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龙晴跪在堂上,半边脸又是肿了。
敢和大哥顶嘴,不被打肿了脸是不可能的。这还是因为身在宫中,大哥有所顾忌,才只打了一巴掌,再命罚跪而已。
这若是换了平时,必定是要挨板子的。
傅龙晴的脸上倒是不甚痛,只腿和膝盖上太痛。这几日腿和膝盖都是肿着的,不用碰都丝丝拉拉地疼,何况跪在这宫内冷硬的青石地上。
只是腿上痛却也比不上心里痛。傅龙晴只觉心里似乎有什么巨石压着一般,有些喘不上气来。
傅龙晴自幼最敬重大哥龙城,也最听大哥的话,最怕的就是大哥会生气,会不喜欢自己。傅龙城原也是最疼龙晴,常赞他乖巧懂事,便是偶有责罚,也总是伴着各种疼惜。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傅龙晴总是不经意地就会触怒龙城,傅龙城对龙晴也越发挑剔,责罚起来常不留情面,亦没了温度。
傅龙晴也很想乖一些,再乖一些,更乖一些。只是他如今正是少年心性,再是如何想着循规蹈矩,循规蹈矩,有时,也难免由了心性而为,行事不合家里的规矩或是逆了傅龙城的心思。
傅龙晴受罚时,心里也未尝不是觉得委屈,更多的却是自责,总是自己没有做好,没有做对,才会受罚,还让大哥气怒。
但是这次,傅龙晴真真觉得委屈了。难道在大哥心里,龙晴不仅肆意妄为,不懂规矩,更是贪心小人,甚至会想要将移月镜占为己有吗?
傅龙城回到自己房中,也有几分懊恼,龙晴这性子,看似温和,执拗起来真是能气死个人。不过是问你一句,没做就说“没做”便了,他倒是发上脾气了。
傅龙城在蓝慧珊面前,其实已是说得清楚了:“舍弟龙晴虽然有时任性妄为,却秉性纯良,绝非觊觎宝物之人,你再回去细问那位段姑娘吧。”
蓝慧珊当然知道傅龙城的心性,他自己的弟弟,他想怎么收拾都行,别人却是说半句不好都不行。若非移月镜一事事关重大,她根本就不会来自讨这个没趣。
蓝慧珊便立刻点头道:“我当然也是不信静儿之言,可是因为蓝月生之死,静儿实在是太过伤痛,我倒是不忍心逼问于她了。”
“我如今真是觉得,我这性子,实在是不胜任这圣女之职的。”蓝慧珊的脸有些红了,微垂了头,手绞着一方手帕,心里很有些苦涩。
“你这性子,将来怎能胜任圣女之职?”这句话,还是原来傅龙城曾对蓝慧珊说过的。那时蓝慧珊还有些不服气,觉得傅龙城瞧她不起,决心一定要当好密宗圣女,给傅龙城瞧瞧的。
“你这手帕是哪儿来的?”傅龙城的目光落在蓝慧珊手里的那幅手帕上,倒是没太在意蓝慧珊的话。
“哦。这手帕是今日新封的凤仪圣女所赠。”蓝慧珊对傅龙城的反映很有些失望,龙城难道真得听不懂自己的话中之意吗?还是故意要转移话题?
蓝慧珊瞧瞧手里的手帕,不过是一方普通的锦绣手帕罢了,凤仪圣女给这宫里但凡有些品级的女人都送了礼物,这手帕也是人手一件。蓝慧珊觉得这手帕的纹案秀得精美独特,就顺手拿着用了。
“我瞧瞧。”傅龙城伸手。蓝慧珊把手帕递给傅龙城,心里倒是隐隐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听说凤仪圣女为太后家宴贺喜,龙城想来也是见到了?”
傅龙城点点头,仔细看看那方手帕,奇怪道:“这手帕上的图案很像一个地方。”
这是一处龙城记忆颇深的地方,斩花宫。五年前,江湖邪教斩花宫荼毒江湖,傅龙城奉爷爷和父亲之命,以金龙令主之名,率天下武林反抗、剿灭了斩花宫。
斩花宫就建在邙山山腹之中,那里四季如春,美景如画,最美的地方,当然就是那座让人如处仙境中、美轮美奂的斩花宫殿。而宫殿内最美的,则是宫主展倾城。
那种纯粹的不参杂一丝杂质的绝美……除了展倾城,这世上再没有哪个女人能令傅龙城如此动容。
傅龙城一时有些失神。
蓝慧珊轻声道:“你说这手帕上绣的是一副图案吗?那是哪里的图案?”
傅龙城这才回神,将手帕递还蓝慧珊,微摇头道:“也许我看错了。”
傅龙城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斩花宫已被彻底覆灭,进出斩花宫的通道也是他亲手封死,关于那里的一切,应该不会再流入江湖,也不会再有人提起。
傅龙城回到殿中时,总觉心神不宁,他琢磨龙晴的性子虽然恬淡,主意却正,胆子又大,即便他不会觊觎密宗至宝,若是打些别的什么主意要借移月镜一用的事情许也是做得出来。
所以傅龙城才会将龙晴叫来询问移月镜之事。只是这次龙城还未如何,龙晴却是先恼了,龙晴执拗起来,是非要给自己招一顿板子的,就是龙城没有火气,瞧龙晴那梗梗着脖子气咻咻的样子,也不能由着他。
傅龙城只是给了龙晴一个耳光,却将这殿中执侍的宫娥吓得跪落一地。这里毕竟是大理皇宫,太后的偏殿,傅龙城忍了气,决定给弟弟留些脸面,便斥责龙晴跪在堂上思过,将这顿板子给他记账,待时间地点合适了再收拾他。
傅龙城让宫娥们起身,他也回到卧房休息。沐浴更衣后,他便盘膝床上,调息内力。龙城运功两个周天,已至夜半。他虽不觉困倦,却也觉得该按时安寝,只是头落到枕头上,想到还跪在堂上的龙晴,有些睡不着。
殿外忽然又传来蓝慧珊的声音。蓝慧珊有急事要见傅龙城,甚至等不及龙城去国师殿找她,已是直接寻过来了,她正请殿外值夜的宫娥进来传禀。
龙晴跪在堂上,暗暗忍痛、怄气,忽然就听到了外面有客来访的声音,宫娥已是自堂侧穿行过去,去请大哥。龙晴跪在堂上,又急又气,为何自己每次被罚,都会被一些女人看到,真是丢脸。
宫娥至卧房门廊通传时,傅龙城已经起身燃灯,他命宫娥请国师稍候。
正堂之上,龙晴还是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不敢稍动,只是却忍不住微侧了头,望向通往大哥卧房的拱门回廊,果真是瞧见大哥身影,龙晴又忙收回目光。
“你且起来。”傅龙城缓步走到堂上,端坐了,吩咐傅龙晴起身,然后才命殿角落内执侍的宫娥去请国师进来。
傅龙晴本是盼着大哥赦免,如今大哥赦免了,却更觉得委屈,他本不想起身,只是外面来客的脚步声已近,龙晴只得先站起身来,低头走到大哥身侧侍立。
蓝慧珊疾步进到堂上,很有些慌乱地对傅龙城道:“我方才回寝殿去找静儿,竟然遇到巫后祝融了,你猜怎样?”
蓝慧珊说到这里,也不等傅龙城问,又急忙接道:“祝融竟然将静儿……吞掉了!” 蓝慧珊很有些惊恐。
圣女的意思,原本是指为神所庇佑并有神力的女子。蓝慧珊虽然被称为密宗圣女,却和小雷音寺圣女一样,“圣女”两字只是虚名,她们并不会任何法术。
但是巫衣教教主祝菲或是巫后祝融,虽然没有圣女之称,却是真正有法术的。不过巫衣教与密宗圣教、小雷音寺都颇有渊源,向来不曾为敌,蓝慧珊也不曾想到巫后祝融竟然会突然造访她的密宗圣教。
蓝慧珊回到寝宫时,正好看见祝融用一团黑雾包裹住了段晓静,然后段晓静就那么消失在了黑雾当中。祝融随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得意笑声,逃出了密宗圣教。
“怎么办?怎么办?”蓝慧珊又惊又怕:“祝融怎么会忽然与我密宗圣教为敌呢?她的法术又那么强大,我要如何向皇上和姐姐交代静儿的下落呢。”
傅龙城有些蹙眉。巫后祝融先去了小雷音寺意图染指佛祖舍利,如今又去了密宗圣教,难道她是想要移月镜吗?她到底想做什么?沉寂了百年的巫衣教,终于是蠢蠢欲动了吗?
只是这些思量,傅龙城并没有对蓝慧珊说,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了,只会徒增她的担心而已。傅龙城只让蓝慧珊先回去等消息,他去巫衣教寻找段晓静下落。
蓝慧珊觉得只要有傅龙城帮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稳了心神,谢过傅龙城,安心回她的密宗圣教去了。
傅龙城命龙晴也先回房。
“龙晴和大哥一起儿去巫衣教吧。”傅龙晴有些担心,他虽然不信什么灵力、巫术之说,还是觉得要加以防备的好。
“以为巫衣教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傅龙城训斥龙晴道:“你只听我的吩咐好好待在宫里,看好龙羽,莫闯祸就好。”
傅龙晴的脸有些红,又有些气恼,难道我想跟着大哥去巫衣教只是贪玩要去瞧热闹的吗?我是担心您好嘛。
“吩咐你话呢,没听见?”傅龙城脸色又沉。
“是。”傅龙晴碍于大哥威严,只得委屈应诺,又低声道:“大哥一切小心。”
傅龙城已是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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