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 殿门外传来魔女的声音,“大人, 您不能进去!”
云玄以为来的是天狼使, 奇怪地往殿门走去。
殿门外被魔女们拦住的是位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这少年模样极轻, 看起来比鬼冥还要小,十六七的年纪。
他手上握着柄折扇,折扇微微打开,露出里面描梅绘枝的艳丽图纹。
“我就站在门口看看, 绝不进去。”少年道,他长得实在小,笑意吟吟商量的模样, 就仿佛是个被人宠坏的世家公子。
但在场的魔女却被吓得瑟瑟发抖。
云玄走到殿门口,见状便是一愣。他的目光先是落到跪了一地的魔女身上,“这是怎么了?”说完这句话,他抬眸向几步远外的少年看去。
视线相触的刹那,两人皆是一怔。
云玄怔住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小得过份, 就跟武神殿里堪堪练气入门的,十五岁的小师弟一样小。
但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对方容貌看着小罢了, 魔族的人,特别是魔族高层,年岁上千都算是年轻的。
“天祭大人!”匆忙赶来的大魔女给云玄行完礼,又转身去给天祭行礼。
“云玄公子, 这是天祭大人,即将上任的天魔使。”魔女恭敬地道。
魔族王族之下有三位使者,朱雀使,天魔使、天狼使。其中朱雀使地位最高,天魔使次之。
云玄虽不明白魔族的阶级,但能同朱雀使位例的魔族,其可怕之处绝不是表面能看出来的。
怔愣间,那天魔使凑到他面前,眼底发亮道,“你就是云玄?”
云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对于別人的亲近,他总是很不适应。
“天祭大人到我流仙殿,可是有什么要事?”未双修前男人就经常宿在他这里,云玄以为天祭是来找男人的。
“无事无事,就想来看看你。”天祭将折扇全部打开,似想到什么,他不满地道,“不要叫我天祭大人,您的阶位比我高多了,若是让殿下知道,我可就惨了。殿下不会想看到我被打断腿吧?”
“殿下?”云玄蹙眉,这是什么称呼?
“太子妃殿下。”天祭嘻嘻笑道,“您跟殿下成婚是迟早的事,我提前喊,不过分吧?”
大魔女见云玄脸色不对,忍不住道,“天祭大人,您该跟我去侧殿了。”
“急什么,殿下还没回来,让我跟太子妃再聊几句。”
这少年热情得很,一口一句太子妃,且绝不接受別人换个称呼的提议。
云玄被他缠了一下午,要不是男人提前回来,恐怕他还得跟天祭一起用晚膳。
·
这几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幻月城中一半的魔兵被调往其他城池。
天祭鬼冥前后离开幻月城,城中守备兵力不足,几个魔将临时决定,将百兽场中关押的妖兽重新放出来,用以巡城。
今天是男人离开的第一天,也是他在深渊闭关的第一天。龙族本性,他需要在深渊中沉睡一个月才能再次苏醒。
银月悬空,枝影西斜。
云玄从床上走下来,赤着脚往窗边走。今夜月色朦胧,洒在廊外花园及青石地板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他纤白的手指搭在窗棂上,不知想到什么,云玄低下头,手指缓缓收紧。
“云玄师兄。”伴随着冰绿色粉墙的散开,一道身影出现在寝殿中。
云玄转过身,毫不意外叶明潇的出现。他道,“外面如何了?”
“北落山开山了。”叶明潇走到他身后,神情中有难掩的兴奋,“再过不久,我们就能重新夺回仙门。”
难怪大量魔兵被调往其他城池,原来是北落山开山了。
见云玄不说话,叶明潇继续道,“你我猜的不错,天昭院封山的那段时日,确实是被魔族控制。”他将自己从北落山得知的消息一一说出来,“那秦非人早就死在了绝域之境,化成他模样回天昭院的,是魔君九渊。”
叶明潇请三位散修老祖出关后便听闻北落山开山的消息,一开始他还疑心是魔族的计谋,但事实证明,除了北落山天昭院外,没有哪方势力能在魔族手中夺回云镜城。
确定是天昭院出手后,他跟三位散修老祖连夜赶往北落山,然后得知了天昭院一直被魔族控制的消息。
饶是叶明潇这样的人,得知一直以养病为由将北落山封山避世不出的掌教秦非人居然是魔君九渊,也不由得心生后怕。
不得不庆幸沧离关有落神阵驻守,若不是落神阵挡住了魔族六年,恐怕在魔君九渊踏入仙门的那一刻,人族就已经全部沦陷。
云玄气息不稳地道,“……秦掌教,是魔君九渊所化?”他指尖发白,紧紧地扣着窗棂。
“不止秦掌教一个,他身边伺候的几个童子,皆是魔族。”
“那……那你在北落山,可有见到秦封?”
叶明潇愣了愣,“你是说秦小公子?”他似回忆了一下,“据天昭院的的人所说,秦小公子在数月前死在了拨乱谷。”
“人祸?”云玄颤声开口。
“也不算。”叶明潇蹙紧眉头,“魔龙出现在了拨乱谷,护送雁山君回北落山的铁骑队包括秦小公子全死在了那里,只有雁山君不见踪影。”
魔龙……只有魔族的王族才是魔龙形态。
云玄勉力稳住心神,他道,“秦山雁没死,他在幻月城中。”
“你跟他有联系?”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喜,要知道天昭院派了不少人出来找秦山雁。
云玄摇头,“我师弟霜蛟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城门口。”
叶明潇也没失望,“人还活着就好。”他看着云玄,顿了顿开口,“来幻月城前,我听到了一些传闻,云玄……我替人族感谢你。”
若不是他,西游国决不会撑到北落山开山。
云玄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他平静地开口,“……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叶明潇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道,“云玄,趁那魔龙不在,跟我一起离开吧。”
“……抱歉,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云玄转身往拔步床走。
他的师傅和兄长都在男人手中,他不能离开。
“如果你是为了水牢里的林家主和林小姐的话,大可不必。天昭院很快会夺回这里。”叶明潇看着他。
云玄停下脚步,“天要亮了,你快走吧,以我的灵力,只能屏蔽半个时辰的屏障。”
叶明潇见他不肯答应,便道,“我等你的答复。”他把一块玉珏留下来,催动传送阵离开。
云玄微微侧头,通体银白的玉珏躺在青玉案上格外显眼。他犹豫了一会儿,将玉珏收起。
接下来的日子,云玄在调息灵力以及处理公务中度过。幻月城作为七城中的一员,公务只多不少,往日男人在时只看不批,云玄却不能如此。
跟男人在一起多日,他多多少少也清楚男人冷淡的本性。似乎除了自己外,他什么都不在意。
魔君之位好,人族地盘好,这些仿佛都跟他没有关系。
公务堆积在卷云案上,忙碌了一个上午的云玄疲惫至极。他握着毛笔的手指微微有些刺痛,那是长时间批改所致。
“公子,该用午膳了。”大魔女款步进殿。
云玄抬起头,才意识到午时已过。他揉了揉晴明穴,道,“放到侧殿吧,一会儿我再用。”
大魔女行礼退了出去。
议事殿外,几个魔女见大魔女出来,忙迎上前,“如何?公子还在批改公务?”
大魔女对如此尽心尽责的云玄公子也很是头疼,她真怕殿下回来发现公子瘦了,要把她打回原形,扔进黑水重新修炼。
“把饭菜都端进侧殿吧。”她道。
等云玄忙完公务,起身前往侧殿用膳,才发觉饭菜都已经冷硬。
他微微叹了口气,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
天昭院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夺回了云镜天水两城。
至此,人族才算是真正有了反击魔族的底气。
绝域之境,天煞宫。
九渊懒懒地坐在宝座上,他单手抵着下颌,一条长腿微微曲起。加上一袭漆黑如夜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既邪气又肆意。
宝座下方,两列魔将仿佛雕像般站着,几只羽鸦从他们面前飞过,也视如无物。
分别从幻月城,天水城、云镜城飞来的羽鸦恭恭敬敬地落在大殿中央,向宝座上的魔君行礼。
“参见陛下。”三只羽鸦动作整齐划一。
九渊看了它们一眼,似一点也不想理会,“接下来是哪座城?”
来自幻月城的羽鸦抖了抖翅膀,出列道,“据可靠消息,是幻月城陛下。”
九渊有了兴致,“如今幻月城是谁驻守?”可不要是他儿子的心上人。
“是千川大人陛下。”
“千川啊。”九渊回忆了一下,“对付天昭院,千川一个人可不行。”
羽鸦道,“是的陛下,臣也是这么想的陛下。”
九渊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传令朱雀,命他即刻带兵围截幻月城。”
羽鸦呆了呆。
“怎么?你想换个人?”
“不不不,臣……臣也是这么想的。”羽鸦缩了缩脖子。
九渊似想起什么,看向只听命于他的两列魔将,“去黑水带条银月魔蛟给朱雀。”
左列中一年轻魔将出列,右手上抬落在心口行礼,“是。”
“截杀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银月魔蛟的登场。”
九渊摩挲了几下腰间佩戴的明刀,对三只羽鸦开口,“既然天水城云镜城已经失守,你们两只也不要想着回去了。去幻月城,看着太子妃,不要让他受伤,也不要让他跑了,明白?”
三只羽鸦瑟瑟发抖,“是,陛下。”
羽鸦们用最快的速度往幻月城赶,而天煞宫里,九渊一改往日慵懒,神色冰冷的站了起来。
“朱雀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一魔将出列恭敬地道,“在十渡城用烈火岩浆孵化凤凰。”
“凤凰?一颗死蛋,也值得他费这么大力气。”九渊嗤笑。
魔将也不懂,不过朱雀一向心计深沉,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九渊看着天煞宫外亘古不变的黑山白水,声音突然变得危险,“你去一趟西游国王宫。”
“陛下的意思是?”
“本君记得,西游国王室血统有异。”
魔将反应过来,右手上抬落在心口处行礼,“是。”话落,整个人化作黑雾离去。
虽然西游国还在,但已经岌岌可危,因为魔族大军就在境外,随时准备破开护国阵法。
小周国,十渡城。
神鬼十八关里,各式各样的灯笼从天尽头铺开,沿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悬挂至重重山影后。
数以万计的灯笼,光影熠熠,仿佛星海降临。
鵺萝站在索灵桥前,看着桥下滚滚岩浆,胆大如她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惧意来。
一声嗤笑声从狱门后传来,鵺萝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张俊美熟悉的脸,还有对方标志性的黑红色的长袍。
“朱雀使。”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但那只是假装冷静罢了,事实上,自从被绑到这里,她就没有停止过害怕。
“小郡主,又见面了。”
苏洛衡穿过索灵桥,一副看戏的神情看着她,“你看你,怎么怕成这样?区区岩浆,走过去也不会烧到你,怕什么?”
说完,他又道,“若不是我有了喜欢的道侣,勉强扶你过去也不是不行。”
鵺萝权当没听见他的话,她道,“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谁说你没有?你的价值可大了去了。”朱雀使抱臂绕着她走了两圈,“你父族是小周国王室,母族是西游国王室,这天底下,除了他,没有比你更值钱的人了。”
鵺萝被他看得汗毛竖立,忍不住后退数步,“你想做什么?”
“不要怕,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苏洛衡拉长声调,“顶多就是多放几碗你的血。你给我几碗血,我送你回你外祖家,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鵺萝道,“你真可怕。”
苏洛衡低低笑道,“你是不是对魔族有什么误会?而且说到可怕,我们魔族可比不上你们人族。你们才是最可怕的,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让你们给吃了。听说你们不仅吃蛇,还吃鸟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反观魔族,在绝域之境里每天只能修炼打坐,打坐修炼,别说鸟蛋了,鸡蛋都没有。若不是他们能依靠魔气长大,就绝域之境那种连日光都不屑照进去的地方,生下来就得饿死。
所以魔族们拼了命的想出来,想外面的花红草绿,想尝一尝酒是什么味道。因为太想,所以当魔君提出攻打人族的时候,全魔族上下,没有一个反对。
有出去的机会,谁愿意在绝域之境那种地方生活?
鵺萝脑子转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有一点很明确,就是她不想被放血。
“你有道侣了?”她道,试图引起话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被朱雀使这样的人物喜欢。”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
说到自己的心上人,苏洛衡冰冷的神色温柔下来,“不,他才是最好的人,我什么都不算。”
“我能有幸知道对方是谁吗?”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能。”苏洛衡温柔的神色褪去,眼底的杀意毫不掩饰,“要么你给我几碗血,要么我杀了你,你有一盏茶的功夫做决定。”
要不是凤凰蛋需要温热新鲜且必须是活人的祝由血,苏洛衡才不会跟她说这么多废话,早就一刀上去了。
鵺萝道,“朱雀使你讲讲道理,活人放一碗血都要活不下去了,你让我放几碗血,岂非是在要我的命?”
“不,你误会了。”苏洛衡道,“我只是需要你几碗血,又不是每次都要你几碗血。你放完这几碗血,我就放你走。”然后再找下一个拥有祝由血的人,比如西游国王室。
他实在有点烦了跟人废话,一根若隐若现的银线从他袖中钻出来,那银线似有生命一般,一探头便将鵺萝穿心而过。
摄魂线,顾名思义,能够摄魂锁魄的法器。
“都说让你配合我了,这根摄魂线我还没有全部掌控,万一变成傻子,可不能怪我。”他轻笑着开口,意念驱动之下,鵺萝仿佛一具傀儡般向索灵桥走去。
而索灵桥后面,高耸入云的朱红色狱门上方,巨大的牌匾写着五个大字——神鬼十八关。
朱红色的大门身后,又是一片滚烫的岩浆池。在岩浆中心,有一颗半人高的,血红色的蛋。
这确实是凤凰蛋,只不过是颗死蛋。对別人来说,死了的凤凰蛋不过是件可观赏的东西,但对苏洛衡来说,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除了云玄外,也就只有这颗蛋能够让他生出兴奋之感。
“过来。”他对鵺萝下命令。
鵺萝神色呆滞地向凤凰蛋走去,然后抬起手,覆在凤凰蛋上。
不是纯粹的祝由血效果果然大打折扣,鵺萝放尽浑身血液,也仅能让凤凰蛋褪去表面污秽而已。
苏洛衡失望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尸体,“果然强差人意。”
他从十渡城出来,破空往白帝城赶。
白帝城中,所有魔兵单膝下跪,向站在练武场上的年轻魔将行礼。
这魔将面貌年轻,一袭黑衣,乌发束冠,生得如同雪松般清冷。他背对着一地魔兵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苏洛衡从魔兵中走出来,挑眉道,“什么风把离痕君给吹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离痕转过身,神色如他气质般清冷,“魔君有令。”
苏洛衡敛起唇边的笑意,掀开黑色长袍单膝跪地。
“朱雀使即刻带兵前往幻月城围截北落山铁骑,不得有误。”
苏洛衡恭敬地道,“属下接令。”
离痕右手掐诀,长袖无风自动。伴随一声怒吼,银月魔蛟那血红如玉的身影出现在白帝城上空。
他道,“这一条银月魔蛟,还望朱雀使善用。”
这句话可谓是警告了,毕竟谁都清楚苏洛衡在沧离关做的事。
苏洛衡唇畔带笑,“那是自然。”
“魔君命令既已传到,我也该回天煞宫了。朱雀使,望你好自为之。”
苏洛衡目送离痕破空离开,唇边的笑意逐渐变冷。他转身看着魔兵,神色阴郁可怖,“即刻前往幻月城。”
突如其来的乌云仿佛要从天上压下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大街上不见一道人影。
云玄站在议事殿外,神情凝重地看着远处乌云,第一次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大魔女匆匆走来,压低声音开口,“公子,朱雀使即将驾临。”
居然选在殿下不在的时候驾临,朱雀使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虽然都是魔族,但并没有迎接朱雀使的资格。
难道让云玄公子去吗?
大魔女心想,可是云玄公子也不懂魔族的礼仪,万一惹怒了朱雀使,可如何是好。
“乌云上的,是魔兵吗?”好一会儿,云玄问。
大魔女回道,“那都是驻守白帝城的魔兵,此次跟随朱雀使驾临,目的是为了防守幻月城。”
为什么防守云玄知道,因为不久以后,天昭院将要夺回幻月城。
他转身往议事殿外走,大魔女连忙跟上去,“公子,您要去哪里?”
“迎接朱雀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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