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灵藏在袖底下的手指发紧,她微微一笑道,“秦少主多虑了。”
秦山雁冷冷地看着她,“希望如此。”话落,策马前行,带着一群人出了城门。
目的地又是滕山。
此时的滕山比半个月前还要冷。隆冬月即将结束,冰雪融化汇成溪流,渐渐有飞鸟走兽靠近。
天色灰蒙,放眼望去,冰封千里、银装素裹。山里未有风雪,只有飞鹰盘旋于空。
乌骓马踩着厚厚的积雪往断崖走了两步,停在冰凝霜打的雪松下。
秦山雁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断崖下方不远处的山洞,转了转手中银刀。
这银刀鞘身雕填着十分繁复的纹路,款式材质十分罕见。镂空镶银,缀以流苏坠饰,十分好看。
他道,“下去看看。”
身后着黑衣劲服的侍卫翻身下马,长剑轻轻一拔,向崖底纵身跃去。这人身手极其利落,长靴踩在枯枝或峭壁上,三两下便到了崖底。
崖底是一片冰川,冰川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侍卫右手握紧长剑,凝神往山洞走。
秦山雁食指在刀鞘上轻轻地敲了敲,危险地眯起双眼。
不多时,侍卫探查回来,持剑单膝跪地,“禀少掌教,崖下确有天妖青鸾的踪迹。”
天妖青鸾喜静,最爱藏身人迹罕至的地方,可以数十年不食不饮。要想将其从深渊中引出来,只有一个方法——以活人为饵。
高骑着乌骓马的侍卫将秦封围住,步步紧逼。秦山雁站在雪松下擦拭自己的剑,他道,“七弟,为兄能不能捉住这天妖青鸾,全靠你了。”
·
“你兄长?”云玄蹙眉,似乎并不知道秦封的兄长是谁。
秦封将碗放下,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我兄长是雁山君。”
雁山君之名,同秦山雁天昭院少掌教的身份一样如雷贯耳。
云玄道,“原来雁山君是你的兄长。”他自幼修道,从不理会世俗之事,若非当年逐鹿“问仙榜”一战,云玄还真不知道雁山君是谁。
当年日月之巅决赛,秦山雁突然离场,引起轩然大波。云玄虽心生奇怪,但他自认跟秦山雁不识,也不想知道对手为什么不战而降,跟师傅请示后便径直回了纵云仙山。
若不是秦封突然提起,云玄根本想不起来当年在日月之巅上跟自己决战的人姓甚名谁。自然,他也不记得秦山雁的长相。
“兄长……是来找云玄公子的。”秦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找我?”云玄愣了愣,他同秦山雁只有数面之缘,找他做什么?听这秦小公子的意思,还是专程从北落山到四方城找的他。
“兄长他——”突如其来的山体震动打断秦封的话。
云玄拂袖起身,正要去洞口察看,一道冰蓝色的火焰从洞口飞快掠过,将附近冷松积雪融成一滩雪水。
“是天妖青鸾!”秦封猛地站起,眼底隐隐有着恐惧。
柔梦连饼都不要了,快步走到云玄身后,害怕地去拽他的袖子。
天妖青鸾喜静,性情温和,且冬眠期只会藏身深渊洞府,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出来?
云玄蹙紧眉头,低头对柔梦开口,“你在这里,不要怕,我出去看看。”
说着,就要往洞口方向走。秦封攥紧他的手腕,“别去!天妖青鸾是圣级妖兽,你打不过它的!”
云玄侧头看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担心。”
山洞外,十几名黑衣劲服的年轻修士从崖上雪松一跃而下,执剑落地。
伴随着空气中细微的划破声,还有隐隐约约妖兽的声音,秦山雁御剑破空而来,稳稳停在陡峭雪壁上方。
“取符,摆阵。”他冷声命令。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通体燃着冰蓝色火焰的凤鸟从雪山后方腾空升起。
青鸾凤鸟虽为妖身,却是神血,与上古凤凰一族渊源颇深,不论是形态还是展翅的模样,都像极了数万年前的火凤。
凤凰属性火,青鸾也一样。且火焰温度极高,能焚尽世间一切阴邪。
这天妖青鸾追秦山雁而来,一路不知融化了多少雪山冰川。当它盘旋落在雪地上,翅膀一扇,火焰席卷四周,真真正正是焚尽了一切。
方圆十里,寸雪不留,寸松不存。
秦山雁不慌不忙地收剑入鞘,落在如临大敌的十几个侍卫面前。
“终于肯离巢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负手而立,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
天妖青鸾似有把柄在他手上,并不敢火攻,仰头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叫声。
“少掌教。”为首的一名侍卫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蛋呈上。
这是一颗雪白的,只有拳头大小的蛋。蛋壳雪白光滑,没有一丝杂质,纯粹得仿佛脚下尚存的冰雪。
这是天妖青鸾的蛋。
秦山雁很幸运,他碰上了一只全身心在孵蛋的天妖青鸾。
他伸手接过蛋,从衣襟中掏出一张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蛋壳。
“听闻青鸾一族一生只产一子,我手里的这颗,是你这辈子最后也是唯一的一颗蛋。”秦山雁看着不远处的天妖青鸾,嘴角勾起冷笑,“圣级妖兽的蛋,我一松手,就全完了。”
天妖青鸾叫得更凄厉了,它收起四周的火焰,用行动来哀求秦山雁放过自己的孩子。
秦山雁眼神示意属下摆阵,又往前走了两步。他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天妖青鸾见状也跟着往后退,正此时,异变突生。几道符纸化成的银线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天妖青鸾缚在原地。
这些符纸由至纯至阳之血绘制而成,专克妖兽一类。天妖青鸾虽是圣级妖兽,但本性属妖,又是火属性,与至纯至阳之血撞上,火焰非但无法焚烧,还会巩固符纸里面的灵力,从而使银线牢不可破。
秦山雁有备而来,天妖青鸾再厉害,也被收进了乾坤袋里。
身后雪坡上,云玄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若有所思。天妖青鸾孵蛋期最为虚弱,难怪秦山雁能诱它离巢。
他转身往山洞走,没有一点跟秦山雁碰面的意思。
柴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柔梦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看见云玄回来,起身扑到他身上,哇哇大哭,“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害怕。”
云玄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在,别怕。”
“哥哥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抽抽噎噎。
“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好了,别哭了,天妖青鸾已经离开了。”他抬起头,见秦封不在,道,“秦小公子呢?”
“他跟在哥哥后面出去了,哥哥没有看见他吗?”柔梦不解地问。
离开了?
云玄蹙了蹙眉,想到不远处的秦山雁等人,又觉得秦封的离开理所当然。
他牵起柔梦的手,带着小姑娘往山下走。
冰雪融化,慢慢地往低处流。飞禽走兽聚在溪旁,见远远地有人走来,又慌乱四散。
“哥哥,那个秦哥哥一个人离开了吗?”
云玄浅色的瞳孔看着她,“秦哥哥?”
柔梦咬了一口冷硬的饼,含糊不清道,“云哥哥是哥哥,哥哥的朋友,还是哥哥。”
云玄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笑了笑。他道,“秦小公子到滕山是来游猎的,猎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就回去了。”
“想要的东西?”柔梦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
“方才那只天妖青鸾,就是他的族人引出来的。”
“秦哥哥想要的东西,就是天妖青鸾吗?”柔梦问。
云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还小,这些可以以后再懂。”
到了山下官道,云玄取出帷帽戴上。帷帽下的白纱薄度刚好,既让旁人看不清脸,又不会让他看不清路。
他低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怎么了?”
柔梦道,“哥哥,你为什么要把脸遮住?这样就看不见路了。”
“看得见。”云玄理了理帷帽,“一会儿我们要去个地方,戴着它会方便许多。”
日光柔和,投过枝叶缝隙懒懒地洒在两人身上,暖如春意。走没多久,一座城池出现在重重山影旁。
柔梦努力地辨认面前石碑上刻的三个字,无奈没读过书,只勉勉强强认出了其中一个“十”字。
“哥哥,这座城叫什么名字?”她问。
云玄目光落在石碑上,道,“十渡。”
“十渡?”
“这是小周国的十渡城。”
“这城的名字好生奇怪。”柔梦纳闷地道,又不是佛门地界,取什么不好,非得叫十渡城。
“这城的来历颇有些不凡,名字奇怪些也不算什么。”云玄抿嘴笑了笑,“进去你就知道了。”
柔梦更好奇了,“那哥哥,我们快进去吧。”
“不急。”
“不急。”
前一声是云玄的声音,后一声从柔梦身后传来。
那是一道陌生的,恰到好处的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清冷,极是好听。
然而柔梦听惯了云玄的音色,并不觉得这声音有什么独特之处。她转过身,见站在身后的是位年轻俊美的男人,愣了愣。
这一愣不是因为男人容貌有多好看,而是因为男人穿着一身玄青的道服。玄青色沉闷又古板,男人却穿出了一派明月清风之姿。
衣摆卷云,仙风道骨。男人唇畔带笑,抬袖作揖,“见过云玄道友。”
云玄虽心底奇怪这人知晓自己的身份,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道友是?”
男人道,“四方城叶家叶无尘。半个月前,林家大小姐的生辰宴上,在下远远地见过云玄公子一眼。”
云玄道,“原来是叶道友。”
叶无尘心知他根本没有记住自己,心里沮丧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欢喜。
他终于又见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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