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垂下自己的眼睑, 视线落及自己的脚上, 说话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森然:“我记得我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待了很久,那里没有人, 周围很安静,但我偶尔能听到狗吠声。”
说到这里,小野停顿了几秒,怀念道:“我还记得那条狗的声音,它好像陪了我很长时间,可惜我从来没有机会见过它。”
江言双眉紧锁, 问道:“那你还记得声音是从哪个地方传来的吗?”
“好似……是从上面传出来的。”小野回顾着当时的情景,下意识地看了看头顶。
江言越听越觉得心惊,虽然小野此时说得云淡风轻,但听他的描述, 明显是被人长期囚禁在地底下。至于那些狗吠声,很有可能就是有人在地面上养了狗。
想到这里,江言继续追问着:“那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小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被关在那里。”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每天吃什么东西?”江言仔细询问着, 期望能在里面找到一丝线索。
小野仿若是在说和自己并不相干的事情, 平静地说道:“每当我饿得快神志不清的时候, 我就能看到上面会出现一丝光亮, 然后很快就会从那里掉下食物来。”
江言听后只觉毛骨悚然,这样的手段,恐怕只有对小野恨之入骨的仇人才会这样做。
而且根据小野的描述, 小野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关在里面了,可幕后之人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折磨一个无辜的稚儿呢?
江言打量着身边的小野,很是心疼。原来小野从小就遭了这么多的罪,也难怪他会对外人如此戒备和警惕。
江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后,才继续问起了后面的事情:“那你是怎么从那个地方跑出来的?”
小野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阴霾,神色复杂地瞧了江言一眼后,然后偏过头装作看窗外的风景,随口来了一句:“我忘了。”
江言一看他的反应,便知晓小野没有完全说实话。心中猜测,小野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的经历定是不容乐观,所以此时才会避而不谈。
思及此处,江言也不愿意再次扯开小野的伤疤,只轻柔地摸了摸小野的小脑袋,以示安慰。
小野察觉到头上来自另一个人的力度,扭头瞥了江言一眼,见她眼中皆是怜惜,便顺势抱住江言的手臂,然后将自己的头亲昵地靠在江言的肩上。
江言自然晓得这是对方在向她撒娇,她也并不会觉得小野黏人,反而挺受用的。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江言只能听到马车外传来的马蹄声,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此时的江言依旧还在思考着小野刚刚的话,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付一个孩子,只怕是杀父之仇也莫过于此了。
江言在心中百般琢磨,倒是想起了另外的一种可能性。
小野年纪小,和别人自然结不了什么仇,不过他的家人就说不准了。小野极有可能是被人给迁怒了,那仇家对付不了大人,便抓了还是孩子的小野拿来泄愤。
江言思来想去后,也就这个原因勉强还算说得通。
想到这里,江言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杵了杵靠在自己身上的小野,问道:“小野,你对你的家人还有印象吗?”
此时地小野犹如没有骨头似的倚在江言的身上,听到江言的问题后也没动弹,说道:“我不记得了。”话音刚落,目光却骤然幽深起来,“不过……我对那个害我的人倒还有些印象。”
江言一听,急忙把小野推开,一脸正色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小野腰背挺直,脸色阴沉:“她的下巴上有一颗黑痣。”
江言闻言很是气馁,这下巴上有黑痣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便道:“小野,你还记得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
小野在脑海中搜寻着自己小时候的记忆,画面模模糊糊地,他看不太清。
过了一会,小野才不得不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我虽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不过只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定能认出她来!”
江言见小野一脸深恶痛绝的样子,缓言安慰着:“那人这般狠毒,你肯定能找到的!”
小野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深深地望了江言一眼,又重新靠回了江言的身上,呢喃道:“我累了,我要睡一会。”
江言忙不迭点头:“你病刚好,还是要多多休息一下,等到家了,我就喊你起来。”
小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后,便放松了自己的身子,安心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江言的身上。
没过多久,江言便发觉小野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抽出一块小毯子,盖在了小野的身上。
到家时,天色正值傍晚。
江言把小野叫醒后,两人便一起下车。
周婆婆这两日神色总是有些恍惚,还经常微妙地盯着江言出神。
晚饭时,周婆婆又忍不住往江言这边看。
江言对周婆婆投注过来的目光弄得坐立不安,此时便真的有些忍不住了,直接问道:“周婆婆,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周婆婆听言一顿,这才回过神来,掩饰般地解释道:“没事没事,我就是这两天没有睡好。”
江言眉头轻皱:“可是那花茶喝完了,所以才睡不好?”
周婆婆急忙摇头否认:“花茶还有呢。”话毕,不敢再看自家小姐,换一个方向看去,视线又落在专心致志吃饭的小野身上,片刻后,继续开始神游。
所幸小野的心理素质要比江言强,并不会被别人的目光给干扰到,此时便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继续吃自己的饭。
江言见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没有再继续逼问周婆婆了。
次日,小野照常去南平书院读书,家中的江言则是忙着处理闻香阁的事情。
小野下学时,倒是在路上碰巧遇上了顾公子。
只能说冤家路窄,小野看着对面的顾飞白,态度依旧恶劣。
不过顾飞白还是颇有大家风范的,最先拱手道:“江公子,令姐上次赠予我的山楂条味道极好,家妹十分喜爱,劳烦江公子代我传达下我的谢意。”
小野一听山楂条,只觉怒火中烧。因为他平时喜爱吃一些酸甜口的,所以江言经常会托闻香阁外出的伙计,收集一些这种类型的吃食回来。
顾飞白口中的山楂条,很有可能就是江言上次托人从别的城镇替他买回来的,没想到竟然送给了顾飞白!
此时的小野只觉顾飞白每一个字都是在挑衅他,所以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知道吧?她不是我姐姐。”
顾飞白眉头一皱,不明白江野这话是什么意思,困惑道:“这是何意?”
“就是说,你和她是不可能的,我和她才行。”小野嘴角上扬,意味深长地说道。
顾飞白面露惊骇,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地说道:“江姑娘对你这般好,你竟敢对她心怀不轨!”
小野只觉顾飞白这话说得极其刺耳,恶狠狠道:“她对我好,我也会对她好,怎么算得上是心怀不轨了?”
顾飞白并未被小野的话说动,不遮不掩地盯着他:“你这是强词夺理!江姑娘要是知道你对她有这个心思,定是要把你扫出家门。”
“那你帮我告诉她好了,正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呢?”小野双眼直视顾飞白,脸上竟是一点惧意都没有。
顾飞白当即甩手,撇过头去:“休想!此等腌臜之事……”
小野冷笑一声:“你这酸腐书生才最是龌龊呢,你算哪根葱?我自己便会和她说!”话毕,小野转身便走。
顾飞白打量着江野抬头挺胸的背影,这人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转而又想起江姑娘平常对江野百般关心的情形,心里也有些摸不准,难道是自己想岔了?人家是两情相悦?
回去的路上,小野明显也是被顾飞白给激到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已经在心里开始排练起来,等会到家了该怎么和江言表露自己的心意。
兴冲冲地冲进家门,一见院中的江言,刚刚的气焰立即消失殆尽。至于之前在顾飞白面前夸下的海口,如今也梗在心中,不上不下的。
江言听到声音后便抬头看了过来,她自然不晓得小野和顾公子在路上发生的争执,此时见小野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赶紧先给小野倒了一杯茶,笑道:“性子怎么总是这么急呀?”
现在的小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神色复杂地挪到了江言的面前,把江言给他倒的那杯茶一口气喝干。
江言对此忍俊不禁,调侃道:“你这杯茶倒是喝出了喝酒的架势。”
小野并未接这个话,把茶杯放下后,便顺势蹲在了江言面前。
小野仰头出神地看了江言好一会,才把她手上的书拿走,双手搭在江言的腿上,开始支支吾吾地问道:“言言,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把我扫地出门?”
江言还是头一次见小野问这个问题,刚想说永远不会。就想起小野有时候很是乖张,自己对他还是要有一定的约束力的。
所以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副模棱两可的说辞:“如果,你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我就很有可能……”江言虽然并没有把话说完,不过其中隐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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