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池放所料。
他拉着白肆手进入片场时, 果真引来了无数目光。
工作人员们不敢议论白肆, 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藏着视线, 装作不经意般看过来, 神色八卦而隐晦。
白肆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禁欲。
即便平日谦和有礼，看上去似乎还算好相处，却到底没人敢和他肢体接触, 更别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牵着他手进来。
池放被议论惯了, 倒也不觉得什么。
等看到早早过来的林透与顾寂, 便相当自然地松开手, 迅速离开白肆，朝他们走去。
今天要拍的，是关于坏世界的内容。
由于不论是精英A，还是打工仔B，多数时间都是在坏世界进行争夺, 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池放都会以「打工仔B」的形象进行拍摄。
坏世界被设计成了赛博朋克风格。
常年下着雨的夜晚, 随处可见的霓虹灯牌, 脏乱的街道, 积水的坑洼，以及错综复杂的街道设计，处处都透着一股极为魔幻的科技感。
打工仔B生活在贫民窟中，与形形色色鱼龙混杂的人住在一起, 打扮也更偏嘻哈，与精英A那种一板一眼的严肃气质全然不同。
池放身上少年气很重，长得又乖巧纯净。
即便被吹了一个极为张狂的发型，穿了身狂放不羁的嘻哈风，可不论怎么看，也只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漂亮小少年。
林透一向是个池放吹。
但她也仔细研读过剧本，知道剧本中打工仔B是个偏硬汉的形象，面对池放这单薄身形，也着实有些为难，连彩虹屁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好看是好看，但就是有点像个漂亮的小流氓……还是刚被拐进来的那种。”
“我也觉得。”
顾寂对着他上下端倪一阵。
跟着点头。
“就好像摔一跤都会哭。”
“那不是很好吗？”
池放清楚自己的演技与实力，即便知道形象与剧本中不相符，却也一点不虚，反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一堆戒指。
语气淡淡。
“毕竟这角色当年救了女主，虽然在剧情中的性格很坏，但当初的善良也不虚假吧？”
没错。
如果按照最初的善恶来定义，打工仔B才该是被称作善良的那个。
即便剧情中，他狠戾暴虐，但只要更深地去理解，就会知道想要表现他，不能只单纯表现出他的疯狂与狠辣。
他还该有被狠戾层层包裹的善良。
片场整理完毕，很快便开始拍摄。
池放也跟着工作人员在机位前站定，做好开拍准备。
随着打板声响起，镜头前的少年眼神瞬间改变。
他圆眼微微耷拉，半盖住澄澈瞳眸，眼神里光亮零星，死气沉沉，虽然表情很淡，却隐约带了点凶狠与厌世，看上去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十分不好招惹。
这幕戏，是打工仔B原本的生活内容。
按照剧本顺序，会被切成零碎画面，在精英A穿越过来时，作为记忆迅速展现。
由于本身也不需要什么连贯剧情，内容很碎片，也很简单。
他只需要在街上一味向前行走，等柳飒饰演的女主追上来，便对她冷淡甚至白眼，等柳飒失落走开，再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就行。
简单到哪怕是个面瘫都能演。
镜头前的少年迈步向前，行走姿态与平日很是不同，颇有些强势与无畏，是十分强硬大佬风的走姿，却又混着些微不羁。
恍惚间，竟一下掩盖了身形上的单薄。
令他当真像是个男人，而不是少年。
工作人员早都知道了他的厉害，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纷纷屏息凝神，等待剧情继续。
很快，有单马尾少女从后方跑近。
柳飒拿着叠传单一样的东西，竭力跑到少年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神欣喜，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也不管少年理不理会，开口说道。
“哎哟大兄弟，您吃了嘛？瞅瞅咱这开业大酬宾的精美海报不？”
好嘛。
一口大碴子味儿。
这段戏因为不播声音，台词完全就没写。
虽然有想法的演员可能会自己往里面添内容，但柳飒可不是什么台词大师，只肯做好表演的事，干脆放任自流，朝池放开启瞎叨叨模式。
池放是真没想到她会说这话，嘴角都抽搐了一下，差点破功。
但为了能继续演下去，他迅速抿起嘴唇，作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这才勉强糊弄过去，继续冷漠地向前走着。
柳飒没有放弃。
她再次三两步追上少年，眼神里比刚才多了些怯懦，好像生怕招他讨厌，卑微小心到极点。
杏眼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试探着出声。
“您别这么吭哧瘪肚地走哇！姐姐我今儿没吃早饭，跟不上啊！”
这姐姐还真是个人才。
池放一口气差点没憋住，努力到拳头都瞬间握得死紧。
好在剧情终于到了转折点。
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回过头去，神色冷漠凶狠，毫无半点怜惜。
张嘴就是一顿气势汹汹的斥责。
看上去凶的不行。
“嗐，这不是导演不让您跟上嘛？您跟上咱就全剧终啦！”
少女似乎没想到他居然回自己。
眼睛顿时睁大了一些，略有些诧异，就好像听到了多么过分的辱骂一样。
少年见状，淡淡白了她一眼，从鼻间挤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便迅速略过她，继续朝前走去，只留少女一人独自站在街头，满脸迷惘。
良久，少女终于抿着唇垂下脑袋。
背对镜头，肩膀极细微地抖动。
并发出一阵憋不住的“噗噗噗噗噗噗”笑声。
随后，她伸手在左右脸上挥动，似乎是擦干了眼泪，便也垂头丧气地向着反方向慢慢走去。
全场都听到了他俩的对话，纷纷努力憋笑。
此刻听到柳飒偷笑出声，还要装模作样地继续演下去，终于再也憋不住，捂着嘴，纷纷漏出一些细碎笑声，一个个乐得鹅鹅叫。
但平日以严苛著称的白肆却并未喊停，只是继续盯着显示屏，看向另一个机位的视角。
少女身后，少年终于回头。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抬眸望向她背影。
他原本凶狠暴戾的表情依稀淡化。
眸光隐隐闪烁了一下。
明明谈不上什么温柔，可刹那间，却又让人明显察觉到，他眼底暗藏的善良纯净。
那是隐秘且晦涩的爱慕。
热烈而忍耐，如同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有不少工作人员注意到这个表情，连原本憋不住的笑容都顿时停在嘴角，随后渐渐消散而去，全都屏息看着那个漂亮少年。
他们看着他长睫颤抖着，落寞垂下，将那些说不出口的深情尽数藏于眼底，随后毅然决然转身，朝着少女的反方向走去，终于渐渐消失在街角。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令人心动的幻觉。
一片沉寂中，白肆终于喊了卡。
整段戏拍得很好。
除了柳飒那段猝不及防的对话，几乎是超出剧本要求的表演。
不过好在这段内容根本不需要声音，有声音的版本也可以剪成花絮，供宣传时玩梗，几乎没人怪罪。
剧幕不需要重新拍摄，剧组很快进入中场休息。
池放被林透接回来时，盛久刚刚赶到，正站在他座椅旁等他。
见他过来，急忙迎上前，语气开心得像是十几年才终于等到他一次。
“不愧是你，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过奖。”
池放随口客套一句。
跟着他迅速回到座椅前坐下，抬眸看向显示器，朝白肆询问。
“怎么样？拍得可以吗？”
“还行。”
白肆倒是遵守承诺，声音清冷，不咸不淡。
一副对他毫无兴趣的样子。
顿了顿。
又补充一句。
“角色理解得不错。”
那当然。
他毕竟是圈内顶级演技，这点都理解不了，还怎么拍戏？
池放心里这样嘀咕着，但到底是得到了夸奖，心情却也跟着好出不少。
瞬间露出个笑来，颇为得意。
嘴上却谦虚。
“哪里哪里，都是白导带得好！”
他们说话的功夫，盛久也让人搬了张椅子过来，就紧挨着池放坐下。
盛久虽然屡遭池放公开拒绝，却丝毫不记在心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见他俩交谈，伸手按住少年座椅扶手，开玩笑般，将他向自己扯过来一些。
少年太轻，几乎一下子就被他连人带椅拉了过去。
与白肆拉开些距离。
这段距离很细微，几乎谈不上阻碍，却成功引起池放注意，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向他。
盛久眼尾瞬间一弯。
眼神里，全是对少年明目张胆的喜欢与疼爱。
“这里地方偏，餐厅都不怎么样，所以我来的时候给你买了点吃的，你等下要是饿了就和顾寂说，别饿着自己。”
“好，谢谢盛总。”
盛久到底还是他老板。
池放在娱乐圈混迹多年，早成了不露声色的老油条，对此也不方便拒绝，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下，并附上一句感谢。
盛久事情多，不方便长时间逗留。
又简单交谈一阵，见工作人员将布景布置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二话不说牵过池放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自然而从容。
好像本就该如此。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让顾寂通知我，我下班来接你。”
他虽然嘴上说只是需要机会，但行动上却显然已经是情侣模式，不给人丝毫拒绝的机会。
假如是路人单看到这一幕。
怕都要误会他俩正处于热恋之中了。
工作人员们也不例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来来去去时，难免有几个抬眸偷看过来，就算不偷看，也都憋着劲在努力偷听，恨不得反复路过，探听仔细。
见池放被亲手背，纷纷捂着心口，发出一声赞叹般的姨母笑，就好像已经默认他们在一起了一样。
白肆倒是沉得住气，什么都没说。
可他脸色却已幽幽沉下，朱红薄唇紧抿，独自盯着剧本圈圈画画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批改卷子时，发现全班都得了0分的班主任。
暗怒明显。
好在工作人员很快将布景搭好，跑过来通知可以开始，这才令他们三人不得不分开。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等到午间收工时，打工仔B的日常碎片已基本拍摄完毕，效率高得惊人，一点都不像是新人能有的流畅度。
由于下午要拍精英A穿越过来的内容，妆容也要进行一些调整，好让两人能被更好区分，池放跟顾寂说好午饭去化妆间吃，便提早进了屋子，等待化妆师过来。
林透去领她和顾寂的盒饭了，化妆师又迟迟不来。
小小的化妆间，只剩池放一人，干脆躺进沙发里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
朦胧间，却听房门被打开。
有个个子很高的人影款步走入，三两步便到了他跟前，俯身凑近。
池放一时间也没看清是谁，还以为是顾寂。
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朝对方直直伸手摆了摆，想表示自己并没睡着。
可手才刚伸出去，就见对方身形晃了晃。
胳膊猝不及防地挂上那人脖颈，倒是直接半勾住了他脖子。
这莫名有些熟悉的触感，令池放瞬间惊醒，抬眸定睛一看，才发现来的竟是白肆。
青年面容冷峻禁欲，清冷瞳眸垂下，正淡淡看向他。
见他惊醒，眉心隐隐一蹙。
薄唇轻启。
“你不觉得，你的角色塑造有些问题吗？”
“？？？？？”
池放刚刚才被他夸奖不久，眼下突然听他这么说，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
颇有些委屈。
“我觉得没问题啊？你不还是说我「理解得不错」吗？”
“我是说你「Leon」的人设。”
白肆半蹲在他面前，却仍比他躺着要高一些。
见少年条件反射般想抽回手，便将他胳膊迅速摁住，保持着挂在自己肩头的姿势。
“你不觉得，比起盛久看你，你看我的眼神却太过平淡了吗？完全感受不到你喜欢我的意思。”
“…………”
事关他的专业，池放忍不住回忆了一下。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只是嘴上说喜欢，却丝毫没有走心地去表演，至少眼神上确实欠缺。
但他不想承认自己的不走心。
只能甩锅。
“没办法，我本来就不喜欢你嘛。”
“！！！！！！”
白肆眼瞳诧异睁大几分。
嘴唇颤了颤，似乎对他这回答感到不敢置信。
良久，才终于回过气来，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连笑容都是酸的。
“没关系，你要是实在不会，我可以陪你练。”
他伸手揽过少年腰际，将他向自己揽近几分。
紧紧盯向他瞳眸。
“从今天起，晚饭也到我家来，我给你补课。”
“…………？”
池放诧异抬眼，却见白肆神色镇定，义正言辞。
一时间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但对这要求还是有些疑惑，总觉得很危险。
不由反驳。
“等等，你现在是在滥用职权，故意占我便宜吧？”
“对啊。”
却没想到白肆竟不要脸地承认了。
漆黑瞳眸幽幽一闪，眼底渐渐透出些许危险光亮。
“当然，我这也是为了你的人设。”
“…………”
艹！装什么大尾巴狼！
池放可不是这么任人摆布的性子，逆反心理一下就上来了。
鸦色眼珠灵敏一动，手上当即用力，将白肆脖子勾下几分，直直贴近自己。
眉眼瞬间深情。
氤氲着抹不开的深切爱意，像是钩子般勾住青年所有注意力，令他瞳孔猛烈颤动了一下。
“你想要我多深情，我都可以，但问题是你呢？”
他故意将声音放得很轻。
气息浅浅吹在他唇上，暧昧诱惑到极致。
“我需要一个不论我怎么勾引，都不会表现出半点喜欢我的搭戏对象。”
看着青年眼中闪过一次惊慌。
少年笑意更甚。
他反客为主般半坐起身子，将另一只手也勾上青年脖颈。
明明媚得令人口干舌燥，偏偏一双圆眼又无辜清纯到了极致。
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想帮我，至少也得演技合格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段又名《论一个没有感情的演戏机器，演起深情来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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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崽们冲鸭！麻麻支持你们啊啊啊啊啊！（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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