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判断题Testtwenty-one

    【那些牢不可破的东西，哪怕在口头上否认一万次，心也会出卖你做出真正的抉择。】

    “嘭——嘭——嘭——”

    “嘭——”

    同时，空气里传来连续十几声幻影显形的声音，在墓碑之后，在树木之后，在每个阴影处，衣衫褴褛的黑发男人第一时间看到了被撞到在地上那个稻草发色的男人，“除你武器——”他大声喊道。

    “该死——”本来一直都冷静而兴奋的小巴蒂震惊地抬起眼，对于哈利暴起反抗错愕不已，但他反应迅速地在地上一滚，躲开了哈利的缴械咒，也躲过了黑发男人的魔咒。

    哈利飞快地扭过头，他看见了很多人围了过来。

    有红发的亚瑟·韦斯莱先生，有穿着傲罗衣服的人，有面色憔悴的陌生男人，还有女人……当然哈利最熟悉的还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阿不思·邓布利多先生。

    然而速度最快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黑发男人——就像一个流浪汉——哈利不曾见过一个这么窘迫的巫师，但是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动作敏捷得可怕，并用凶恶带着戾气的目光死死盯着小巴蒂，口中还喊着：“哈利——躲开——孩子——让开些——”

    哈利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逃脱的阿兹卡班囚徒——他父亲曾经的挚友，西里斯·布莱克——正在疯狂地挥舞着魔杖对着小巴蒂不断地发射魔咒，森冷的光芒不断地从他的魔杖里发射出来。

    他这是在保护他？

    哈利来不及多加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倒退一大步，看着小巴蒂根本不管四周乱跳的魔咒光芒，他的腿上中了咒，他的魔杖飞了出去，他的脸上在流血……所有围过来营救哈利的人都在盯着在场唯一一个似乎是食死徒的人，但是小巴蒂像是没有发现这一切，面带笑容将那一瓶装着哈利鲜血的瓶子抛进坩埚里。

    “阻止他——”哈利大叫。

    与他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邓布利多的声音，他一走近就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口坩埚，挥舞着魔杖第一想法是毁掉那个坩埚。

    但是来不及了。

    小巴蒂摔倒在地，生死不明。

    只是须臾，坩埚里的液体变化着多种色彩，从银白到黑，被邓布利多摧毁而涌了出来，下面燃烧的火焰熄灭了，一股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几乎是同时，所有人毛骨悚然地看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的身形随着蒸汽腾升而出，发出了冷酷、尖利的声音：“阿瓦达——索命——”绿光随着短促的吟唱冲了出来。

    “哈利让开——！”西里斯扑了上来。

    但西里斯离哈利太远了，有什么拽住了哈利，将他狠狠地向后拖。

    还有一个魔咒击中了哈利边上的墓碑，大理石墓碑倒了下来，将哈利隔绝在索命咒之外，那是来自邓布利多的保护。不过哈利首先意识到的是一只手，有些冰冷，而且手心满是冷汗，有力地拽住了他。

    “走啊蠢货——”熟悉的声音极轻地传入他的耳里。

    哈利一下子就抬起头。

    是德拉科——当然是德拉科，一直保持着幻身咒躲在离哈利最近的地方，伺机而动；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哈利自己夺回魔咒试图逃脱——虽然他一直都不敢小觑哈利，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十三岁的哈利有着这样强大的爆发力，在那样的绝境里还能够蓄力反击、试图逃跑。

    凤凰社的成员们来的正是时候，如德拉科所预料的，理所当然的，是他派多比去通知邓布利多。

    德拉科不可能单枪匹马地来营救哈利。

    怎么可能——单独一人——除非他脑子被塞满了鼻涕虫——不，他就算脑子被塞了蛞蝓也不可能做出这么无脑的格兰芬多式行动。就算要亲自走近危险，他也会精心计算好一切，而不是无谋而动。

    当然，他本可以不必到这里，不必离危险这么近。他只要把消息告知邓布利多，然后和赫敏那些家伙呆在一起，装作束手无策的样子，而邓布利多所带领的凤凰社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哈利救回来。

    明哲保身是斯莱特林的本能。

    但是他还是来了。

    或许是出于对邓布利多的不信任——毕竟那些无能的家伙已经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一次哈利，难保没有别的意外；又或许是出于趁机获取更深一步的认可和信任，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的战争中进一步保障马尔福家族的立场，并保护他曾经是食死徒的父亲和追随父亲的母亲。

    无论如何，他需要机会——最好能够趁乱带走哈利。

    避免自己的到来被发现，避免自己已经转入凤凰社这一阵营被黑魔王太早发现，也避免他的父母不会因为他这样的抉择和胡来的行为受到太早的影响和打击；还有避免哈利参与到任何不必要的战斗中去，也避免哈利在这样早的时候无谓的受伤，甚至，死去。

    德拉科平静地谋算着。

    当然，哈利·波特充分表现了将计划沦为废纸的优秀品质，一整套绝地反击使得他成功脱离了德拉科预先设定的逃跑范围——他承认哈利这样的爆发与反抗非常值得钦佩，让他瞠目结舌，仿佛这不在是十三岁的男孩，而是未来战场傻姑娘战无不胜的雄狮。

    但德拉科愤怒至极。

    他甚至想把波特的脑子抓出来用清洗咒洗刷一下。

    德拉科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哈利，注意到白色蒸汽里出现的高瘦男人，黑魔王。

    伏地魔迎来了来自邓布利多的一道魔咒，他轻松地躲开了，并朝着邓布利多发射了索命咒，四周的人都在朝伏地魔发射魔咒，绷着脸，和邓布利多的轻松潇洒不同，他们的眼底还有难掩的恐惧。

    邓布利多是在场最平静的人，仿佛伏地魔就这么复活归来是生活中最轻巧的事。

    他挥舞着魔杖，轻松地让一块墓碑飞起来，像活物一般保护受到伏地魔攻击的其他人，轻巧如风地躲过魔咒，与伏地魔战斗着。但是奇怪的是，邓布利多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射一个索命咒。

    然而这都没有用，伏地魔看起来懒洋洋的，披上了地上早就备好的黑袍，笑容高亢，“邓布利多，瞧瞧你带着的人，真是没用透了，这些软弱无力的魔咒根本伤不了人。”他轻蔑地说着，尽管刚回来，但他的魔力好像永远保持在鼎盛时期，在应付所有人包围下的魔咒之余，还有空对邓布利多发射致命的魔咒，更让人惊恐地是他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原地。

    他太强大了，他是这个世纪最强大的黑巫师，无人能够击败他，这才是魔法界恐惧的源头。

    “汤姆，重活一次看来并没有让你明白更多。”邓布利多仍旧平静地说。

    “我不会死的——邓布利多——”伏地魔说，猩红的眼睛眯着，“你以为还有什么能干掉我？十二年了，我又回来了，好好看看清楚，你没有办法阻止我，你所捧起的大难不死的男孩也无法阻止我。”

    “……”

    邓布利多深深地望着伏地魔，不为所动地挥动魔杖，将伏地魔的一道魔咒折断在半路。

    伏地魔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一道光在他身前毫无预兆地炸开。

    “你终于认真点了吗？”见状伏地魔冷笑起来，那笑声格外刺耳，“可惜，这是没有用的。”

    德拉科拒绝回头去看这场混战，他正在估算自己的魔力。他不能肯定从这里带着哈利幻影移形他能跑多远，事实上他还不能够完美的保证，自己幻影移形带一个人时，不会把另一个人带的缺胳膊断腿。

    他不敢草率地使用这个魔法……

    德拉科敏锐而警惕地看了一眼山坡上那座精致的房子，他从那里隐约感觉到一种目光，在一年以前，他在女贞路感受到过同样的目光——冰冷、可怕、凶戾。这种目光似乎轻松地捕捉到了使用幻身咒的自己，让他无处遁形，也让他神经紧绷——用杀机将他锁定，让他寒毛倒立，也让他灵魂战栗。

    就在德拉科辨别这个目光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德拉科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种恐怖的魔力。

    一道绿色混着黑色的魔咒扫了过来。

    德拉科睁大了眼睛，扭头看见在混乱与灰尘中笔直朝着哈利撞来的一道魔咒，恶毒、冰冷，让人心生恐惧——它来自倒在地上许久没有声响的小巴蒂，几乎没有人在四处乱窜的魔咒中发现他——它来的那么快、那么近、避无可避。

    “哈利——！！！”

    德拉科回头的时候，那道光已经凑到了哈利的后脑勺，连施咒保护的时间都没有。他的淡眸底一片空白，仿佛一切思绪都被剥离了。

    他犯了一个错。

    德拉科又想这个。

    直到哈利被这么轻而易举地绑走，毫无消息，德拉科才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这个错误指的并不是他疏忽了……

    他信任他们，也只信任他们，超过对他最爱的父母、超过对真正的领导人阿不思·邓布利多、超过对双面间谍西弗勒斯·斯内普、超过对所有人的信任——坚信他们会胜利、挥霍到最后，也坚信他们不会辜负自己，正如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一次又一次地在战场上拥抱胜利、击溃敌人，带来和平。

    他犯了一个错误。

    没错，那些他唯一信任的人们都还未成年。

    十一岁的哈利·波特不应该面对已经发了疯去喝独角兽之血的伏地魔。

    十二岁的哈利·波特不应该面对开启密室的吉德罗·洛哈特，也不应该与蛇共舞。

    十三岁的哈利·波特不应该面对被抓走面对归来的伏地魔和凶恶的食死徒。

    大难不死的男孩是一个奇迹，是未来的救世主，但没人说他十三岁就应该拯救魔法界，他也确实做不到。

    德拉科意识到每当和那些才十二三岁的家伙相处时，他都把他们当成了成年人，把他们放在危险的处境里，由着他们参与危险——甚至，他自己就像一个十三的男孩那样思考着。

    可笑的是，你一无所觉，德拉科。

    那个高高在上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用刻薄的言辞讥讽着他。

    才十三岁的哈利·波特会被伏地魔或者食死徒抓走，会遇上一切他想象不到的意外，会无法处理战争带来的一切危机，还有……

    会死。

    波特不能死。

    “愧疚。”女巫眯着眼，小声且饶有兴致，声音穿过遥远的记忆清晰地降临。

    “对谁？让我想想，对，让我想想……”

    “哈利·波特。”她说。

    德拉科想，他并不愧疚，他利用这些家伙，等待他们的成长，借各种机会博取他们的好感，但也试图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为了保证他的父母不会死去，为了保证他不会失去他真正的生活——为了他想要的一切，他不折手段——他并不愧疚，他与他们始终在一条路上。因为他始终坚信，他们会活到最后，并且包容他这个混蛋到最后一秒。

    声音埋没在混乱中，而他的身体比他的声音、比他的意识反应地更快，快到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和哈利能给出的错愕。

    去他妈。德拉科冰冷粗鲁地想。

    他忘了。

    对极了，他忘了——

    他忘了这些人，这些未来强大的巫师们也只是一群有血有肉、会生病痛苦、会受伤流泪的巫师，他们不是战无不胜的神。在历史的滚轮中，他们也是可能会死于意外、灾难、困苦、陷害……死于谋杀，死于——任何可能性。

    德拉科的眼前恍惚又晃过很多张脸，那些青年的面容在漫长的战争后再一次微笑起来。

    总是露出傲慢轻蔑神情、却始终不离不弃的布雷斯·扎比尼，带着新女朋友来见他了；浓密褐发的赫敏·格兰杰在马尔福庄园里，也随时可能对红发的罗恩·韦斯莱一阵耳提面命；小时候胆小如鼠，可竟敢在伏地魔面前拔剑斩蛇的纳威·隆巴顿，自从成为了霍格沃茨草药学教授一直被小女巫门尖叫为男神教授；常常发表一些神乎其神的言论的卢娜·洛夫古德在四处旅行寻找神奇物种，还寄了好多完全看不懂的照片来……对，还有一双碧眸——总是在眼底写满了温和自信、盛着万事欢愉的——哈利·战无不胜·波特。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他不知道。

    从他这个齿轮重新跳跃到历史中去的那一秒起，就改变了一切，也失去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那些在战场里积累起来的情谊、共患难的记忆、生死同赴的谋划……还有他们奋战而来的、不易的和平。

    回到这里，才是失去的开始。只有他拥有那些无法重头再来的记忆，重复的梦境里，他一无所有。

    德拉科看到伏地魔在张狂地大笑，和他噩梦里的面容一样，有着熟悉的蛇脸、苍白的肤质，和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他抓住了倒在地上的小巴蒂在邓布利多的下个魔咒到达之前一个幻影移形消失了。

    德拉科还看到因惊恐而意图扑来拦到哈利身前的西里斯，那双灰色的眼睛曾经愤怒、傲慢、轻蔑、憎恶地看着他，但这一刻他仿佛觉得时间被静止了——德拉科从西里斯的眼睛里看到了懊悔、惊慌、恐惧，他很清楚这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他身后的那个家伙——又或许……他是理解西里斯·布莱克的。

    可笑。他怎么会理解一个背离了家族、背离了信仰的愚蠢的格兰芬多。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切，西里斯对十二年前死于背叛的、他的挚友——詹姆·波特——的所有懊悔和痛苦，他害死了他，他为此绝望。

    “……”德拉科说了什么，眼前的画面再次动了起来。

    他疲倦地眨了眨眼，听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声音慢慢地垂下了骄傲。

    你太清楚了，德拉科。你只是拒绝承认这个。

    选择主动靠近危险而不是静静地等待消息，正如多年前他选择回到霍格沃茨而不是远遁他国，选择面对一切糟糕并忍受、妥协、蛰伏和隐遁……这无关于任何对利益的谋求，无关于马尔福的立场，无关于进一步的保障和信任——他只是在害怕——害怕任何意外的发生，害怕邓布利多也保证不了一个人的性命，害怕哈利还有其他所有人会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死去——就像哈利·波特在重重包围下就这么被无声无息地绑架一样——德拉科拒绝让赫敏、罗恩、卢娜、布雷斯还有韦斯莱双子参与到营救行动中来也是如此，他恐惧着自己无法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已经失去太多了，而重头开始竟然是新的一条失去的路途。

    一道混着森然绿色和冰冷黑色的光芒撞进他的眼睛里，这一刻，那些算计、利用、不折手段、胜利、权势和自我保全都变成了虚无，在生命和感情面前微不足道。他想起有一双网球那么大的眼睛那么悲伤，仿佛在说：对不起，小主人，对不起。

    “你在迷惑什么？”那个雪天，他父亲的淡眸灼然，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

    “迷惑死亡，父亲。”

    圣人波特，你说得对。德拉科·马尔福一直都是懦弱的，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可是相比起自己的死亡，他早就有了更深的恐惧。

    正如西里斯·布莱克背弃家族也要追寻的东西，关押在阿兹卡班成为疯子也想赎罪的执念——和力量、血统、格兰芬多还是斯莱特林什么的都没有一个纳特的关系——十七岁那个夜晚，他为了命奔向了他唾弃的敌营，并从此脱离所谓的身份以真实的姿态认识了一群人。

    “所以，如果说，我知道了一切，并且没有为这一刻的决定后悔，”他的眼神坚若磐石，散发着温暖的生命活力，“你能否告诉我，你永远不会欺骗我？你能否成为我的朋友，马尔福？”

    魔咒森冷地窜入了他的躯壳。德拉科平静露出了一个微笑，孤独、冷漠，像是独自开在黑暗里的那朵花突然得到了光，费尽全力抛下习以为常的懦弱向光生长，又独自凋零、慷慨赴死。

    当然。他听见高高在上的声音微微一笑，矜持又愉快地说。

    “迷惑死亡，父亲，迷惑……选择死亡的路途。”

    以斯莱特林的名义起誓，他将以生命与灵魂守护他的挚友。

    “你将得到最忠诚的朋友，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