我们——弗农,你一定要带着我们的小宝贝快跑——我们要保护他,他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又那么优秀,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优秀的男子汉——哦,实在是太可怜了——如果他被那些人——被他那些怪胎追杀——我不能想象——”
“怎么会呢,我会保护我们的达达,还有你,我会保护你的,谁都不会伤害我们——”弗农安抚着佩妮,没有丝毫的不耐。
“你不知道——弗农亲爱的——你不知道——”佩妮小声地说,极为紧张恐慌。
她突然站了起来,紧紧抓住了弗农,“不行,现在就走——弗农你得带着宝贝躲起来——”
“佩妮——佩妮亲爱的——冷静点——”弗农抓住佩妮的肩膀。
“……”佩妮倒吸了口气,像是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半天没说话。
弗农叹了口气,看着佩妮的样子,焦虑地开口:“那小子就是个灾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佩妮喃喃地说,“那个地方——只要他回去那个地方——所有的日子都会被打破——就像莉莉一样——打破所有的生活——我们就不该让他和那个世界再有联系——就应该一刀两断——永远没有联系——”
“佩妮这是他们追上来的——我们不想——”弗农打断佩妮。
“是的——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打乱我们的生活——如果不是他们——莉莉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们——我的父母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为什么要收养他,一个波特!一个怪物!”佩妮越说越是激动,有些喋喋不休,语无伦次,“那不是一个伊万斯,是一个波特!他们——什么魔法——”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说出了这个词,并为此感到恶心,“都是怪物,这些怪物——毁掉我们的生活——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找他——他就像一个普通人长大然后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不就好了……”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哈利猛然后退一步,背部撞上了东西,发出很大的声响。
德拉科也一并顿住了脚步。
而房间里一片死寂。
………………
…………
“砰!!!”
客厅的门被狠狠地掀开,就像是狂风暴雨袭击了寂静的海平面。
弗农站在门口就像一只——和哈利想的一样——发怒的公牛,整个脸都是酱紫的,喘着粗气,哈利怀疑他会随时拿起什么东西把他一棍子打死在这里,上帝保佑他还有一点的理智。
“你小子——”弗农极度愤怒地吼道。
这是当然的,他们几乎以为这家伙死在外面了。
但是哈利一动没动,似乎已经束手就擒。
“你怎么敢——”弗农已经在用目光搜索就近的工具了。
哈利却没反应,他在竭尽全力镇静地思考,但是他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声音,吵得他不能冷静,他不能肯定自己想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无论是每年被刻意遗忘的生日,宁愿离开这个家也不愿让他收到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还是明明厌恶着魔法界的一切却用猫头鹰给他寄了根本算不上圣诞礼物的一枚五十便士硬币;又或者看笑话一样把他送到国王十字车站,隔年暑假之前准时来接他回家……他们在做什么,厌恶这一切又与他保持着联系;那个五十便士的硬币,猫头鹰,是谁在用猫头鹰寄来了圣诞礼物?
哈利不肯定自己想的一切是不是对的,他只知道自己受到了冲击。
所有的一切……
他们恨他。
哈利肯定这一点。
“既然恨我——为什么要抚养我——什么是必须呆在有血缘关系的人身边——”哈利听到自己干涸的嗓子半天才挤出来的话。
佩妮也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看见哈利的第一秒——哈利说不出她的神情是什么样的——极为古怪。
尽管德思礼一家对他态度恶劣,简直就像是在对待仇人……但哈利没想过他们真的憎恨他就像憎恨着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他自顾自的用憎恨来形容这段血缘,可在发觉真相如此的时候,痛苦比想象中来的更猛烈。
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寄人篱下占用了他们的东西,德思礼一家的小市民还有对金钱的斤斤计较哈里一直心知肚明,他们一直向哈利灌输着他们是免费抚养哈利,哈利要对此感恩戴德,多做家务;还有自己会魔法是他们眼中的怪胎,这一点从每次魔力爆发的时候都会受到一顿惩罚可以看出来,德思礼一家一直标榜正常人,和怪胎没有一个便士的关系——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或许不仅仅是如此而已。
有时候他想,他们还愿意抚养他说明还是愿意让他长大的。
哈利翠绿色的眸子里波涛汹涌。
他们不是厌恶他,而是憎恨他。
哈利再一次感受到自己那些反复无常,自私自利,自以为是。他实在太可笑了,单方面的恨着他们,想逃离他们,却又不愿意接受真的被仇恨着。
而与此同时,哈利以为他们从不会担心他的去向,然而他们却焦虑地担忧着他一整天的突然消失——只占有对自己生活的担心的很小一部分,但在此之前哈利连一点都不曾期待有过。
不仅仅是如此……
他们真的恨他,因为他不知道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在今天有了端倪。
“当然恨你——”佩妮失控地吼道,在哈利看来这是很少有的事,就连发现霍格沃茨来信的时候她也只是激动惊慌,却不是这样失控,“你是一个波特!”
哈利从未这么清晰地在一句话里听出这样恶毒的恨意。
“波特那个家伙害死了我那个该死的妹妹!”佩妮恨恨地说,“就算我的妹妹那么古怪,是个怪物,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夸奖他,整天莉莉长莉莉短的,就连我父母也为家里出现了一个巫婆而感到喜滋滋的,只有我看穿她——但是那个人——是我的妹妹——”佩妮紧紧盯着哈利就像是盯着杀亲仇人,“和我一起长大的该死的妹妹——那个在婚礼上承诺一生一世爱她,守护她的男人带走了她——最后——”
“……”哈利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被钉子钉住了。
“最后——她走了——留下一个同样不正常的你——还说一定要留在有血缘关系的人身边才能够保护你长大——”佩妮厌恶地说着,“是的——最后留给我一个他们死了的消息,就留下你,一个波特!”
“……”时间像是凝固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这一刻清晰地印在哈利的眼睛里。
哈利听到自己血液涌动的声音,那么慢。
他们恨他,有很多原因。
因为他会魔法,因为他插到他们生活,因为他们免费抚养了他……因为,他是一个波特,不是一个莉莉·伊万斯。
哈利第一次意识到佩妮姨妈是他母亲的姐姐,是的,他想他听懂了。
哪怕这个人多么讨厌她会魔法的妹妹,她想要的仍旧是一个莉莉·伊万斯而不是一个哈利·波特!尽管她承认这个孩子是她妹妹的遗孤,是她妹妹的儿子,可她不在乎,因为这个孩子同样是那个奇怪男人的儿子,而那个男人没有保护好莉莉。
这些古怪的东西杀死了她。
她抚养着这个外甥,并打从心里厌恶这件事。
哈利终于明白,佩妮姨妈恨不得把他饿死,也不想他回到魔法界去。她恨魔法界与魔法。
在一片寂静中弗农是率先反应过来的,他狠狠地踏前想把哈利一如既往地锁起来,就像一条大斗牛狗那样扑来,而牙齿全露在外面。
一旁的德拉科感觉自己被什么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袭击了。
他得到的线索太少了,对这些麻瓜的想法也无法理解,甚至怀疑他们和自己用的不是同一种英语,但着不妨碍德拉科得出一个结论。这些麻瓜厌恶巫师,这是当然的,巫师也讨厌麻瓜,尤其是纯种,大部分都是讨厌麻瓜的;这其中还有漫长的历史渊源,互相伤害是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就像十四世纪被烧死的女巫,就像被黑魔王虐杀的麻瓜。
而波特的麻瓜亲戚厌恶着波特,这同样不值得意外,换句话说早就能看出端倪。
那个二楼的,属于波特的房间,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家养小精灵被囚禁在铁笼子里。
德拉科拽住命比天大的波特先生,一把拽到身后,手中平稳地抽出了魔杖,一路向后退去。他对这些麻瓜尖锐的、涌进他耳朵里的声音感到难以克制的难受,但他仍然克制地盯着他们,神色含笑。没有发射魔咒是他最后的慈悲,也是各种条条框框压在他身上的枷锁。
但是没关系。
他看到抽出魔杖的那瞬间,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那个麻瓜,第一时间瑟缩了。很好,他了解这根魔杖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
但很快弗农更加愤怒。
“哈利!”就在这个一触即发的僵持时刻,他们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大门敞着,而外面有一辆车,还亮着车灯。
这当真是让人意外,是韦斯莱们——罗恩·韦斯莱、乔治·韦斯莱、弗雷德·韦斯莱——他们竟然开着一辆青绿色的汽车。
韦斯莱们显然也看到了德拉科,对此感到万分吃惊。
“罗恩?弗雷德,乔治?”哈利吃惊地叫道。
“哈利为什么一直不给我回信?我邀请了你来我家玩——整整十二次——直到爸爸回来说你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收到了魔法部警告……还有马尔福你为什么在这里——”罗恩已经开始说话了。
德拉科飞快地将哈利从房子里拖了出来。
“等等——德拉科——”哈利开始挣脱。
就在这时,德拉科松开了手,并飞快地、敏锐地回头看了一眼。
又是女贞路7号那个方向。
他感觉到了一种被毒蛇暗暗盯上的恶意窥视。
得到自由的哈利停在韦斯莱们开来的汽车前,面对着屋子里那些麻瓜亲戚,他的姨妈一家,厌恶着他、憎恨着他、抚养着他的那些人,迟疑地站住了。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只有暑假——”哈利终于说,他的话让所有人震惊,理智、清醒、冷静,还有温柔,让人不能相信这个十二岁的孩子说出了这样的话,“成年后我就会乖乖离开的,如果作为监护人的费用让你们感到困扰,我的父母给我留了一笔遗产,我会支付我自己的部,也会还给你们过去十一年里的部分。”
黑夜里他站在车灯里,身影很小,却坚韧如若磐石。
“对不起,还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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