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玄不理会他，苏洛衡绕到他面前，“这就生气了？好好，我不说了。”
他牵起云玄的手，挑眉，“牵手应该不疼。”
云玄灵力皆被他封住，挣扎不脱，索性看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你初来十渡城，我带你去个地方。”苏洛衡牵着人往街巷深处走。
巷子很长，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墙上几只灯笼悬挂，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光很暗，天上虽然星子如海，却没有一丝月光愿意照亮这巷角。
两人走到尽头，一堵墙挡住去路。
苏洛衡道，“可曾听说过泰山的传说？”他取下墙上孤零零只剩一点灯油的油灯，用灵力点上。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随时可以熄灭一般。
云玄收回视线，道，“只听说过泰山神的传说。”
“都是一个故事。”苏洛衡伸手往前一推，白墙仿佛滴水回源一般，荡起阵阵涟漪。
“请。”
云玄走进去，苏洛衡笑了笑，也很在身后走了进去。
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天上布的不再是星子，而是悬满了灯笼。各式各样的灯笼从天尽头铺开，沿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悬挂至重重山影后。
数以万计的灯笼，光影熠熠，仿佛星海降临。
而最吸引云玄的，不是天上的灯笼，也不是地底下可怕的岩浆，而是岩浆上摇摇欲坠的索灵桥，以及索灵桥后面高耸入云的朱红色狱门。
狱门上方，巨大的牌匾写着五个大字——神鬼十八关。
“……神鬼十八关。”他呢喃出声。
苏洛衡站在他身旁，“不错，这就是神鬼十八关。”
“你带我到这里来？想必不是为了让我看这几个字。”云玄神色冷淡。
“这是自然。”苏洛衡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转过身，“我想证明一件事。”
“何事？”
苏洛衡勾起嘴角，抬手将云玄帷帽取下。云玄瞪大眼睛，见苏洛衡盯着他看，连忙将帷帽抢回来，重新戴上。
“你！你真是——”云玄没有骂过人，一时间不知该骂他什么好。
苏洛衡自动替他接上，“你真是厚颜无耻？你真是卑鄙无耻？还是你真是恬不知耻？”
云玄深吸了口气，“你真是不可理喻。”他把苏洛衡的玉珏拿出来，直接扔到他身上，转身就走。
“就这么走了？不进去赏赏风景？”苏洛衡在后面拉长声调，“你的灵力可还没恢复呢？一会儿被孤魂野鬼困住了，别说我欺负你。”
云玄脚步不停，径直往来时的方向走。苏洛衡见他真要走，忙上前拦住他，“真走啊？都不坐一会儿再走？你可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人，给点面子？”
云玄心底叹了口气，“苏公子，我家中还有个小姑娘在等我回去，实在不便奉陪。”
苏洛衡见他蹙紧眉头，想是心中生了气，便道，“好吧，我实话实话，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有件事想告诉你。”
云玄背对着他。
苏洛衡面色认真，“想必你进城时也听说了沧离关失守一事。兽潮异变，小周国已经接连沦陷了五座城池，用不了多久，十渡城就会成为其中之一。”
云玄转身看着他，眉头蹙得死紧，“你也是被师门派下来调查兽潮异变之事的？”
苏洛衡眼底暗芒一闪而过，他反问道，“你也是？”
见云玄脸色不对，他又道，“在酒坊时，我确实打算拿回玉珏就离开，但是听到你的名字，我又改变了主意。云玄，你是问仙榜榜首，是纵云仙山天机道人的首徒，还是幻月城的下任城主，就不想为苍生做点什么吗？”
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是凛然正气的模样，从苏洛衡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云玄将之归为苏洛衡穿衣风格的原因，毕竟他身上那身黑红色的长袍，除了魔修会这样穿外，七城里还真没有人这样穿过。
修道者，哪个不是明月清风仙风道骨。这苏道友却反着来，怎么不讨人喜欢怎么穿。
“兽潮是无法避免的。”云玄看了他一眼，道，“否则数万年下来，不会有那么多修士埋骨荒漠。”这些都是血的教训。
苏洛衡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小周国沦陷？”
云玄又叹了口气，“兽潮虽然无法避免，但我们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你们对付兽潮，不要凭借一腔热血，凡事多思考。兽潮异变的原因知道吗？”
“你跟我来。”苏洛衡面色沉重。
两人往狱门走，朱红色的大门身后，又是一片滚烫的岩浆池。
而在岩浆中心，有一颗半人高的，血红色的蛋。云玄看着蛋壳表面若隐若现的火纹，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凤凰？”
“这是世上仅存的一颗凤凰蛋。”苏洛衡道，他话里有着深深的忌惮，“那些妖修想要的，就是它。”
“为何不上报天昭院？”
“天昭院里有内鬼。”苏洛衡看着他，“自从秦非人身受重伤，天昭院权力旁落，北落山就失去了清净。”
“将它藏在这里是你的主意？”云玄往岩浆池走了两步。
“不是，是小周国国主的意思。你也知道十渡城来历不凡，这里有神鬼十八关守着，妖修不敢进来。”除非它想当场魂飞魄散。
十渡城的前身是泰山的祭祀场所，数万年来一直用以祭祀泰山神，神鬼十八关就是那时候建立的，借鉴了幽冥十八层地狱的传说，将祭祀场下所有山体挖空，由鬼门关开始，修建了诸如轮回台，忘川河、铁围山等地狱名景。
后来小周国建立，信仰崩塌，泰山祭场便被规划成了十渡城。虽然祭场已经没有，但地底下的神鬼十八关仍在，泰山之神，足以震慑四方宵小。
出了神鬼十八关后，云玄神色明显沉重了许多。
凤凰蛋……居然是凤凰蛋，妖族以凤凰为皇，若是让它们得到这颗凤凰蛋，假以时日，必定酿成大祸。
他对苏洛衡抬手作揖，“多谢苏道友告知。”他得尽快回纵云仙山一趟。
苏洛衡道，“云玄道友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云玄又是深深一揖，转身离开。
廊下的灯笼晃了晃，苏洛衡目送云玄离开，方才还一脸凝重的神色突然变得邪魅起来。他把玩着手上的玉珏，道，“真是好骗。”
一只乌鸦从飞檐展翅，落到他肩膀上。它血红色的眼珠转了转，道，“朱雀使好手段，这次纵云仙山想袖手旁观也难。”
苏洛衡道，“所以说修炼归修炼，千万别整天闷在山里，否则怎么被人骗的都不知道。”
“那明日的兽潮？”
“往后推两日，得让云玄小美人多做两日心理准备。”
乌鸦不说话了，苏洛衡沿着街道往客栈走，“小周国国主如何了？”
“撑不了几日了，还是朱雀使手段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撬开了他的嘴。”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如此说来，血如意的下落知道了？”
乌鸦小心翼翼地道，“追踪到一半，线索又断了。”
“哪座城？”
“幻月城。”
苏洛衡笑意一敛，冷道，“幻月城？”
“属下查到，当年秦非人有意与幻月城联姻，将血如意——”
“绝不可能。”苏洛衡斩钉截铁地道，“秦非人是什么人还用得着我说？他怎么可能将血如意送出去？加派人手，继续追查。”
“那君上那边？”乌鸦试探地问。
“由本使去回禀。”
乌鸦放心了，它正要展翅离开，似想到什么，又道，“君上的魔功将要大成，少主是不是也该接回来了？”
苏洛衡漫不经心地道，“急什么，正好让秦家那个小子多磨砺一段时日，省得跟个软骨头一样，看着碍眼。”
乌鸦心道：那还不是因为君上从少主出壳开始就扔给了奶娘，一个软趴趴的人类女子，能教好少主才怪。
它展翅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
酒酿圆子摊位客人络绎不绝，云玄从人群中走出来，见柔梦好好的坐在摊位上，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走过去，“吃好了吗？”
柔梦正数着自己的糖炒栗子，听到云玄的声音，起身扑进他怀里，“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冰糖葫芦呢？”她看向云玄的手。
云玄摸了摸她的头发，将放在乾坤袋里的两根冰糖葫芦拿出来，“给。”
“谢谢哥哥！”柔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果然又甜又酸，无比磨人。
“你叶哥哥呢？”没有见叶无尘，云玄问道。
“在那边！”柔梦指向一个方向。
云玄抬头看去，在街道一角看见叶无尘同一个身穿道服的男人说话。
他收回视线，坐到桌旁，闭上双眼，将灵识探出去。
柔梦静静地看着他，不敢打扰。
不多时，他睁开眼，对小姑娘开口，“柔柔，你的冰糖葫芦要化了。”
柔梦低头一看，赶紧吃。
正此时，叶无尘走了过来，他歉意地作揖道，“师门急召，在下得马上赶去沧离关。云玄公子，后会有期。”
云玄起身回揖道，“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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