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连十天半个月都等不及，要派人将他接回去。
“我会尽快回去。”静立片刻，云玄垂下眼眸，转身离开。
霜蛟目光落在他远去的背影上，薄唇抿得死紧。
同是廊檐下，一墙之隔的透花窗后，秦封站在墙角，目送云玄离开。
隆冬月夜色来得快，申时刚过，天便完全暗了下来。
林慕灵往年的生辰都办得十分隆重，四方城大大小小，但凡是个家族，没有不来恭贺她生辰的。她是林家的大小姐，天机道人的徒弟、“问仙榜”上的武修第六人，没有一个人敢小觑她。
今年却有了例外。
殿中食案分成两列，着各世家道服的年轻弟子跪坐在食案后，面上无一丝波澜，目光却偷偷落在左列首席上的云玄身上。
云玄端正地跪坐着，长袖如云逶迤在地。他今日换下了朱衣鹤摆，穿的是身明礼知仪的月白色衣袍。乌黑柔软的长发散落在白色云袖上，黑白分明得令人心惊。
然而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是他低头抿茶时，唇上的一抹水色。
云玄神色很淡，他抿了口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轻抬长睫，目光直直落到殿门。
跟随双亲前来参加林家大小姐生辰宴的年轻男人愣在门口，心砰砰直跳。
跟同修道友寒暄完的双亲见他直愣愣地站着，忍不住低声开口，“无尘，站着干什么，快来跟你林伯父问好。”
叶无尘如梦中惊醒，失落地走向父母，向林家家主抬手行礼，“林伯父。”
林家主早将他方才的失态看在眼里，笑道，“那是幻月城的云玄少城主，你慕灵妹妹的师兄。”
云玄……叶无尘心头一动，目光悄悄落到正偏头聆听旁人说话的云玄身上。
宾客来齐，大殿食案后坐满了人。
林慕灵盛装打扮，从殿外款步而来。缀以翠羽珠玉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摆而动，发出轻微的，极是美妙的碰撞声。
她的妆容是极美的，绰约多姿，螓首蛾眉、夭桃秾李。
众人无不惊艳地看着，林慕灵得意于自己的美貌，又迫切的想让师兄看看她，于是加快脚步，挽着披帛走到云玄面前。
“师兄。”她露出期盼的神色，想让云玄夸夸她。
然而云玄抬起眼眸，目光落到她身后，起身跟她擦肩而过。
“秦小公子。”
林慕灵听到她心爱的师兄开口，声音冷淡，偏又带着微微轻柔。
她唇畔的笑容彻底凝固。
·
更深，寒意重重。
灯笼微微摇晃，几点光影落在雪地上，映出一片刺目的白。
林慕灵站在云玄房外，面色冷静，“他喝下去了？”
捧着茶盏恭敬站在身后的婢女低声回答，“是，奴婢亲眼看着云玄公子喝下去。”
“……师兄，别怪我。”她脸色晦暗不明，隐隐带着狠意。
距离药效发作还有一个时辰，林慕灵转身回西楼做准备，她和师兄的初次，可不能这么草率。
青玉案上的烛光将息未息，云玄缓缓睁开眼，起身开门。
门外的秦封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被吓了一跳。
“秦小公子。”虽不解秦封为何半夜来寻他，但云玄脸上并未表露出来。
“……我来给你送醒酒汤。”秦封紧张地低下头，将手里端着的药汤递到云玄面前，“你方才，方才喝了很多酒，我听人说，宿醉不好。”
“你做的？”
“不，不是……是。”在云玄疑惑的目光下，他沮丧的承认。
云玄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笑了笑。他接过药汤，“进来吧。”他没有说自己已经喝了碗解酒汤。
窗外寒风鬼哭狼嚎，吹得廊檐下的灯笼来回摆动。屋里炭火明灭，暖意盛春。
围屏前，云玄将汤药端起，凑到唇边，轻轻缀饮。他喝汤的动作极慢，慢条斯理，却优雅至极。
秦封一时间看得痴了，连云玄连唤他几声都没听见。
“秦小公子？”
他回过神，慌乱地低下头，“我在。”
烛火似被风吹了一下，屋里一时陷入黑暗。秦封慢慢地睁大眼睛，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停留在他唇上的温热，才是此刻最真实的。
云玄呼吸紊乱，长睫轻颤。他似醉了，在秦封唇边呢喃地问，“……你是谁？”
秦封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全身僵硬住一样，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后他落荒而逃。
等林慕灵再次来到云玄房间，云玄已经自行封住五感，和衣安安静静地睡在床榻上。
这种时候，她想再做点什么，已经无从下手。只能恨恨离开。
翌日，辰时。
“七公子？”
霜蛟的声音令云玄如梦初醒，他微微偏头，“走吧。”
两人向林家主提出告辞，御剑出了四方城。
回到纵云仙山，云玄常常心不在焉。他站在峰顶云亭上，纤白手指落在唇上，一脸的不解与疑惑。
托那碗药的缘故，他对于那天晚上的记忆不是很清楚，只记得自己正在喝秦封亲手做的醒酒汤，忽地四周一暗，便什么也记不清了。
天机道人走到他身侧，见他怔怔地看着远方，以为云玄是在想家，便道，“过段时日也该是你母亲的生辰了，回去看一看吧。”
云玄没有说话，天机道人又道，“见她最后一面，然后准备好后事吧。”
云玄手指一颤，青玉笛“砰”声坠地。
这一声脆响重重砸上心头，令他天旋地转，几乎要立刻倒下来。
“玄儿。”天机道人单手一揽，将他半抱进怀。
云玄脸色发白，他抬起头，“师傅，徒儿失礼了。”
天机道人将他扶起，轻声道，“人有生老病死，命有福祸相依，对你母亲而言，这未必不是件好事。玄儿，你要看开点。”
“徒儿知道。”
纵云仙山在云端之西，距离幻月城有万里之远。云玄御剑离山，一路经过大海荒漠，半月余才在幻月城城外落地。
此刻仍是寒冬腊月，天气十分阴寒，不见半点日光。林中冷霜打枝，白雪压松，凡是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厚厚一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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