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

    见大王被抓, 妖兵们纷纷弃刀而逃，才化作妖风飘到屋檐上，又被一层结界挡了回去。

    一张金光大作的网落下来，将摔在地上哎哟喊痛的妖兵收入网中。那金网一点一点变小，受到主人的召唤, 飞入主人手中。

    年龄最小的少年一把抓住沉甸甸的金网，与其余几人一同乘着月色御剑落地。

    他单手一抬, 收起剑鞘,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飞剑争鸣几下, 化作一道星芒入鞘。

    因打了一场，堂厅花园皆乱作一团。桌椅板凳残缺不全, 红绸被砍得七零八碎，连光滑照人的地板也不能幸免, 也不知是被剑光所划还是大刀所砸, 变得坑坑洼洼。

    几个少年走到白大王面前, 为首的少年从衣襟处掏出张红色的纸张, “啪”的一声拍在一旁檀木桌上。

    “这婚书是你所写？”

    白大王正努力与捆妖绳作斗争，闻言看了一眼，先是一惊, 再是大怒道：“我这婚书怎会在你手上？这是我给七娘的！”

    七娘就是白大王前几年娶的正室王妃, 因王妃不能生, 整日又哭哭啼啼的要回家，白大王烦不胜烦，便把人送了回去。

    年龄最小的少年, 也就是容绍看了他一眼，转头对为首的少年道：“是他没错了。”

    白大王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你们这是何意？”

    他不知想到什么，愤愤地道：“难道你们是我岳父大人请来坏我婚宴的？休掉七娘我也很伤心，但她整日哭哭啼啼，吵着闹着要回家，我也是为了她好。”

    白大王以为是自己没有事先告知岳父就休掉妻子令岳父对他怀恨在心，又听闻他要娶妻，故才请了璇玑道的弟子来坏他好事。

    他心如刀绞，这怎么能是他的错呢，明明是七娘自己要吵着回家。

    因为前妻之事导致大典无法进行，白大王心里愈发觉得对不起郁回，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他当初休掉七娘的时候能好好的跟岳父沟通，也许就不会有今夜之事了。

    为首的少年，也就是破牙冷道：“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江陵与璇玑道隔着半个西洲，你前岳父不过是个普通人，便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十年也到不了璇玑道，更何谈请我们出山。”

    白大王愣了愣，想也是，更摸不着头脑了，“那你们坏我婚宴做什么？”

    破牙再次“啪”的拍在婚书上，一条长腿踩上板凳，微微弯腰：“你口口声声喊人家七娘岳父，可知人家根本就没想嫁给你，那七娘被你虏上山后，整日以泪洗面，回家便瞎了一双眼。还有你那些所谓的妾妃，无一不是被你强迫。”

    “不可能！”白大王反驳道，“我与七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迎她进门前，我还给我岳父去了聘礼，他也收下了。我那些妾妃也是我三书六聘迎娶来的，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是我强迫而来！休要冤枉好人！”

    “你？好人？”容绍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拍了拍白大王的肩膀，“顶着人形，连自己是妖都忘了？还有，你顶多算是个有见识的妖，跟“好”字完全沾不上边。”

    大白王气得脸色发青，“我于惹荒山多年，何时扰过山下的百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坏我婚宴，还把我绑起来。简直……简直倒打一耙！”

    “倒打一耙不是这么用的，”容绍示意破牙往旁边站，自己抬起一条长腿踩上板凳，俯视对方：“让我来把事情说明白。”

    半个月前明净山举行大比，容绍与几位同窗从璇玑道千里迢迢赶来，不负众望夺得头筹，一时风头无俩。

    本来几人大比后就要回璇玑道继续学习，破牙见江陵夜景美轮美奂，华灯河上又有江水月影花魁做伴，美人美酒之下，便有些乐不思蜀。

    半大的少年，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几人也不急着回璇玑道，便在江陵河边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住没几日，镇长听闻有仙门子弟在此，便带着瞎了一双眼的女儿老泪纵横的找上门来，哭诉女儿的遭遇。

    几人听了先是一惊，后义愤填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还有这等事发生！

    当下答应帮忙。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气得容绍几人恨不得当场一剑刺死作恶之人。

    不知哪里来的妖怪在镇上作恶，只要是家里有女儿且女儿温柔贤淑知书达礼的人家，女儿通通都被那妖怪虏了上山，糟蹋了个遍才放回来。

    最可气的是，这个妖怪还自立为王，手下妖兵无数，每虏一户人家的女儿，就给那户人家送上金银珠宝及婚书，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送到了就抓着人走。

    可怜这些姑娘，大好人生就这么毁了，心里还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这也便罢了，娶都娶了，好生待人家女儿便是，这妖怪却似脑子坏掉一般，换妾妃如换衣服，每隔一段时日，就要送一个姑娘回来。

    这谁能受得了，加之街坊邻居流言四起，很快有姑娘受不了，投湖自杀了。

    虽然这姑娘最后被救了回来，但此妖的恶行着实令人发指。

    仔细追查下，几人很快将目标定在惹荒山。惹荒山虽是座乱坟山，但正因如此，才是鬼怪的老巢。

    破牙敛去周身灵气，乔装打扮，顺利的混入了镇上几只小妖的队伍，成功得到有关惹荒山妖大王的消息。

    最令他们愤怒的是，这只黄鼠狼前脚刚将被虏上山的姑娘送走，后脚又要娶妻，而且一娶还是五个！

    就在他们混入妖怪队伍打探消息的时候，隔壁镇又发生了几起失踪案。只不过失踪的是四个人，跟消息中黄鼠狼要娶五位妾妃不符，容绍几人一时也无法断定，这几起失踪案是不是黄鼠狼所做。

    等周明见站在山庄外，看见随夜长流的大红灯笼下，被晃悠着抬上山的五顶喜轿，以及耳边听到的话，才彻底断定附近的几起失踪案是黄鼠狼所为。

    不过就算不是黄鼠狼所为，周明见几人也不会放过他。这只黄鼠狼所做的恶行，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容绍说完，抬手端起一旁檀木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从混入这山庄起，他就一口水没喝过，渴死他了。

    “这不可能！”白大王看起来气得快要吐血了，他看着几人道：“若是他们不愿意，为何不将婚书退回来？我给了他们一夜的时间考虑，若是不愿，我白大王何必强人所难！这世间又不止他们家有女儿！”

    容绍凉凉地道：“恕我直言，江陵距离惹荒山有百里之远，且你婚书上地址不详，就写了个梵天宫，连名字都不清不楚，谁知道你住在哪儿？你让他们退到哪儿去？”

    白大王如当头一棒，他道：“我没写地址吗？我应是写了地址的，作为妖王，我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破牙冷笑，将婚书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看清楚了，红纸黑字。地址在哪里？名字在哪里？谁教你写的婚书，脑子都跟你一样坏掉了吗？”

    白大王低头一看，脸霎时白了，“这么说……这么说，她们都是被我强迫的？”

    “你以为你很受欢迎吗，谁都想嫁给你。人妖有别懂不懂？”容绍在一旁打击他。

    得知自己做了这么多恶行，白大王难受极了，心一抽一抽的。

    “我对不起七娘，对不起她们……”他哽咽出声，从口中吐出一颗妖丹，对破牙道：“这颗妖丹是我的妖力所化，你将它拿给七娘，七娘服下，眼睛便又能看得见。”

    金光流转的妖丹浮到面前，破牙伸手接过，直接放进袖子里。他道：“算你还有良心。”

    “堂厅底下还有些金银珠宝，你们帮我分给她们，是我对不起她们，我不是个好丈夫。”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没想到这只黄鼠狼，还有这样一面。

    “好。”容绍没有犹豫地应下，世道艰难，有钱财傍身，那些姑娘也能好过些。

    想到还在婚房里等他的人，白大王心都要痛了，跟那些为了子嗣才纳的妾妃不同，郁回是他真正意义上爱的人，也是第一个心动的人。

    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以后永远都回不来惹荒山，也永远见不到心爱的郁回，但在最后离开之前，他想为心爱的人铺一条回家的路，即便……心爱的人很讨厌他。

    白大王涩声道：“……我房里的那个人，可以请你们帮我送他回家吗？除了金银珠宝，我还有一些上品法器、神器碎片，只要你们送他回家，我都送给你们。”

    郁回妖力低微，又是柳妖之身，一只妖实在危险。只要一想到心爱之人会被别人虏去生孩子，他的心便疼得如同要炸开一般。

    容绍脸色古怪起来，如果他记得没错，此刻在黄鼠狼房里的，是只柳妖。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璇玑道弟子，让仙门子弟送一只妖回家，想都不想要好吗！

    就算有上品法器和神器碎片也不行！

    “不好意思，不顺路。”容绍单手掐诀，只听破空声响起，捆妖绳在白大王脚下打了个死结，将他倒吊起来。

    “还有灵酒！”白大王大脑充血，晕得不成样子，“只要你们送他回去，通通都给你们！”

    破牙走到堂厅中央，拔剑对着地砖敲敲打打，并对他开口：“什么灵酒我们没喝过？你房里的是妖吧，是妖还敢让我们送，心够大的。”

    知不知道仙门子弟最爱捉的就是妖。

    白大王涨红了脸道：“他不是那种作恶的妖，小回妖力低微，一只妖回天阙明境太危险了。”

    “妖回天阙明境危险？你当我们学是白上的，天阙明境——”

    破牙的话戛然而止，他冷着脸看向容绍道：“他房里的是什么妖？”

    容绍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道：“柳妖，怎么了？”

    破牙连地砖也不敲了，起身就往后院走。

    几个少年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其中一人瞪大双眼，“等等，你说什么？柳妖？”

    此时月照中天，星子稀疏。后花园里空无一人，只隐约听见鸦鹊惊得四起的声音。

    周明见收剑入鞘，慢步在锦簇百花中。清冷月光洒在青石地砖上，仿佛一条指引人前进的水照之路。

    粼粼光影下，他青色的衣摆轻拂枝叶，停在长廊尽头。

    后院的妖已经全数被他锁进灵囊，剩下的，就是黄鼠狼婚房里的柳妖。

    周明见神色淡淡，对他来说，妖就是妖，没有好坏之分。这只柳妖是自愿好还是被胁迫嫁给黄鼠狼好，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妨碍。

    他是这么想的，走到婚房将守着柳妖的两只蛾妖收进灵囊，他还是这么想。

    直到那只柳妖转过身来。

    烛火成影，清池水色成漪。周明见身体僵硬，长袖底下的剑不停地争鸣，他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郁回轻握着云罗扇，翩如轻云的宽袖随风飘动，拂在一旁落地灯上，仿若随时乘月而去。

    光影交错下，他的身影缥缥缈缈，云衣长袖都仿佛卷了青烟白雾。

    周明见见过花妖，花妖之美已穷极天下所有华丽辞藻，可面前这柳妖，生来就是要颠倒众生，一眼便让人魂牵梦绕。

    这般花树堆雪、靡颜腻理之人，怎会是柳妖？

    他无法控制心率的加快，即便他不想，也没有任何肮脏念头，可心跳还是无法控制。

    周明见将这归咎于人的本能，人生来就喜欢追求美好的东西，这不能怪他。

    “你来抓我？”柳妖蹙紧眉头，往后退了一步，似在警惕周明见的靠近。

    “……不，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自由了。”周明见张了张嘴，终是改了口。

    郁回看着面前青衣着身，乌发高束的文雅少年，心里的戒备却没放下。

    “多谢。”

    周明见往前走了一步，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可以信任：“别怕，我是璇玑道的弟子，璇玑道从来不伤无辜的妖。夜深，我送你下山？”

    想来柳妖被强虏上山，应是不愿意再待下去的。

    知道少年是璇玑道的弟子，郁回心里松了口气，他摇摇头道：“多谢小道长，天已快亮，我一个人下山便好。”

    周明见没有说话，郁回从他身侧快步走过，正要踏出房门，忽觉脚腕一痛。

    他疼得蹙眉，却极力忍耐，扶着墙继续走。走没两步，一只手扶过来，同时耳畔传来稍显冷淡的声音：“可是脚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沉海在山下。感谢在2020-04-22 19:15:39~2020-04-23 20: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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