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雪之所以这么说, 是因为上一任孔雀城佛子在北疆开坛讲经,结束后也是这么对还是个奶娃娃的阿耶莱佛子说的。然后阿耶莱就成了他的亲传弟子。
她怕这个阿耶莱佛子也跟他的师尊一个德行,看上了郁回,想要收他为亲传弟子。
知道了佛子并非是要收郁回为徒,萧见雪非但没有松口气, 反而更紧张了。她低声对郁回道:“这个阿耶莱突然找你,绝非好事。你先跟他进去, 我在这里等你。千万记住, 别看他的双眼。”
郁回看着她, 取出云罗扇,跟在小沙弥身后踏上长阶。
一千五百级长阶, 每踏一层,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斗转星移间,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生。
郁回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在最后一层台阶站着, 而面前就是庄重威严、钟声悠扬的大雄宝殿。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而后退让到一旁, “佛子就在殿里。”
郁回紧了紧手中的折扇, 轻声问道:“只有佛子一个人吗?”
小沙弥道:“佛子只接见施主一人。”
郁回抬脚向大雄宝殿走去, 里面禅音阵阵、犹如雷响,震得他神魂发疼,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佛家说众生平等, 对妖却还是有诸般苛求,不经历九天神雷,就无法脱胎换骨。就如同他要进殿,就必须要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大雄宝殿里,身着白袍,身姿挺拔的佛子站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单手负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嘴角含笑。
郁回停下脚步,站在阿耶莱十步远外。佛光之下,他褪去人类模样的伪装,本就冠世的美貌变得愈发勾魂夺魄。靡颜腻理,丹青难绘,仿佛是活生生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
虽早有心理准备,阿耶莱还是从心底叹了一声。有如此美貌,却无自保之能力,也不知是福是祸。
“郁施主。”他双手合十,音色虽温柔,却无一丝亲近之感。
郁回纤白手指拿着帷帽,看着十步远外的佛子。
阿耶莱相貌极为俊美,气质脱俗绝尘,手腕脖颈上皆戴有金环,耳饰也是镂空金饰,耀眼得如沐佛光,令人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他看着嘴角含笑的佛子,心想:若是阿耶莱手上再捧件金玉法器,神佛降世也不过如此。
莫怪外面那些信众如此狂热,任谁见到这孔雀城佛子,都不会怀疑诸天神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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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见雪没有等太久,百姓刚散完,她就看见郁回从大雄宝殿里走出来。
小沙弥跟在郁回身后,双手合十低声说着什么。郁回停下脚步,行了一礼,抬脚走下长阶。
“怎么样?”萧见雪几步上前,紧张地问道。孔雀大佛寺她也是第一次来,虽说佛修都是慈悲之人,但阿耶莱佛子突然要见郁回,很难让人不疑心对方的目的。
郁回摇摇头,低声地道:“出去再说。”
两人出了佛寺,沿着城道一路往客栈走。讲经结束,街道上虽然还是很热闹,却没了拥挤之感。
“阿耶莱见你,就为了送你玉佩?”萧见雪看见郁回掌心上的镂空玉佩,蹙紧眉头道。
那是块通体翠绿的玉,凤羽环绕、质地澄澈清透,在炫目的日光下仿佛有流光溢彩。
“这是昆仑玉,可以遮掩妖身上的气息。”郁回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与这阿耶莱佛子素不相识,但对方不仅知道他是谁,仿佛还知道他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拿着吧,以后会用到的。”阿耶莱声音温柔,说完这一句,他低声念了句佛号,就再没有开口。
萧见雪怎么也想不通阿耶莱送郁回昆仑玉的用意,索性不想。反正他们已经出了孔雀大佛寺,阿耶莱后悔也没用。
“你收好,这昆仑玉是顶好的东西,别让旁人看见了。”
“顶好”两个字还是过于轻描淡写了,灵剑有三六九等之分,法器也有阶品等级。上品最佳,下品最次。而昆仑玉,属于法器中的上三品,与谢沉海的拂尘“无垢”并列排行榜第一。
两人回到客栈,正要上楼,掌柜的急匆匆走来,说是方才有人送东西过来,等了许久不见他二人回来,已经离开。
“东西呢?”萧见雪挑了重点问,她以为是家里派来的人,语气不免有些急切。
“东西我都给您放到房间里了。”掌柜的道,他脸色恭敬,细看之下还有些畏惧。
郁回敏锐地注意到不对,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道:“多谢掌柜的。”
萧见雪打开房门,一眼便看到矮几上的红漆木匣。她快步走过去打开,里面除了一幅画卷,就是一张垫在画卷底下的红色纸张。
郁回看到那红色纸张,不由地一愣:“谁送来的婚书?”当初在江陵,那白大王就是给他送上了这样一份婚书,强行把他虏上了山。
萧见雪没有去看那婚书,而是拿出画卷,缓缓摊开。一位紫金玉冠束发,身着黑色长袍的年轻男人跃然纸上。如琢如磨,矜贵优雅。
若是旁人在此,定要惊艳一番:好一位美如冠玉的公子!
郁回却是蹙起眉头,画卷中的年轻男人确实长相俊美,但对方那双盛气凌人的凤眼,看起来极不好惹。
“人模狗样。”萧见雪冷笑一声,反手把画卷撕成两半。她现在明白了,送东西过来的不是她家里派来的人,而是西洲王这个狗东西。
郁回见她毫不意外,便道:“看样子,那婚书是给你的。”
他能想到的事情,萧见雪自然也想得到。她把那婚书拿出来,五指用力,却怎么撕也撕不开。
“婚书上下了咒,除非下咒之人亲自解开,否则你是撕不开的。”郁回叹了口气。
萧见雪骂道:“姜玄这个狗东西,一计不成又来一计!”明面上没办法杀她,干脆折中,先将人娶回“天落之河”,再杀不迟。
“姜玄?”郁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蹙紧眉头:“西洲王?”
萧见雪强忍怒火,把自己跟姜玄的仇怨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其实没什么好讲的,这就是一个一条狗闻肉而来,如论如何也要吃掉那块肉的故事。
姜玄是狗,萧见雪就是肉,吃是字面上的吃。
萧见雪生来怀有异宝,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因为这个异宝,她身患寒毒,每到月圆之夜就生不如死。活了二十多年,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求医问药。
姜玄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她身怀异宝的消息,先是派人令她与随从失散,见她身边只有一个管家,再不紧不慢地追杀她。
萧见雪敢说,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进了孔雀城,姜玄这厮绝不会着急。
郁回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西洲王已经有了动作,绝不能再待在这里。
两人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下楼就直奔柜台退房。
但西洲王的动作更快,两人刚退完房,“天落之河”的迎亲队伍就到了客栈门口。
西洲王乃一国之主,迎亲的排场自然不会差,光是侍卫就排到了城门口。
萧见雪看见门外乌泱泱一片的人群,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两个着灰色鹤氅、护腕紧扣,腰悬弯刀的亲卫走过来,对萧见雪行了一礼,声音淡淡道:“萧姑娘接了婚书,以后就是王上的妾妃了。萧妃娘娘,臣等是来接您回去的。”
萧见雪平静地道:“世间男女姻缘,无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西洲王要娶我,三书六聘在哪里?”
为首的亲卫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冷道:“三书六聘,等萧妃娘娘到了“天落之河”再补也不迟。”
萧见雪轻笑地道:“恐怕要让西洲王失望了,我早有婚约在身,且未婚夫婿就在身旁,等回湘府,就要举行大婚典礼。”
两个亲卫的目光瞬间落到一旁的郁回身上,就要推刀出鞘。
郁回心知萧见雪的难处,将她护到身后,慢慢地道:“夺人爱妻,非君子所为。”
两人都只想演一场戏,好让西洲王打消这个念头。门前这么多百姓看着,西洲王脸皮再厚,也做不出当街夺人爱妻的事。
两个亲卫皱紧眉头,显然是没想到萧见雪还有这招。要知道女子的清白可不是件小事,萧见雪敢当众说自己有个未婚夫婿,胆子不小。此话传出去,日后还有谁敢去萧府求娶?
正僵持间,一队人马闯了进来。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萧见雪面前行礼,“大小姐!”
犹豫了一下,他又对站在一旁的郁回行了一礼:“郁公子。”
很显然,有人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将领,还重点讲了萧见雪与郁回方才那两句话。将领将郁回错认成了长浮郁家的公子。
萧见雪见到将领,松了口气,见他向郁回行礼问好,便知他是认错了人。她想要解释,但眼下并不是解释的时候,于是道:“父亲母亲呢?”
“家主同家主夫人已经回了东洲,正等您回去。”将领恭敬地道。
萧见雪仿佛忘了站在面前的两个亲卫,看向郁回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慢着!”为首的亲卫脸色难看,握着腰间弯刀冷声道:“既是未婚夫婿,可有婚书作证?”
萧见雪脚步一顿,长袖一挥,一幅两指宽的卷轴悬浮半空,缓缓摊开。
如雪一般的卷面上,蔷薇花纹隐隐透着金光,在灵力的催动下缓缓绽放。
白底黑字旁,两家家纹、手印、印章一一俱全,这确实是东洲萧府与长浮郁家的婚书。
“如今可信了?”萧见雪召回卷轴,因为刚刚动用灵力,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
正此时,迎亲队伍与百姓如潮水般分开,一位身着浅蓝色鹤氅、手握折扇的年轻公子缓步走来。
“够了,回去告诉姜玄,此事就此了结。”
这年轻公子一出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即便是两个亲卫,也要单膝下跪行礼。
萧见雪脸色发白,武真帝怎么在这里?这下完了,她回去要怎么解释郁回的事?
武真帝是东洲的皇帝,此次前来湘府,是受人之托,来查一件事。
两个亲卫对武真帝行了一礼,转身带着迎亲队伍离开。有武真帝在,除非西洲王亲自前来,否则谁也奈何不了萧见雪。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武真帝音色偏冷,却不是刺骨的冷,而是一种淡然的冷。
所有人都站起来,却不敢直视这位帝王。
武真帝与萧家长辈相识已久,自是见过萧见雪等小辈。他看了萧见雪一眼,将目光落到一旁的郁回身上。
不知看了多久,他收回视线,抬脚离开。
而郁回,也终于明白阿耶莱为什么要送他昆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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