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山持续了三天两夜的对峙, 以苍羽蛇的出现落下帷幕。
仙门惨败,修士死伤过半, 就连太清也身受重伤, 不得不放弃太华山离开。
沧离关,飞鹰于雪山上空盘旋不落。
皑皑白雪中, 松柏如点缀山背的明珠,将茫茫雪山染上苍翠的青色。
剑气携着冰蓝色灵光大作,鲜血四溅,妖兽轰然倒下, 霎时染红一片雪地。
秦山雁不紧不慢地收起藤鞭,轻掏锦帕,擦拭飞溅到脸上的血迹。
他的脸色极淡, 动作优雅中犹带冰冷杀意,令站在一旁的青年极度不适。
郁琤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他总觉得从夜海回来后,秦山雁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仅大肆杀戮, 对待下属的态度也一改往常,稍有不满就是一道藤鞭。
北落山的几位道君想让他磨砺几年再登掌教之位,秦山雁表面恭敬答应, 转身就下了死手。
不过短短几日,天昭院已经是他的一言堂。无人敢提反对意见,因为提反对意见的人,已经跟那几位道君一样, 去见了秦非人。
大敌当前,为一己私欲,竟杀掉如此多的同门,秦山雁果真是疯了。
郁琤心情复杂,他现在已经后悔跟秦山雁做交易了,连仙门生死都不顾的人,早晚也会把他当做棋子推出去。
隆冬月虽已过去,沧离关雪山附近却还有不少妖兽。
秦山雁一路杀来,从山脚到山腰,不知踩过多少妖兽尸体,染红多少白雪青松。
“够了掌教,再杀下去只会引起附近魔族的注意,您别忘了我们来沧离关的目的。”郁琤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他的脚步。
秦山雁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冷无机制,仿若一潭死水。
郁琤被他看得心头发紧,忍不住道:“太华山能拖延的时间不多,魔族一旦反应过来,别说修复落神阵,你我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魔族能攻下三国七城绝不是靠运气,跟过惯了安逸日子的人族不同,他们嗜血,好战、多疑,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秦山雁单手一震,锦帕化作烟灰四散,淡声开口:“只怕他们没那个时间。”
郁琤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道若有似无的星芒破空而来,稳稳地落到秦山雁面前。
点点碎光交织流动,露出里面轻轻展翅,冰雕玉砌般的蝴蝶。
秦山雁毫不意外玉蝶的出现,他抬手指尖一点,几道冰蓝色符文抖动,缓缓浮现出几个字——太华山败。
玉蝶穿行千里,就带来了这么一道简短的讯息。
郁琤也看见了,他叹了一声:“太华山数千年的基业,今日毁于一旦。”
秦山雁脸色依旧冷淡,他长袖一挥,雪花拔地而起,逐渐化成一面冰镜。
冰镜悬浮于半空,灵光散去,现出万里外的太华山。
滚滚乌云下,昔日被称作“长海明珠”的太华山已是一片焦土。
宫殿倒塌,桃海不存,烈火蔓延之下,无数村落百姓被迫举家搬迁。
还有夜海……波光潋滟清澈见底的夜海,如今已成了个血红的熔浆湖。
“太华山败”四个字轻描淡写,却不见死伤过半的仙门修士,以及无辜被牵连的人族百姓。
郁琤不忍再看,魔族入关以来,一直奉行的都是不牵连无辜的政策,何时有过如此惨烈的状况。
夜海……算是彻彻底底的毁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们没实施这个计划,夜海会是什么模样?虽然被魔族统治,但百姓生活安逸,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们,难道不比如今背井离乡好?
而且魔族与天昭院的战争一触即发,他们又能去哪里生活?
郁琤第一次感到了迷茫,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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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羽鸦背上往下看,整个夜海已成了片火海,隐隐听见草木屋舍被燃烧的声音。
火海之中,血红的熔浆湖冒着腾腾黑雾,犹如可怕的毒瘴,腐蚀每一个路过之人的肌肤。
人族百姓不比修士,根本抵挡不了如此可怕的温度,轻则瞎去双眼,重则当场化作血水,只留一具尸骨。
哀嚎声不绝于耳,夜海已是人间地狱。
斐夜漠然的看着,手指轻转银戒,道:“人族有句话说得好,”他冰冷的瞳孔映着不远处的太华山,“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追上去,都杀了。”
身后几个魔将单膝跪地,听到斐夜的话,右手上抬行了一礼,化作魔雾破空离去。
一条玉白的小蛇从斐夜袖口探出头,嘶嘶吐着蛇信,似在开口说话。
斐夜道:“你说的不错,夜海成为如今这个样子,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他往前走了几步,漫天星海一点点褪去,红月从他身后升起。
空气似在振动,温度下降,开始变冷。红月之下,乌云聚拢,电闪雷鸣。
斐夜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火海,单手掐诀,一轮血色弯刀浮现,狂风骤起。
雨水一滴接着一滴,很快,大雨倾盆而下。
风雨交加之下,哀嚎声变成了劫后余生的哭喊声。大火逐渐浇熄,但屋舍已经烧焦,空留一个架子,不知何时才能重建。
这场大雨下了一夜才渐渐停歇,天色将明,斐夜收回视线,破空回长生塔。
雾海长崖上,长生塔如同夜色中最美的明珠,静浮不动。
斐夜一落地,便直接向塔刹走去。
“太子妃是何时出的塔?身边可有随从?”
跟在身后的魔将低声地道:“三日前出的塔,身边只有千川一人。”
斐夜强忍怒火,冷道:“为何不派人跟着?若是太子妃出了事,你们有几条命陪葬?”
一群魔将握紧了手中剑柄,这几日战况激烈,没注意到太子妃的异常,是他们的失职。
“属下知罪。”魔将沉声开口,并不为自己开脱。
一行人走到云玄同秦封的房间,斐夜停下脚步,抬手用魔气震碎结界,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摆设冷清的房间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除此以外,不见一丝人的气息。
“太子妃这几日就住在这种地方?”斐夜问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跟着进来的几个魔将一见这除了床榻围屏就没有其他陈设的房间,冷汗霎时落了下来。
这不能怪他们,魔族本来就只会享受,而且伺候人是魔女的事,这些魔将完全不懂该如何布置太子妃的房间。
而且太子妃也是男修,他们对此也就没怎么上心。
斐夜走到榻前,长袖一挥,床褥上蓝色光点抖动,逐渐抽丝,汇聚成一冰蓝一黑两道缠绵的灵力。
冰蓝色灵力温柔而纯粹,一看就是出自太子妃的仙灵之力,而那道黑色的……斐夜脸色猛地沉下来,直接震碎了整张床榻。
“除了太子妃,还有谁住在塔刹上?”
意识到不对的魔将沉声开口,“只有太子妃一人。”
本来是千川和天祭在住的,太子妃来了之后,塔刹就成了太子妃的居所。
“是吗。”斐夜转了转银戒,道:“都出去。”
几个魔将不疑有他,转身退了出去。
斐夜修长的手指从落地宫灯上轻轻拂过,神识之下,在塔刹发生过的一幕幕在他脑海展露出来,清晰得仿佛就在面前。
太子妃被千川打横抱起。
烛光下两个人拥吻。
千川曲腿分开太子妃双腿,去吻他轻颤的长睫。
深夜,太子妃侧身睡在千川怀里,而千川单手抵着下颌,一只手搂着太子妃的腰,目光温柔地看着太子妃。
就在斐夜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时候,他听见双手环在千川脖颈上,与千川交颈缠绵的太子妃哑声唤道:“……灵涯。”
斐夜直接捏碎了落地宫灯。
他抬手五指一张,整个房间瞬间被魔气笼罩,碎了一地的床榻、围屏,以及青玉案抖动起来,一缕一缕的冰蓝色灵力及黑色魔气从中抽丝,升汇至半空,缠绵得难舍难分。
斐夜看着,目光越来越沉,一缕魔气从他指尖探出,蜿蜒着向那道冰蓝色灵力亲密缠去。
那黑色魔气似察觉到有人要将它们分开,猛地将冰蓝色灵力缠紧,敌视般看着斐夜的魔气。
证实了心中的猜想,斐夜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死死地邹紧了眉头。
灵涯太子居然分裂神识从深渊中出来,还附身在了千川身上。此事若是让魔帝陛下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他挥袖散去上方缠绵在一起的灵力,转身走出房间。
“传我令,撤兵夜海,回白帝城。”
既然太子妃跟灵涯太子在一起,那就不必再派人去跟,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收拾外面那些北落山铁骑。
夜海发生的事传得很快,云玄刚跟秦封安定下来,就听到有人在讨论太华山惨败的原因。
茶楼就在街巷旁,几扇窗户敞得很开,即便里面的人压低声音,站在外面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不仅是太华山,就连夜海也没能幸免,变成了一片火海。”
“要我说,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算了,这魔族也没他们说的这么可怕,我们这不是过的挺好的吗?”
“你愿意是你的事,我可不愿意,成日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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