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疑惑回头。
苏星沂站在不远处, 顶着隐形卡生成的其貌不扬脸,平和地看着他。
尽管脸完全不同, 目光却是一样的,而且,附近玩家名单里明晃晃的“醉卧繁星里”ID还在提醒着季眠眼前的人是谁。
季眠咬了口嘴里的软肉, 闷闷地说:“我确实没有不高兴。”
“我问了黎阳——哦,就是雨打梨花——他都告诉我了。”苏星沂看着他, “打本被人欺负了?”
上扬的尾音比平时听着柔和一些, 然而季眠却觉得本来已经不怎么生气的情绪再次冒起了气泡。
汽水似的, 一颗一颗涌上来。
接着“啪”的一声。
“也不算吧,我本来不想计较的, 也没多大事。但是……就……突然就想来找他PK一下。”季眠咬着嘴唇, 从上唇瓣左侧咬过去,一路咬到右侧, “他一直觉得我等级低就是菜,那我总要……总要替自己解释一下。”
“用行动解释?”苏星沂挑了下眉。
“不行么。”季眠反问, 一口白牙开始咬起了自己的下嘴唇。
苏星沂看了看他,忽然垂眸,像是隐约笑了一下,又抬起眼, 认真道:“作为一个只有60级的玩家,我赞同你的做法。”
“不过——”
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不开心的话可以说的。”
两人的距离被骤然拉近,季眠倏地紧张起来。
现在的苏星沂处于隐形状态, 从外表上看就是个陌生人。
这要是现实中,他怕是已经冒汗了。
气氛骤然尴尬,该做点什么。
苏星沂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往后退了回去;与此同时,季眠也想到了新的话题:“对、对了,你怎么会来?不是还在忙么,我刚听见你通讯里有风声。”
“耳朵真灵。”苏星沂说,“暂时忙完了,在回学校路上。”
季眠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过一圈了,闻言又开始咬第二圈:“……真的不能告诉我……查到什么进度了么。”
“很想知道?”
“……嗯。”
“那,”苏星沂想了想,“带我练级?”
季眠:“……”
这转进,如风般迅速且飘忽不定。
搞得季眠顿时一阵风中凌乱。
“……有必要?”他疑惑道。
“你应该知道,我很难找不熟悉的人做这件事,会有麻烦。”
“……”
也对,季眠只是游戏中小范围有名的“大神玩家”,而他苏星沂,则是全网驰名的……网红Alpha。
他已经见识过这个时代对Alpha有多狂热了,他自己也是。
尽管苏星沂的游戏形象尽可能下调了外貌,但能认出他的人依然不少——无法改ID的游戏,他的ID随便一搜就能搜到,要不是伴侣那栏无法被其他人查看,恐怕季眠也过不了清静日子……
想到这儿,季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过来的?”他等级没到应该开不了地图。
“苜蓿有个术士。”苏星沂有问必答。
“不用伴侣传送的原因是开了隐形,”季眠咬着嘴唇,眼珠子忐忑地晃了一圈,“还是……”
隐形状态下不能使用伴侣技能,需要先撤销隐形卡,那么刚才就会发生晨星坠落在人群中,众目睽睽之下传送到他身边的景象。
再来个好事者录像上传……他就可以去撞墙了。
这么一想他还挺为人考虑——
“会有麻烦,”苏星沂没等他问完就答道,“你我都是。”
“……哦。”
原来还是为了自己。
好像一辆车平地碾过碎石,有些颠簸,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季眠想了想说:“我同意你就会告诉我吗?”
“如果你同意,我会在一个月的脱敏期结束后当面告诉你。”苏星沂说,“有保密协议要签,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这么严重的?”
“嗯。”
季眠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很好奇。
好奇心杀死猫。
但他义无反顾。
“好吧,”他终于同意,“但你不上线的时候我要自己练级。”
“当然,条件就按之前说好的,依然是五倍的报酬。”苏星沂说,“或者如果你有需要,我还可以额外提供一个游戏舱给你。”
“……那就不用了。”
游戏舱真的很贵,哪怕五倍的代练报酬,季眠也得不吃不喝工作三个月以上。
无论是买还是收礼都太夸张了。
再说,游戏头盔对他而言已经很不错了,从前他用贴片式眼镜上线,许多操作都有延迟,他已经习惯于计算提前量——如果不是游戏头盔,他觉得他在8秒定身时间里最多只能抽灵魂尽头的脑袋三下。
“其实你不用客气的……”苏星沂垂下眼,盯着他的脸看,“我差不多到学校了,下次练级前我会通过终端找你,记得看消息。”
“好。”
“作为消费者,我只提一个条件。”
“嗯?”季眠有点担心他临时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所以,如果以后还有不高兴的事情,就直接说出来。”苏星沂说,“——另外,别咬嘴唇了,要破皮了。”
“……”季眠迅速松开自己的牙齿,“脑电波不会破皮。”
“但是会红肿。”看起来就很扎眼。
那双眼睛里有奇异的光一闪而过,而后,苏星沂淡声说:“那我先下了。”
“哦。”季眠顿了顿,“诶,离婚——”
眼前的人已经失踪了。
“……”
算了,反正练级的话,有伴侣技能方便点。
旷野上骤然安静下来,昏暗的地图上,只有奇形怪状的生物在游走。
季眠发了会儿呆,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任务点,接着下线,去找徐凯蒂。
“我的抑制剂多久打一次?”
“一个月。”正在做实验的徐凯蒂有些烦躁,没好气地看着他,“怎么,你有发/情的前兆了?”
“……没,没有。”她的用词太过直白,季眠面红耳赤地走了。
——其实他本来想去问问多久能回学校的。
——算了。
这一晚,他睡得不□□稳。没想到一夜过去,更闹心的事情就出来了。
上午他以全息影像的状态跟着米洛上了个课,到了中午休息时,就听说游戏里出了事。
前一夜的PK视频被人上传到了游戏论坛里,也不知道哪路好事之徒原原本本述说了情况——季眠治疗救场,季眠开到了隐藏,季眠因为等级低被挤兑,灵魂尽头自己要开强制PK反而被打得亲妈不认……
一时间,脑回路没问题的玩家都开始嘲讽灵魂尽头,接着没过多久,评论里就有不少人开始对<数钱>公会开炮。
那队伍里只有季眠一个人不属于<数钱>公会。
季眠连接到论坛后大致看了眼,有些回过味来——原本几大工作室对自由代练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次自由代练们集结搞公会,明摆着跟大工作室有竞争,或许有人不乐意了。
因为这些回帖里并没有人深扒<数钱>公会的来历以及和季眠的渊源,完全写成了“野队7人组排欺负路人”的情况,甚至连其莎莎奔狼他们帮季眠吵架都强行略过了。
说真的,季眠不想被人当枪子。
但是个人代练势单力薄,除非他找一个更大的愿意接纳的团体……但这跟他“生人勿近”的游戏原则又有冲突。
麻烦。
还没等他头疼,消失许久的一丛音和君问归期找上了门。
君问归期就是当时在矿洞里问过季眠要不要加公会的玩家,当时一丛音也跟他在一起,后来公会成立,一丛音当了会长,君问归期是副会长。
他俩原本就是一个固定队的代练,在季眠看来谁当会长都差不多。
两人没事人似的说好久不见季眠上线,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他,所以再来邀请他进公会,仿佛昨夜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季眠心想:“扯淡。”
他琢磨了一下,站在这俩人的角度,把他邀请进公会确实是一劳永逸——愿意玩治疗的自由代练少,有了季眠,公会里能多一个强力治疗,也能让那些因为这件事而声讨<数钱>公会欺负人的声音闭嘴。
但他不乐意。
或许昨夜之前他还会因为未知的“公会探索”而考虑,但现在他完全不乐意。
人活一口气——季眠虽然容易害羞,脾气还挺大的,是只小刺猬。
眠:还是算了,我觉得我自己练级也很效率,而且我习惯了自己刷材料。
君问归期:公会探索会出更好的东西嘛。
眠:我在上学,上游戏时间不多,再说学校里开销也不大,不需要赚那么多钱。
眠:志不在此,很抱歉。
一丛音: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眠:嗯,抱歉。
一丛音:好吧,但是如果你以后还想加的话,我们随时欢迎你。
君问归期:啊?你就这么算了?
一丛音:人家不愿意能怎么办,再找别的治疗呗。
季眠懒得搭理两人的闲聊,退队自己练级去了。
苏星沂确实很忙,好几天才能上一次线,趁着空闲时间,季眠渐渐升到了77级,准备到第四张地图继续做任务。
谁料,他刚踏进第四张地图的地界,就被几十个人同时开启强制PK,瞬间扑街。
尸体不能说话,视角也很有限,但季眠不用怎么回头,就能看见和他一起进来的其他十几个散人玩家,也像他一样被人砍死了。
唯二还站着的两个人,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法袍,一个穿着蓝绿印花的短打,非常非常的……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老苏就是来看看小朋友为什么不高兴的: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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