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假言志

    如果是真实世界中这个年级的言笙，她或许会感到很激动。这是她自从父母小时之后, 梦到过最频繁的事情, 可现在的她却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她想起在时之岛见到的那个分外眼熟的背影, 隐约觉得他似乎和这次的事件有关系。思索再三后给展游发了条消息，和老师请了假, 急匆匆的回了家。

    一到家，她就看到一向只有面对女儿一家才会柔和下表情的奶奶居然在一边哭一边笑。她的眼泪浸湿了衣袖，但是嘴角却是高高扬起的。坐在客厅中央的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眼里似乎有几分懵懂, 安静地听着奶奶唠叨。

    言笙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觉得温馨，而是感到一阵阵的诡异。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似乎并不长这个样子，眼前这个人和她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没有任何来自血缘的联系感。

    和她之前那个背影时本能涌上来的记忆和情绪不同, 现在她看到这个男人时心里相当平静。

    爷爷看到言笙, 连忙拉她过去坐在了男子旁边，“阿志啊，这就是你女儿, 有点印象了嘛？”

    奶奶也似乎忘却了之前的矛盾, “阿志, 这是言笙呀。”

    两位老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坐在这里的这位和他们儿子之间的不同点。而是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个设定。爷爷甚至偷偷地跟言笙打字说明了他们是怎么在路边发现了发呆的言志，然后说服他一起跟着他们回家的。

    言笙觉得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可偏偏家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因此她也没办法表现出太大的抗拒，只是在心里给自己反复敲响警钟, 告诫自己不能大意。

    言笙警惕地坐在男人身边，听到他怯怯地叫了一声，“你就是言笙嘛？他们说你是我的女儿，真的是这样吗？”

    男人的眼里似乎带着某种期许，言笙看了他两眼，忽然露出了一个喜极而泣的笑容，“当然了，爸爸，我好想你。”

    她似乎想要给男人一个拥抱，但是却担心吓到对方尔克制住了。她眼眶微微的红了，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爸爸，你不记得我们了嘛？”她拿袖子轻轻地点了点眼角，“我和爷爷奶奶一直好想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微怔之后，说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言笙抽噎一声后，温柔地安抚，“没关系爸爸，你回来就好，其他的我已经别无他求。”

    男人沉默了一秒，点点头，“谢谢你能这么想。”

    爷爷奶奶也赞同了言笙的想法，甚至说奶奶的眼里也难得的有了这个孙女的影子。言笙心中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继续和男人上演这虚伪的父慈子孝的场景。

    言笙一整个下午都在围着男人转，像是最听话不过的小女儿。而男人身上的那种怪异感却始终没有散去。

    他似乎是在证明给言笙看自己并不是言志，私底下的时候卖了很多破绽给她，可都被言笙一一化解了。这样一来言笙也彻底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并非自己的父亲，并且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男人出现的用意，也许是为了将她和言家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如果言笙和爷爷奶奶说男人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且百般刁难对方的话，那么整个家里都会容不下她。

    换言之，这是个游戏方派来的绿茶男呀。

    这种小伎俩对言笙可不起作用，她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个绿茶男，和他平安相处，甚至还有那么点乖巧孝顺的模样。

    哪怕男人处处表现的违和，也似乎无所察觉，偶尔有什么的时候实在是圆不下去的时候，她也不会硬凹，而是轻笑着道，“父亲这些年一定经历了很多，也变了挺多的，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但是这样也挺好的。之前的记忆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忘掉它们重新开始生活，也是件好事。”

    这一句话把自己的台阶铺的无比的好，男人短时间内是闹不起来了。但也仅仅是短时间而已，绿茶最会的就是没事找事，只是他本来想要让言笙主动出击，自己隔岸观火，却变成了自己需要主动出击而已。

    夜晚，言笙关上门，踹掉鞋子躺在床上。

    她和展游发了两句消息，就被一阵阵的困意席卷。

    随时演戏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在家人面前。那种疲惫是翻倍的。

    纵使知道这些人只是npc而已，他们此刻拥有着与言笙有关的所有记忆，并且扮演着言笙记忆中的那个角色，他们便不再仅仅的停留在npc的位置。

    言笙甚至明白，他们的反应就是现实中爷爷奶奶会有的最真实的反应。

    她将头埋在被子里，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很难受。

    或许是因为她最大的心里寄托已经给了另一个人。

    她难得地给展游发了条示弱的消息：“他们给我感觉好陌生。”

    过了没几秒，展游就迅速地回了消息：“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家人是谁，有很多的家庭是很幸福的，但也有像你这样的。把他们当做过客吧，别再去为他们浪费感情了，你的以后，有我一个家人就够了。”

    言笙的眼睛都是弯弯的，她笑着回答：“家人？你还挺会上升的。”

    展游答：“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有不止我一个家人。”

    言笙被这句话肉麻的打了一个寒颤，几乎是立刻地明白了展游话语中的意思。她强迫自己正色起来打字：“别乱讲，你现在也只是‘男朋友’罢了，想那么长远的嘛。明天到学校去给我讲讲你的想法，我觉得这件事和我真正的爹绝对脱不了干系。”

    展游那边沉默了大概几分钟，正在输入中维持了好多秒，才发出了一句话：“钢铁直女。”

    言笙对着屏幕露出了一个死亡微笑，礼貌地扣了一个“？”。

    又过了几秒，那边居然发来一条语音。

    “好吧，女朋友。”展游似乎有些无奈地讲，“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接着是一条无比温柔的“晚安”。

    言笙悄悄地带着耳机听了两遍，然后把整个人埋在了被窝里，吃吃地笑。

    笑完后清了清嗓子，伪装自己心无波澜地回了一句“晚安，好梦。”

    .

    这边言笙是睡下了，但大城市的夜生活其实是从凌晨开始的。

    距离言笙家几百米外的一家酒吧里，真正的言志端着酒杯坐在吧台上，居然有些郁闷。

    “你怎么了？”颜以爵明知故问。

    “她就一点都没察觉？”言志反复地看着潜伏在言笙家那男人发来的消息，“就这？”

    颜以爵微嗤一声，“你离开她的时候，她才八九岁，能记得清楚才奇怪。”

    言志哼了一声，放下手机，烦躁地灌了一杯酒，“我还以为她有点小聪明，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你倒是又不开心了，之前不也是你不想和她扯上任何联系？”颜以爵冷冷地戳破这个事实，“现在她认了别人做爹，你也得忍着。”

    “一码归一码。”言志倒是有自己的想法，“她跟我是不应该扯上什么关系，可我到底是她爸爸。我喜不喜欢这个女儿和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必然联系啊。再说了，这也证明她蠢，八九岁好歹是有脑子的年纪了吧，那男人卖给她那么多破绽，她愣是一个都没抓住，跟我真是一点都不像。”

    颜以爵喝了口酒，冷笑，“你既然知道她是你女儿，还安排这些事情让她两面为难。”

    言志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哎，我说颜以爵，是不是坏人全得我做，好人都得你做啊？”

    他又点了两杯酒，把一杯推到颜以爵面前，另外一杯自己拿起来碰了一下杯，似乎是在暗示一般地道，“你也别装什么好人，我们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觉得我恶心，你别听我的啊？”

    颜以爵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直接拿过言志的高脚杯，摔在了地上。酒吧里很吵，除了调酒师以外，没人注意到这个插曲。

    然而就在调酒师刚打算说什么的时候，颜以爵就直接拍了一沓纸币在桌子上，逼退了对方。随即他对着言志似乎是无所谓地笑笑，“言志，咱们俩可从来不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就算不参与进这件事情，你得罪了言笙，就是得罪了那个人，你也活不久了。可是我不一样。”

    他轻松地喝了一口自己的酒，挑衅般地问道，“你觉得我有没有能力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撇清呢？”

    言志的脸色一瞬间煞白。

    他终于意识到颜以爵一直以来的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

    所有的注意都是他出的，如果颜以爵真的想，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而言志却不行。

    他已经牵扯了进去，现在就像是深陷泥沼一样，怎么挣扎也无法抽身了。联系假言志的事是他来做的，安排监视言笙也是他出面的，颜以爵看似是一切的执行者，却完美的隐居于幕后，只是给了言志一些权力让他去代替自己办事而已。

    “你……”言志气的手抖又说不出来话。他早该想到的，颜以爵是什么人，怎么会被别人轻易的操控，做这种不留任何退路的冒险？

    从头到尾，他以为自己是借着颜以爵的手处理掉了言笙，还搞定了对自己而言是麻烦的那一位，可现在发现，他才是那个被利用到底的棋子。

    可怜他尽心尽力的忙碌了这么久，居然只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可他现在也没办法了，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他必须要拼命去完成的东西，并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成功了的话，他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颜以爵才是那个最大受益人。他只是处理掉了言笙，并且卖给颜以爵一个面子而已。失败了他倒是万劫不复。

    言志心里气的厉害，但表面上还是能屈能伸地软了下来，“颜哥，我错了，我不该如此。”

    颜以爵冷笑着看他，“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言志硬着头皮道，疯狂地在心里骂着颜以爵不要脸。

    他是怎么想的，颜以爵会不知道？现在这么问一句，不过是想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而已。

    这个男人总是比谁都会做表面工作，把自己的肮脏粉饰的一干二净，明明是个手染鲜血的人，却被人认称赞。

    可是事实是，知情的人谁敢不称赞他呢？不知情的人听其他人都在称赞他，也就跟着一起宣扬起了他的那些光荣事迹。

    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恐怕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清楚了。

    “很好。”颜以爵笑了笑，转头就去撩起了旁边的小妹妹，相谈甚欢的模样，一点都没把刚刚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言志倒是没了心情享乐，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试图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入了颜以爵的圈套里，但是酒精却持续地麻痹他的大脑，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和判断。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而又危险的的想法。

    他一定要拖颜以爵下水。

    .

    翌日清晨，言笙因为睡得早，醒的也很早。她起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去找了同样早起的爷爷奶奶，跟他们讲她要去上学了，帮她跟“爸爸”说一声早安。

    爷爷却一反常态的告诉她，以后她上学都会有专车接送，可以在家里吃完早餐再走了。

    倩倩一家三口在昨天晚上回了家，司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送送言笙。这听上去依旧很勉强，但言笙却知道这是她爷爷奶奶这么久以来给她的第一点爱。

    说来也是可笑，就因为父亲回来了，证明了她不是灾星，而且母亲没回来给大家添堵，所以爷爷奶奶就接受她了么？

    她一点都不想要有这样的爱。

    如是想着，她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坐回椅子前吃完了早餐。

    等她要出门的时候，假言志才起来，他似乎很困的模样，爷爷没什么威力地训了他一句，“起的比你女儿还晚。”

    就这，奶奶还发起了脾气，“你干嘛这么和阿志说话，他才刚回来，也许是没住习惯呢。”

    “我也就是提醒一句。”爷爷也不舍得说自己久别重逢的儿子，但身为一家之主，威严还是得立起来，“等你习惯了家里的生活，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怠惰了。”

    假言志只能点了点头。

    言笙并没有插入这个对话，毕竟奶奶可以跟爷爷顶罪，爷爷可以训斥“爸爸”，但她却没有任何立场去教育长辈做什么。

    于是她只是安心地站着，直到假言志想起了自己的工作，尽心尽力地演起了戏。男人本来还在困兮兮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之后，眼里的茫然顿时散尽了，只剩下满眼的精明。他立刻调动脸部肌肉，做出一个有些难受的表情，“是我离家太久了，这些规矩都做不到了。笙笙，你是不是也觉得爸爸很没用？很不守规矩？”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两面得罪人。说不觉得，就是在打爷爷的脸，说觉得，就是中了言志的圈套。

    但这种攻击在言笙眼里都算是初级的了，她丝毫没被难倒，反而满脸笑意地迅速回答，“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呐？爸爸，我特别理解你。你离家这么久，有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重新开始适应家里的规矩也是需要时间的。没关系，我和爷爷奶奶都会一直支持和帮助你的。”

    爷爷也道，“我也不是想为难你啊，只是你毕竟是我言家人，现在回来了，就恢复了言家继承人的身份，有些事情，你总是要学的。”

    假言志抽了抽嘴角，有些不甘地妥协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恢复的。”

    言笙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于是羞怯地捏了捏衣角，问爷爷奶奶，“我可不可以单独和爸爸说几句话呀？”

    “当然可以。”爷爷以为他们父女要交流感情，便拉着不放心的奶奶走了。

    “她万一欺负阿志怎么办？”奶奶不想离开，儿子好不容易才回来，她不想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爷爷呵斥道，“哪有女儿会欺负爸的？你最近的妄想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老两口吵着走远，直到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言笙才又遣散了佣人，对假言志道，“我知道你不是我爸。”

    “你……”假言志愣住了，他半天说不出来话，“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言笙叹了口气，本身她也不想的，只是她现在既要调查自己进入游戏的原因，又要完成已经接下来了的任务。她昨晚上也想过，浪费时间在这个假言志身上，着实是不怎么明智。倒是如果能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给那些躲在暗中的人添堵，是个不错的计划。

    “什么交易？”假言志谨慎地问道。

    “你看看这个言家，装修的怎么样？”言笙先是问道。

    假言志想起昨天晚上睡觉的柔软大床，以及一柜子的名牌表，小心脏就跳的加了速，“很好啊？怎么了？”

    “你想不想成为真的言志？”言笙问道。

    假言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成为真正的言志，然后继承这个言家。我知道怎么能让爷爷对你满意，把家产都交给你。但是前提是，你别再来烦我，而且，跟你的老板汇报的时候，记得别露馅。”言笙迅速地道。

    假言志被这个惊天大馅饼给砸蒙了。之前他也不是没动过这些小心思，毕竟言家真的太大了太有钱了。只是他不清楚家里的状况，很多事情也都是自己的雇主跟他讲的，并不全面。

    再加上他不确定真的言志在哪儿，万一那个家伙忽然回来了，他孤立无援，该怎么应对。因此，现实的困难让他最终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现在言笙说要帮她。

    这个小妮子可是她现在名义上的“女儿”，纵使在这个家里不怎么受宠，但却很清晰家主的喜好，也知道以前的事。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言志回来了，只要小姑娘一口咬定自己才是她的父亲，不做亲子鉴定之前，没人能把他从这个家里赶出去。

    思及此，他在看言笙的时候，眼神就变了，“你真的能帮我？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老板？”

    “我当然能帮你，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就不要问了。”言笙做出不耐烦地模样，“你可想清楚了，这个机会就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下一次了。”

    “我答应。”假言志被她一逼，果然不再纠结，立刻答应。但答应之后，他还是想了一下，问出了心目中的问题，“你难道不想继承言家嘛？”

    言笙轻笑一声，她自然不会说她对那些钱不感兴趣。这还是游戏副本内呢，就算是现实生活中，她也有能力赚到足够自己吃喝不愁的钱。

    有那个实力，她就不乐意靠讨好别人获得这么一个继承权。

    但面对此刻面对假言志的提问，她却云淡风轻地道，“就算这个家产不是你的，也不会是我的。我爸本身也不怎么喜欢我，与其把这笔钱交给一个敌人，不如交给一个潜在的朋友，你说呢？”

    “言小姐聪明啊。”假言志成功的被忽悠了过去，连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会把爷爷奶奶的喜好发给你，你就见机行事，不要做的太明显就好。”言笙道，“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就说你刚回到家，没有归属感，特地找我要的，希望能快点融入进去。他们失去儿子这么多年，不会怎么怪罪于你的。”

    假言志没想到她连退路都想好了，连声称赞，“秒啊。那么……合作愉快？”

    言笙冷笑一声，看着被利益彻底冲昏了头脑的男人，玩了玩指甲盖道，“那就合作愉快吧。”

    作者有话要说：害，最后没写完，只来得及写了双更。

    明天继续双更叭！

    我今天就20岁啦！