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小野隐约听到了耳边着急的呼唤, 虽然很想给予回应, 可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一张嘴,口里的血便一滩滩地往外冒。

    江言看到小野全身的伤和止不住的血, 她感受到小野的生命此时正在急速流失。心急如焚,慌乱地擦小野脸上的鲜血,一开口便都是哽咽:“不要闭眼睛,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

    小野听到后,费劲地睁开自己的一只眼睛,只来得及再看江言一眼, 目光便随着鲜血的流失,慢慢黯淡了下去。

    江言摸着小野的脸,哭喊着不准他闭眼睛。

    但小野实在是太累了,他很快就再也听不到那人的声音。

    江言亲眼看见小野的双目缓缓合上, 眼眶里的眼泪当即戛然而止,满脸都是惊慌失措,愣愣地看着在她怀里已经纹丝不动的小孩。

    电光火石之间, 江言猛然想起了当初原主走的时候,就和她说过空间里有救人的东西。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被江言像救命药草一样牢牢地抓住, 连忙把小野放下, 闭上眼睛, 刹那间便重新返回了空间。

    从洞窟里把玉杯拿出来,这段时间她为了那株神秘花朵,每日的水滴都浇了水。今天出了事, 所以才没来得及浇水,如今杯里也只仅存一滴水滴。

    现如今,江言也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再犹豫,直接把杯里的水滴缓缓倒入小野的口里,那水滴刹那间便消失在小野的口中。

    此时,江言也只能强装镇定,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小野不能就这么躺在地上,江言瞟到床上那皱巴巴的被子,立马把它拿了下来,扔在地上简单地铺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野挪到被子上。

    然后就是不省人事的壮汉,她刚刚下手虽是不轻,不过就怕他中途醒来,那自己和小野就全部玩完了。

    江言捡起之前自己割断的麻绳,把那壮汉全身都用绳子紧紧绑住,所有的绳子都没有浪费,全部都招呼在那壮汉的身上。又确认了打的结都万无一失之后,江言才算松了一口气。

    结果那一口气还未吐完,又被小野那边的异样给提起来了。

    江言几步就赶到了小野的身边,这才发现小野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作响,额头上也全是汗水,似是痛到了极点,但小野却硬是没有发出一身痛呓。

    刚刚才止住的血此时又从小野的口里吐了出来,江言凑过去一看,发现吐出来的全部都是黑血,那血还散发着腥臭味,就像是中了毒一般。

    江言给小野喂空间里的水滴本就是无奈之举,虽然她知道那水滴有些不凡,可并不知道水滴的效果。此时看到小野身上的异样,只能胡思乱想,生怕小野挺不过这茬。

    小野的衣服和被子很快就被染上了血迹,江言连忙起身,寻找附近有没有干净的水。

    在门外,发现了一个缺了一个大口的水缸,里面的水应该都是日积月累收集的雨水。

    江言顺手拿了旁边的木桶,打了满满的一桶水,因为不放心小野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立马提着桶进去。

    到了小野的跟前,迎着月关,这才发现小野现在不仅仅只是嘴巴吐黑血,就连皮肤上都出现一层层的黑垢。

    江言心里推测着,或许是那水滴起了效果。现如今也顾不了其他了,赶紧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从小野的脸上开始帮他清理。她一擦完,过了一会再看,脸上又会立马变脏。

    江言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给他清理,在擦洗四肢的时候,她发现小野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手上的指甲死死地掐进自己的手心,似乎是为了抑制住自己的喊痛声。

    不过现如今,江言不能替他分担一丝痛苦,帮小野擦洗完身上的脏东西后,便只能焦急地握着小野的手给予一点点支撑。

    小野虽然看着瘦,但身上是有一股蛮劲的,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导致手上的力气更大。江言用瓷片割绳子时手心本就已经添了不少细小的伤口了,此时再次裂开,被小野无意识地掐得血肉模糊。

    不过江言反而觉得这样更好,起码心里好受了不少。

    这个夜晚,对江言来说,漫长又难熬。

    夜尽将明的时候,小野全身的肌肉才终于放松了下来,皮肤上的黑泥全都黏在身上。江言继续试着用清水搓了搓,或许是有些干了,现在已经很难清洗干净。

    江言只能无奈放弃,看来只能等回去之后,用热水给小野泡个澡,再试试能不能把那黑泥搓开。

    虽然小野的脸上全被黑泥给遮住,不过江言的眼睛尖,很快就发现小野脸上的那块黑斑竟然消失了。

    心里有些纳闷,难道是那水滴的功效?

    虽然很意外,但这或许也就是这一晚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小野身体的情况在慢慢好转,累了一晚的江言终于安下心来,她自己的身体也疲惫到极点,迷迷糊糊中,就握着小野的手靠着墙睡着了。

    直到听到轻不可闻的声响,江言立即转醒,就看见昨天还奄奄一息的小野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

    江言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地问道:“你醒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野只沉默地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江言看他不说话,倒是想起了昨晚小野叫她跑的事情,当时太过紧急,自己忘了这一茬,如今便开始追问了:“你可以说话?”

    小野听言一怔,最终点头承认。

    此时江言满腹疑问,但现如今还不是问话的时候,也不嫌弃小野身上的恶臭味,先伸手扶着小野坐了起来,关心地问道:“你现在可以动吗?”

    小野尝试动动自己的手脚,发觉自己昨天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却已经感觉不到身上有任何的疼痛,而且从内到外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小野双眸低垂,眼里掺杂着许多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仰头看了江言一眼,并未说话。

    江言开始慢慢把小野扶着站了起来,这一站直,小野便感觉到自己的全身仿佛被重铸了一般,提不起一丝力气。

    江言也很快就发现了小野的不对劲,那双腿压根站不起来,还是软绵绵的。连忙又把小野放到地上,思忖片刻,说道:“你还得再休息一下,我去外面帮你找一点吃的,等身上有了劲,我们就立马下山。”

    话毕,江言又指了指那个被她五花大绑的壮汉,解释道:“我担心等会他的同伴找来了。”

    虽然江言现在就想带着小野转移地方,不过现如今小野连站立都做不到,他们何时才能爬下山。

    干脆趁着天刚亮,先去林子里找点吃的,让小野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他们再走人。

    小野顺着江言的手指方向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壮汉,他对这人影响深刻,正是昨日打他的人,小野的眼里皆是深不见底的恨意。

    江言丝毫没有察觉到,匆忙把小野安顿好之后,就立马出去给小野摘些野果。

    江言担心小野一个人在屋里不安全,也不敢走太远,只在小屋附近的小树林里摘一些果子。

    她现在也是顾不了其他了,只要看到林子里的野果有被鸟类啄过的痕迹,就来者不拒,有多少摘多少。

    等到觉得够了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地往小屋赶。

    还没到小屋,就听到小屋里传来那个一个粗犷的声音,正是那个被她绑在地上的壮汉。

    江言心里漏了一拍,原以为是壮汉的同伴提前返回了,不过仔细一听,却发现了奇怪之处。

    那壮汉此时的声音透着惶恐不安,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直在哀嚎求饶。

    江言已经到了门外,从门里看了进去,一入眼就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

    小野又瘦又小的身体此时正费劲地拖着一把砍柴刀,一步一步靠近那壮汉。

    那壮汉全身都在打哆嗦,如逢修罗恶鬼,两眼发直地看着小野,嘴上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从这个角度,江言只能看到小野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出声,她便看到小野双手举起那把砍柴刀,目标正是那位壮汉。

    江言手上的野果散落一地,不敢置信地高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小野举着刀的手僵在了空中,朝门外瞥了过来。

    江言看见此时的小野双眼一片猩红,表情却很是漠然,仿佛自己现在只是在准备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显而易见,小野对那壮汉起了杀心,江言却被惊得后退了好几步。

    小野望了过来后,似乎不明白江言为什么要叫他,手中的砍柴刀再次举起。

    江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野,内心的冲击可想而知,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取人性命。

    江言深吸一口气,再次出声,口气却已经放缓:“小野,到我这里来。”

    小野茫然地看着屋外喊他的人,目光又落在已经被吓得尿裤子的壮汉身上,最终还是拖着那把砍柴刀往江言这边过来了。

    江言此时也顾及不了地上的野果了,颤颤巍巍地伸手,哄道:“我们该走了,你先把刀放下。”

    小野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双眼里的猩红慢慢褪去,乖乖地把手里的砍柴刀丢下后,就顺势上前拉住了江言的手。

    此时,江言的心里已是心潮起伏,她木讷地牵住小野的手后,再没有和他有任何交流,两人沉默地往山下走。

    小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江言似是在发怒,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等快到山下时,江言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甩开小野的手,直视着对面的小孩,再次追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小野目光坦诚,没有一丝避让,阴恻恻地说道:“杀他。”

    话中的意味让江言不寒而栗,他的眼神那么澄净,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可怖。

    江言第一次发现,小野对生命的冷漠,且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犹豫的事。

    而最让江言无法接受的是,说这话的人不该是小野,也不该是被她当做亲弟弟的小孩。

    江言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和这里的格格不入,而且她和小野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江言后退一步,转过身,不肯再与身后的人再说一字半句,自顾自地往山下走。

    落在后面的小野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江言头也不回的到了山下,身后早已没有了小孩的身影。

    她现如今心乱如麻,也辨明不了方向,只能狼狈地随便选了一条路走。

    好巧不巧的,竟然在路上遇到了顾夫人的车队。顾夫人的护卫都见过江言,一发现是她,便连忙去通知了马车上的顾夫人。

    江言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闷头继续往前走,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讶的喊声:“江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江言惊讶地扭头看了过去,就望见顾夫人正从马车的小窗里朝她招手。

    江言脚步一顿,急忙走了过去,问道:“顾夫人,你可知道卢管事他们现如今在哪里?”

    顾夫人连忙热情地招呼着她先上车,江言坐上马车后,就看到嫣儿完好无损地坐在车中。心里一抖,就想到了小野,不敢再看,连忙追问周婆婆的情况。

    原来一直在客栈里等候小姐回来的周婆婆一直没见江言回来,路上的行人又都散了,便料定她出了事。

    于是又和卢管事等人到街上寻了一晚上的人,可是昨日人太多了,他们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最后一个见过江言的人反而是顾夫人,她昨日好不容易找到嫣儿后,还特意派护卫寻到了江言的客栈报平安,发现江言也走丢了之后,还派人过来帮了不少忙。

    直到今天早上,卢管事无奈之下,只能先去报了官。

    现在,周婆婆等人依旧留在镇上,看看能不能找到江言的踪迹。顾夫人则是去往下一个城镇,也顺便打听一下。

    江言听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顾夫人也问起了昨天江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言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把自己被绑的事情从头到尾和顾夫人仔细说明。

    顾夫人又是一顿安慰,江言却始终魂不守舍,原本她打算和顾夫人说完之后就告辞,她还得回去找周婆婆等人。

    顾夫人却表示,不用她再回去跑一趟了,直接派一个身边的护卫回去通风报信就好,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重新会合就好。

    顾夫人说得在理,江言此时的精神也有些恍惚,便点头答应着。

    不过等顾夫人派护卫回川福镇给卢管事他们报信的时候,江言又特意拉住了那位护卫,细细说明了自己下山时的地点。那个被她绑住的人贩子还在山里呢,只希望官府里的人能够抓住他们,要是被他们逃脱了那就太可惜了。

    事情交代清楚之后,护卫便快马加鞭地赶回川福镇。

    江言愣愣地坐在马车里,坐立不安,顾夫人只以为她是受惊了,其实江言满脑子都在想着被她独自扔在山里的小野。

    担惊受怕的江言,一个个坏念头如今都冒了出来。

    万一那壮汉跑了呢,或者小野下山时不小心撞见了那坏人的同伴呢。他昨天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今天的身体压根就没有恢复好,能跑得快别人吗?

    江言又气又担心,心里百感交集,小野的身影阴魂不散地盘踞在她的脑海里,扰得她脑仁一阵阵疼。

    一会想到小野以前像一个小尾巴一样,每天跟在自己的身后,和她学画画时也极其认真。

    一会想到昨晚上,小野为了让他跑,死死地抱着坏人的腿,只为了给她拖延时间。

    然后就是自己刚刚看到的,对人命满脸漠然的小野。

    这一桩桩的事情,在江言的心里天人交战,对小野的观感也百般复杂。她钻进牛角尖里,逼着自己狠下心肠来,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小野。

    神思恍惚间,江言蓦然想起了昨晚上她抱着命在旦夕的小野,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他能活过来,自己一定会好好待他。

    结果,才短短的几个时辰,她竟然和他闹到这般地步。

    江言开始不由自主地给小野的行为开脱,或许只是因为孩子太小,报复心太重,还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并不是没有人性。

    而且昨天那么拼命救她,说明内心深处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只要自己以后多看顾他,好好教导着,或许还有掰过来的机会。

    江言在心里找好理由后,就再也坐不住了,抬头看向车里的顾夫人,说道:“顾夫人,我先下车,还有人落在后头没有跟上来。”

    顾夫人一怔,正准备开口再劝,不过看到江言严肃的表情,话在嘴边又转了个弯:“那我派个护卫跟你一起回去接人吧。”

    “那就太感谢顾夫人了。”江言行了个礼,真诚地感谢。

    顾夫人也不再过多挽留,把马车叫停后,江言就匆匆忙忙下了车。顾夫人派了一个护卫跟在江言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够保护江言的安全。

    因为江言不会骑马,所以只能沿路重新走了回去。

    江言想到小野,步履匆忙,下了车后急切地往回赶,心里又隐隐地开始担心起小野有没有出事。

    结果,她带着护卫只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就看到远处那个脚步趔趔趄趄的小孩。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却执拗地一直在向前迈步。

    小野也看到她的身影了,脚步硬生生地停下,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再动。

    江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急急忙忙地往小野那边跑去。

    她现在才注意到小野脚上的布鞋已经掉了一只,现在是赤着右脚在赶路,右脚已经被路上的石头磨得都是伤口。

    江言看到这场面,一阵鼻酸。走到了跟前,江言才发现此时的小野双眼含泪,却依旧固执地盯着江言。

    过了好一会,江言才听到小野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干哑,语调微颤,透露了他此时一直在强忍的情绪:“不要……丢下我。”

    小野一出声,就让江言心酸得落泪,过去把小孩紧紧地抱住,点头答应着:“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小野委屈地回抱住江言,脑袋埋在江言的肩上。

    江言察觉到肩上的衣服被一点点地浸湿,却没有听到耳旁传来一声抽泣。江言心里酸酸涨涨的,眼中满溢的都是愧疚。

    两人就这么在路边抱了许久,直到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了之后,江言才终于撒开自己的手,看向小野的脚,心疼地问道:“你的鞋怎么丢了?”

    “我看到……你上了……马车,我想……”小野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小野的话虽未说完,但江言已经猜测到小野的鞋应该就是在追车时给跑丢了。也不知道小野在后面追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难受。

    想到这里,江言又是一阵内疚。

    小野的脚如今已经不适合走动了,江言直接扶着小野到路边阴凉的地方,找了个大石块坐着。

    估摸着等会卢管事他们就能赶上来,自己便也没必要继续赶路了,直接坐在这里等车来就好。

    顾夫人派来护送江言的护卫此时也静静地守在一旁,等到把江言送上车后,他的职责就算完成。

    江言坐下后,眼神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小野。

    此时的小野全身都很狼狈,皮肤上的黑泥没有洗干净,头发没有打理,衣服也乱糟糟的,和自己当初在长安城外捡到他时,形象也好不了多少。

    小野自看见江言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江言知道这次的事情之后,小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没有安全感,害怕再次被她抛下。不过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江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以后再慢慢弥补了。

    趁着等马车的时候,江言看了看小野的脚,似乎都是些皮外伤,不过这个天气还是要好好处理一下的,免得等会发炎。不过她现在连喝的水都没有,暂时无法处理伤口,只能等自家的马车到了。

    江言嘘寒问暖:“小野,你除了脚之外,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野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言一看他又不说话了,满肚子疑惑:“你为什么要装哑巴?”

    小野直直地看着江言的眼睛,说道:“我没说……我是哑巴。”

    江言满头黑线,仔细回想,才想起最初说小野是哑巴的人正是那个在长安城外卖包子的小摊贩。自己听后便先入为主,不过谁能想到有人这么能忍,被所有人误以为是哑巴之后,还能一直沉默不解释。

    这样一想,又想到自己当初把小野捡回来时,不就是因为可怜他是个哑巴,才动了恻隐之心,如今兜兜转转,却发现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不过江言总觉得小野讲话的语调很是奇怪,有些含含糊糊,像是刚刚学说话的幼童一般。

    江言现在已经知道他会说话了,那这来路就得好好盘问了,顺势问了一句:“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野摇了摇头:“忘了。”

    江言眉头微皱,更加觉得奇怪了:“那你是怎么到的长安城外?”

    小野仰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依旧是摇头。

    江言察觉到小野对自己有隐瞒,而且里面似乎是有些隐情,不过他现在不想说,自己总不能逼着他。江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决定暂时放过他。

    卢管事他们过了半个时辰才到,江言一看到熟悉的马车,当即高兴地站起来招手。

    江言经历了昨天那惊险的一晚上,如今再次看到自家的马车,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么幸福。

    马车还没停下,周婆婆就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车帘,喊道:“小姐,你可真吓死我了。”

    江言简单地答应了一声后,连忙把小野先给扶上车。

    周婆婆也随后下车,帮着忙前忙后。

    江言上车前,对着顾夫人派来的护卫说道:“这位大哥,你便跟着我们的车一起走吧。”

    护卫很快便点了头,和车夫一起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车队整顿了一下,便重新开始出发。

    周婆婆昨晚上担心了一整晚,此时看着自家小姐,满脸都是痛心,忍不住开始抹起了眼泪:“小姐,你要是真的不见了,我这个老婆子可咋办哟。”

    听到周婆婆的哭声,江言又回想起昨晚上的事,心里自然也是一阵后怕。安慰了几句:“周婆婆,我没受什么伤。”顿了顿,便开始转移话题:“周婆婆,车里还有什么吃食吗?”

    周婆婆来不及再伤感,迅速擦了擦眼泪,急忙点头:“有的有的,我现在就给你拿。”话毕就起身给江言拿水囊和食物。

    江言自昨天的晚饭后,就一直滴水未进,一拿到水囊便忍不住开始大口喝水,周婆婆一看小姐喝水的样子,更加觉得自家小姐遭了大罪了。

    江言和小野两个人是真的都饿狠了,车里很快就没人说话,只有吃东西时发出的咀嚼声。

    周婆婆在旁小心照料着,等到小姐终于放慢吃东西的速度时,周婆婆的目光才投注到小野的身上。

    这一看,才发现小野衣衫褴褛,身上更是散发出奇怪的臭味,尤其是那脚背,已经开始肿胀。

    周婆婆奇怪地问道:“他是怎么回事?怎么成现在的样子了。”

    江言连忙把口中的食物吞下,说起了自己和小野昨天经历的事情,最后总结了一句:“这次幸好有小野在,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周婆婆听完之后,面对小野的脸肉眼可见地和蔼了起来,神色缓和道:“那他倒是立了一功,做得很好。他脚上的伤看着虽严重,不过也就是些皮外伤。等会到城里了寻个大夫瞧瞧,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江言听言放了心,和她的判断差不太多。

    吃饱后,江言便开始犯困,她昨晚上也就短短地眯了一会。此时到了熟悉的地方,很快就慢慢地靠着周婆婆打起了瞌睡。

    中午时,卢管事的马车便进了最近的一个小镇。

    江言和小野身上都受了伤,所以今天下午卢管事便安排两人在客栈里休息,明日再赶路。

    江言一进客栈便吩咐小二去后厨多烧些热水,不仅自己要洗澡,小野那全身的黑泥恐怕也要费不少的热水。

    周婆婆或许是为了感谢小野救了自家小姐一命,今天对小野便十分体贴,各种嘘寒问暖。看到小野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中午饭都没吃,出去给小野又重新添置了两套衣裳和布鞋。

    午饭后,小野独自在房里洗澡,屋里最中间放置了一个浴桶,里面盛满了热水。

    他全身泡进浴桶里,开始搓洗身上的黑泥。先是用帕子沾了热水敷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一点点把脸上的黑泥洗去。

    洗完之后,偶然瞟了一眼水面上的自己,手指顿住。小野摸到了自己的左脸颊上,那块突兀的黑斑已经不见了。

    还有自己的身上,昨日那壮汉对他拳打脚踢,结果今天全身一点伤口和疤痕都没留,这事怎么想都不太寻常。

    唯一知道实情的恐怕只有江言一人,小野的眼神黑漆漆的。

    过了一会,小野才开始把全身都洗了个干干净净。

    江言吃了中午饭后,便继续回房睡觉,这一睡就直接睡到太阳落下,周婆婆过来拍门,她才醒了过来。

    周婆婆让小二把饭菜端进了房中,几人一起在房中用饭。

    江言一边吃饭,一边看了对面的小野一眼,见他又重新戴上了面巾,下意识地问道:“怎么还戴面巾呀?”

    她之前就发现小野脸上的黑斑已经消失了,难道是自己是看错了。

    小野仰头看她,开口说道:“我喜欢。”

    正在夹菜的周婆婆被这一声吓得直接把手上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满脸惊愕:“刚刚谁在说话!”

    江言也很是无语,指了指对面的小孩说道:“是他。”

    周婆婆顺着江言的手指看向了小野,筷子都忘捡了,惊讶道:“你不是个哑巴吗?你之前怎么不说话。”

    小野自顾自地吃饭,我行我素,还是不出言解释。

    江言挠头,她自己都搞不懂小野究竟在想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地解释道:“可能是昨日太危险了,一急就能开口讲话了。”

    “哇!那他这次是因祸得福。”周婆婆发出一声惊叹,对江言的话倒是百信不疑。

    过了一会,周婆婆又好奇地回头看小野,仿佛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似的,开口要求道:“你再说几句,我可从来没见过哑巴讲话。”

    江言满头黑线,但思及这两日周婆婆为自己也是各种担惊受怕,也不忍落了她的面子,便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怂恿:“小野,你再多说几个字给周婆婆听下吧。”

    小野看向江言,停顿了几秒后,才出口唤了一句:“言言。”

    言言?这是在叫自己,江言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别人这么称呼她了。在穿越前,也就只有自己的家人会这么称呼她,如今再听,反倒觉得心里怪怪的。

    江言皱着眉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纠正道:“没大没小,你要叫我姐姐!”

    小野看着江言,不点头也不摇头。

    反而是一旁的周婆婆脸色跟着黑了起来,语气中透着不满:“你该称呼她为小姐。”

    周婆婆一直在心里把小野当做伺候小姐出行的小厮,如今听到他直呼小姐的名字,当即就不乐意了。

    江言听后却并不认同,好声好气地劝道:“周婆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长辈,我也没把小野当奴才,就不用称呼我为小姐了。”

    “那怎么能行,这可是规矩!”周婆婆在府里伺候主子多年,最是看重府中的规矩。想她当年刚入府的时候,要是不懂规矩,可是要挨罚的。

    江言无奈地扶着额头,不得不再次说出实情:“周婆婆,我已经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了。”

    周婆婆一听,眼眶立即红了。

    江言反应过来自己又刺激到了周婆婆一直在心里忿忿不平的事,连忙又是安慰又是好言相劝。

    周婆婆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固执,一直无法接受她的身份已经发生转变。

    而此时的小野,默默地注视着争论的两人,然后不发一言,继续吃自己的饭。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