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清元历年5495年, 真武大陆麟洲清河郡一个处处可见毫不起眼的宋家村内。

    16岁的姑娘宋小蝶身世坎坷, 她的亲爹偏心，继母严苛，本人却是十里八乡内最漂亮的姑娘。

    只是就连这一点儿, 都成了伤害她的理由。

    爹娘想把她嫁给镇上的富户做妾, 这样就有银钱来给小弟娶媳妇儿了。那富户又肥又丑又老，家里有十几房小妾，听说他为人嗜虐，已经玩死了好些个姑娘。

    宋小蝶不愿意嫁，反被抽了一巴掌。

    亲爹指着她的鼻子骂：“老子养你这个赔钱货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你孝顺的时候了, 你敢给我说个不字？聘礼都已经接了，这人你必须嫁！”

    继母翘着脚，阴阳怪气假好心：“行啦，娃他爹，你把小蝶脸打肿了可咋成亲？小蝶你也别闹了, 家里穷, 你弟可就指望你啦,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弟娶不上媳妇？”

    “她敢？！”

    “行了行了, 该做饭了，小蝶你去喂鸡去, 下了蛋给你吃，养的白胖点才招人稀罕。”

    宋小蝶红着眼睛，捂着脸, 憋着闷气走到后院的鸡圈边上，打开门就招呼着一群鸡出来。

    他们家里靠着一座小山，不必特意给鸡准备吃的，每天把它们赶到山脚圈起来的草地里溜两圈再赶回来就成，这都是做习惯了的活，把鸡群带到熟悉的山脚下后，宋小蝶就没管它们了。

    她自己要向山上去，趁这点时间捡点蘑菇木耳和山榛子，要不然，她那继母又该骂她好吃懒做了。

    今天宋小蝶心情很不好，她挎着篮子在山上心不在焉儿地走着，满脑子都是嫁人后的悲惨人生，最终山珍野味没捡回来多少，反倒差点叫自己迷路。

    宋小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回过神来，看着天色已晚心里头着急了。回去晚了，她爹娘是决计不会等她一块吃饭的，还要骂她懒驴屎尿多。

    宋小蝶匆匆下山，忽然瞥见了什么颜色鲜亮的东西，她好奇地走过去，拨开草丛一看，竟然看到了一只毛色鲜艳漂亮的野鸡！

    这只鸡呆呆坐在地上，仰望夜空，她有着红色的羽毛，带着金黄色斑点花纹，头顶有三根翘起的翎毛，尾羽长而华丽色彩斑斓。

    这要是抓回去，今晚就能加餐了！

    野鸡是不如家鸡好驯养的，她家不缺鸡，抓它回去，就可以给肚子添点油水了！

    不过……

    宋小蝶垂了垂眸，深吸一口气，猛地往前一扑，把这只有些呆的野鸡抓进了手里。

    野鸡：“……咕？”

    它仿佛才反应过来，然后慢吞吞地扑闪了两下翅膀，宋小蝶站起身，把她紧紧地夹在怀里，拎着篮子匆匆向山下走去。

    那只野鸡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摔坏了，整只鸡都呈现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气质，一点儿也不反抗。

    宋小蝶因为心里憋着闷气，便留了个心眼儿，用竹筐子把野鸡扣在被圈起来的草地里，然后赶着鸡群回家。

    果不其然，她回去的时候不仅没有热饭还被痛骂了一顿。

    宋老汉骂骂咧咧地说宋小蝶是在故意找事儿，便连口剩饭都不肯给她留，宋小蝶红着眼睛扭身走了出去。

    继母和老爹坐在座上儿，压根都不出来追。

    闹气？能闹到什么时候？一个丫头片子手里头没钱，闹够了还不是得自己灰溜溜地滚回来！

    宋小蝶揣了俩打火石，拿了把镰刀，跑回后山山脚下。

    她掀起竹筐，拎起野鸡，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人，这才做贼似地抓着鸡来到河边上隐蔽的角落里。

    她抓着鸡头，举起镰刀，就要往鸡脖子上砍。

    终于，那只野鸡动了，宋小蝶惊讶地发现她的力气竟然格外十分的大！

    “咕咕咕！咕咕哒！”

    野鸡可比家鸡厉害多了，它从宋小蝶手里挣扎出来后，翅膀一掀，便飞到了比宋小蝶还高的地方。

    宋小蝶急忙挥舞着镰刀去砍它，野鸡一边咕咕叫着一边与她斗智斗勇。

    终于，在这片儿黑不溜秋的河边，宋小蝶脚下一滑，她惊叫一声便掉进了河水里！

    哗啦一声，宋小蝶在水中挣扎着，她本想游上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抽筋了！

    宋小蝶挣扎着，冰冷的河水不停灌进她的鼻子和口中，眼看着她便要溺死在水中，一股大力忽然从身后袭来，她被什么拎着后衣领抓上了岸！

    宋小蝶趴在地上咳嗽着吐水，她抬手抹抹眼睛，错愕地看到从自己身后跳到身前的，竟然是那只漂亮的野鸡！

    她神情恍惚，后知后觉，这可能不只是一只普通的野鸡。

    “难道……你是妖怪？！”

    宋小蝶害怕极了，她猛地坐起身，抓着镰刀紧紧横在身前。她不过是一个封闭小山村里长大的普通姑娘，纵然脸漂亮了些，却也没多少见识。

    所有和仙人妖怪有关的传闻，都是村民们口口相传的。

    妖怪很可恶，妖怪会吃人，碰见妖怪要快跑，除非碰见仙人咯，才能叫他们救救自己。

    但仙人也有好有坏，好的是正修，坏的叫魔修。

    这就是村里姑娘，一辈子所能接受到的最多的与仙魔妖物有关的消息了。

    宋小蝶抱着镰刀簌簌落泪，她抽噎着说：“我刚才想吃了你，现在，你要吃了我吗？”

    她不想死，可要是被逼着嫁给不想嫁的人，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便闭上眼睛脖子一梗：“你吃了我吧！要吃，就痛快点，反正，反正……呜呜，我活着也没个盼头……”

    她哭的起劲儿，一只爪子踩到了她手上。宋小蝶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原来是那鸡精踩着自己。

    它是要吃掉自己了吗？

    宋小蝶十分害怕，隐隐又有些解脱的痛快。

    “咕咕……”野鸡轻轻拍了几下宋小蝶的手，仿佛是在安慰她一样。

    随后，那只野鸡用翅膀推了推她，向着家的方向，似乎在催她：快起来，回家去吧。

    “你不吃我吗？”宋小蝶有些吃惊。

    野鸡点了点头。

    好聪明的鸡精，能交流，不吃自己，而且它救了自己……宋小蝶的心理悄悄产生变化，忍不住越发悲伤，连一只野鸡精都比家里人对自己好！

    她默默哭的更厉害了。

    她站起身，向家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只野鸡精站在黑暗里安静地看着自己。

    “谢谢你，我走了。”

    宋小蝶莫名地有些不舍，但还是回家去了。她悄悄地避开了所有人，否则被发现自己浑身都湿了，又得挨骂。

    第二天一早，宋小蝶是在继母的骂声里起床的。

    “真是糟了祸了，哪来的老鼠，把老娘的米缸都糟蹋了！哎呦喂，我吊起来的腊鱼啊，咋成这样了！”

    宋小蝶赶紧跑去厨房看，发现米缸附近散落了不少掉在地上的小米和糠皮。

    像他们这种人家自然是吃不起精米的，她们吃的都是糙米、小米、麦子、红薯等东西。除了米缸，吊在房梁上的腊鱼也被什么东西啄出了几个洞，还有墙边堆着的土豆、瓦罐里藏着的猪油……

    厨房好像被小偷光顾过一样，只不过这个小偷有点挑，没样儿都尝了一点点，还没有把东西带走。

    这个早上，宋小蝶是在继母的抱怨声中度过的，甚至继母怀疑是宋小蝶存心报复干出来的。

    宋小蝶咬着牙说没有，继母却不信，正在两人争辩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弟弟的声音。

    “娘诶，这儿怎么有只野鸡？！”

    宋小蝶一惊，连忙跑出去，果然看到鸡群中混进了一只漂亮特殊的野鸡，正是昨晚救了宋小蝶的野鸡精！

    只是……它怎么会在这儿？

    那野鸡看向宋小蝶，两只黑色的豆豆眼中透露着些许无辜，宋小蝶看向它的全身，看到野鸡精的嘴边，沾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今晚吃鸡肉！”高高胖胖的宋小壮兴奋地扑过去。

    野鸡精灵活地避开他，甚至反爪一蹬，宋小壮便哎哟一声跌进了鸡圈里，野鸡精挥舞着两只强壮有力的翅膀向宋小蝶飞来，宋小蝶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它。

    “咕咕哒！”

    宋小蝶在野鸡精的嘴边闻到了一股腊鱼的腥味儿，得，厨房小偷被逮到了。

    她哭笑不得地猜到，这野鸡精想混吃混喝便藏进了鸡圈里，可惜它长得太特殊，一眼就被注意到。

    宋小壮哭着喊着要吃鸡肉，继母亲爹也骂骂咧咧，抱着野鸡精，孤立无援的宋小蝶却忽然生出一股勇气来。

    她大声喊着要留着它，要让它做自己的嫁妆，否则自己现在就去投河自杀！

    名义上的亲人终于被震住了，宋小蝶扭身抱着野鸡精回了自个儿的屋。

    她小心翼翼地把野鸡精放到床上，蹲在地上看它，小声地说：“你们妖怪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要偷东西吃呀？”

    野鸡精发出了一声心虚的“咕咕”，眼神漂移，要怎么才能告诉她自己现在身负重伤修为很低而且打不破心理防线不想吃虫子呢？

    宋小蝶笑了笑，伸手在野鸡精背上摸了摸，继续说：“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我也不能看着你饿死……只是，你跟着我也不一定能跟几年……”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掉下来了。

    野鸡精歪歪头，跳到地上，用爪子在地上写字：你哭什么？

    宋小蝶在小时候，悄悄跟着村头的秀才学过几个大字，后来长大了要干太多农活，便抽不出身去偷学。

    因此，她虽然不认识太复杂的字，但简单的字还是认得的。

    宋小蝶抹抹眼泪，把自己即将嫁给一个老变态的事说给了野鸡精听。

    野鸡精听完之后，在地上划拉：那你别嫁了。

    宋小蝶瞅了半天：“别啥？”

    野鸡精：“……”

    宋小蝶叹气，说：“我叫宋小蝶，你呢？你连说话都不会，有名字吗？”

    野鸡精继续划拉：黎绛影。

    这三个大字如此复杂，宋小蝶一个都不认识，她悲伤地说：“看不懂。”

    黎绛影牌鸡精仰着头，跟宋小蝶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黎绛影认输，咕咕哒了一声，蹲到床头开始努力修炼。

    这不修炼不行了啊，连个能懂自己意思的人都没有！

    要问黎绛影为何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说不出来，她只知道现在的身体不是自己原先的，是一只拥有凤凰血脉的野鸡精，在发现自己变鸡之后，黎绛影度过了漫长的怀疑人生状态。

    幸好她碰见了活人，只不过现在连交流都不行，更别提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了。

    ……

    七天之后，宋小蝶被强逼着穿上一身新衣服，头上戴了朵红绢花，蒙了个红盖头，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野鸡，就这么被送上牛车，准备嫁给别人当小妾了。

    村里穷人家结亲不讲究，更何况是给别人当妾。宋小蝶除了一身衣裳和怀里的一只鸡，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已经不想计较了。

    她不想嫁人，她想死。

    牛车慢吞吞，却也在黄昏时刻把宋小蝶送到了富户家里。

    她连正门都没进，是被人从小门里领进去的，坐在新房的床上，宋小蝶攥紧了袖子里的簪子。

    终于，她的夫君笑眯眯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咦？怎么还有只鸡？”老男人傻眼了，不过他只以为这是村里的习俗，便没当回事儿。

    他走上前，一把掀开新娘子的盖头，正准备调笑几句，满脸悲愤不愿意的新娘子怀里的野鸡便猛地爆发出一声“咯咯哒”，然后一翅膀扇晕了老男人。

    野鸡精黎绛影跳到地上走了两圈，在宋小蝶惊讶的眼神中说：“唉呀妈呀，可算是能说话了，憋死我了。宋小蝶，走，既然不想嫁，就跟姐姐离开这儿！”

    “原来你会说话……可是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

    宋小蝶咬着唇问。

    黎绛影一边挥舞翅膀舒筋活骨一边说：“傻姑娘，天地广阔哪儿不能去，你有修仙的天赋，虽然算不上极好，但去大门派里当个外门杂役，自由过活一辈子都不必受人钳制，岂不比现在要好？”

    “你懂得真多。”宋小蝶吃惊地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些雀跃，“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我也能做仙人？”

    “能！”黎绛影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就能教你。”

    “你要和我一起去么？也去仙人堆里？可你是妖精，真的没关系吗？”宋小蝶拽着袖子有些迟疑。

    黎绛影则轻轻咳嗽了两声，说：“我有我自己要去的地方。”

    原来不会一直和自己一起呀，宋小蝶有些失落，又有些好奇：“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一个人。”

    “谁？”

    “……我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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